
第59章 顺顺当当
王老汉带着建军到周四海这过了明路后,建军便甩开膀子使劲干。
先是颠儿颠儿跑去大队部划押按红手印,又借了那破了边的铁皮喇叭,骑上二八大杠满村子转悠。
“乡亲们听好咯!凤城大集从明儿起天天开张!家里有山货的赶紧拾掇拾掇!
六毛钱一斤的山核桃,咱这儿五毛收!赚的就是个跑腿钱,省得各位爷们儿翻山越岭磨破鞋底!”
“在哪瞎嚷嚷的后生是谁,瞅这背影倒是眼熟得很!”
“这不是建军小子嘛,王老汉家的独苗苗,前不就他跟还随周老二在去凤城赶大集呢!”
“周老二昨儿还在供销社拍胸脯说要观望些日子,怎么今儿就改主意了?”
“我瞅着不像周老二的主意,走,瞧瞧去!”
“......”
不管是揪着娃的耳朵刚训到半截的,还是灶台前炒菜颠勺的滋啦一声泼了油,甚至连那扛着锄头准备进山的老汉,都跟听见了锣鼓点似的,甩开胳膊撩开腿,全都朝着晒谷场涌去。
等大伙呼啦啦赶到晒谷场,建军早稳稳地站在那两条榆木板凳搭起的简易台子上了。他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把手里那面铜锣敲得震天响。
眼瞅着人来得差不多了,建军这才举起铁皮喇叭,扯着嗓子开了腔。
“前儿个凤城大集,多亏了四海哥,咱都赚了些钱。有的割了肉改善伙食,有的扯了布做新衣裳,还有的给家里添了家伙什儿。这会子,大伙兜里的余钱怕是没剩多少了吧?”
“怎地,建军你小子要给咱发钱了不成?”
“建军小子,你就别啰嗦那些有的没的了,痛快点说,是不是周老二托你收山货来了?要是,我啥都不说,立马回去把货扛到这儿来!”
“就是啊,这么大的事儿,周老二就放心托给你了?连个面都不露,对你可比他亲哥俩还亲呐!”
“建军,你先把那价钱仔细说说,刚风刮得呼呼响,压根没听清呐......”
“......”
晒谷场那头乌泱泱的人群看得建军眼发亮,手里掉漆的铁皮喇叭都给他攥得发烫,喉咙里像窜着火星子,扯开嗓子又喊开了。
“这买卖可跟四海哥没半个铜板的关系,这事我自个儿搭的台子、揽的买卖......
大伙也都清楚我家情况,今儿收货要是现结全款,把我家腌菜缸倒扣过来也抖不出几个子儿。
所以,咱立个字据按手印,先给两成定钱压兜。等货走利索了,剩下八成的票子,保准挨家挨户送上门,差半分钱你们掀了我家灶台!”
一听不是周老二牵头的事儿,有些村人心里那股热乎劲儿立马就凉了半截,也就抱着瞧热闹的心思,站在那儿没挪窝。
可还有不少人觉着,东西卖给周老二是卖,卖给建军也是卖,只要能把钱拿到手,管他卖给谁呢。
那些个谨慎的人家,只拿了十来斤山货过来,就当是探个路,就算亏了也不咋心疼,要是挣着钱了,再把家里的大货拿出来。
可也有那性子豪放的,直接扛着一条大麻袋就来了,末了还扯着嗓子问建军够不够,不够的话,家里还有十好几条麻袋等着呢。
建军咋也没想到,这场面能火成这副模样,自己准备的那点定金,简直是杯水车薪。况且这是他头一回单干,心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实在没底。
想起自家阿耶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他也没敢可着劲儿收,勒紧裤腰带收了二十多户人家的货,一户也就收个三五十斤。
即便如此,这二十多户人家的货堆在哪儿,活脱脱一个小山包似的。
建军赶忙去队里租了辆牛车,带着俩伙计,吭哧吭哧忙活了一下午。
一直到日头彻底没入山后头,天边只剩一抹余晖,这才总算把今儿收的货,整整齐齐码到了板车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建军就跟俩伙计麻溜地起了床,胡乱扒拉了几口早饭,怀里揣上几个窝窝头,手里握着鞭子,吆喝着牛,赶着那装满货物的牛车,吭哧吭哧地朝着凤城奔去。
虽说大集的地儿从火车站后头的晒谷场挪到东门桥下的空地了,可要是被这点儿事给难住,这活计不干也罢!
一路上,他们就跟在那些拉货的牛、骡、驴车屁股后头,顺着那闹嚷嚷的人流,七拐八拐的,顺顺当当就找到了新集市。
到了地儿,先去管理处作了登记,再交了摊位费,这才得到一块画着白线的地儿。
这地块比凤城大集时划的小多了,不过挤巴挤巴,好歹能将两辆牛车都给停下。
建军照着葫芦画瓢,学周四海那架势,把榆木长凳往地上一支,蔬果山货一摆,吭吭两声,清了清嗓子,一串顺口溜跟放鞭炮似的从嘴里崩出来,不多会功夫,摊前便挤满了人。
“你这山核桃瞅着就带劲,皮儿薄溜的,给我来二斤!”
“那个大冬瓜咋卖的?要是便宜,我一整个包圆儿咯!”
“花生是红皮儿的还是白皮儿的......”
“......”
有了凤城大集的经验打底,建军一开始虽说心里慌得像揣了几只兔子,但手脚倒也没乱套,顺顺当当就把两板车的货卖出去了一大半。
这一趟下来,不仅本钱稳稳落袋,还赚了个盆满钵满。
瞅着那鼓囊囊的不包,建军心里那叫一个美,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听自家阿耶的,铁了心要干这营生,不然哪能挣到这份钱呐!
回到村里,建军麻溜地把剩下的货款一结算,再扣掉租牛车、交摊位费这些杂七杂八的开销,就今儿这一趟,实打实挣了二十来块。
三个人一分,每人都能落个八九块,这都快赶上寻常人家大半个月的收入了。
乡亲们一看真金白银到手了,之前心里那点担忧,立马跟一阵风似的无影踪了。忽地一下便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明儿还去不去赶集、打算收多少货儿、收不收自家东西。
建军被这热乎劲儿冲得头脑有点发晕,可关键时刻,到底还是记着周四海的叮嘱。他心里头反复掂量,只比昨天多收了十户人家的货,再次将牛车堆得满满当当。
这也让大伙嘀咕周四海胆子小,愣是将到手的钱给推了出去,让建军这小子捡了便宜。
其中最为气愤的自然是周五福,见着建军大把大把地挣钱,他心里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忍了又忍终究没能憋住这股子气,跑来找周四海吐苦水来了。
“二哥啊,你瞅瞅建军那小子,挣得那叫一个欢实!
咱怎么就没瞅准这机会继续干呢,眼瞅着白花花的银子从眼皮子底下溜走,我这心里头,堵得慌啊!”
周四海倚在八仙桌旁,听着这话突地嗤笑一声。
“眼热就赶紧动手,抄起扁担箩筐往东岭去。这会子队里的牲口棚早就被抢空了,倒是黄泥沟那边,只要你将说明来意,他们巴不得借你骡马运货!”
“这真能成?”
周五福听着周四海这话,心里还真盘算了起来,寻思这法子能有几成可能。
但稍一盘算就觉着不对劲,既然二哥连这法子都给想到了,干嘛不自己去干,总不能是觉得钱多得烫手不成?
“二哥呐,你可别再藏着掖着了,你就指点指点,这里头难道是有什么坑不成?”
“我还是那些话,我对这凤城市场没底,先观望观望,等事情有了准信儿,再合计下一步咋整。
在这之前,咱就继续将山里人家攒的山货给收回来,到时候时机合适了,全拉到城里出手,挣上一波过年钱!”
“二哥你咋还是这话,这不是把我当乡亲们一样糊弄么......”
周五福话说到一半忽地反应了过来,喜形于色道:
“懂了,二哥!挣上一波过年钱,那就是这事儿年前就能有定数不是!成,那我也就不胡乱寻思了,老老实实跟着二哥你继续收山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