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你的吗
一路无话。
将林彦宇抬回入山堂住处时,众人的裤腿都已湿透。
一阵晚风吹过,送来料峭春寒,令他们瑟瑟发抖。
“黑天,谢谢你。”林彦希拦住还想发作的蔡彦麓,向鹧鸪仔友好地伸出手,“虽然结果不尽人愿,但你能来帮忙,实在令我佩服。对于在里市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
见来人真诚,鹧鸪仔稍加迟疑,与其握手言欢,“那是我与林彦宇的恩怨,与你们无关。”
“呵,一丘之貉罢了。”白夜适时在神庭提醒道:“拎着锤子敲你膝盖的可不是林彦宇!”
鹧鸪仔不以为然,他深知人生在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林彦宇这一躺,恰好是化解他与林家矛盾的契机。
果然,林彦希听了鹧鸪仔的话,眼中钦敬之意愈浓,当即说:“我希望能与你结交为友,请你不要嫌弃。”
说实话,鹧鸪仔对这林家二公子的印象并不坏,他大哥虽然做了很多坏事,但他从来只是被围观,并不直接参与,甚至还常常帮他大哥擦屁股。
“荣幸之至。”
“荣幸之至。”林彦希轻声重复道,随后,整个人又蔫了下去,“黑天,今夜有劳你了,快回去歇息吧,我得立即去通知族中长辈,请他们救治大哥。”
“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剩下的交给我吧……”
大概会涉及到什么家族秘术吧……如此考虑下,鹧鸪仔不再多问,统一与诸人告别:“那我先走了。”
“再见!”林彦希如是回应。
“哼!”蔡彦麓一脸憎恨,将头偏向一边。
阿筝没有作声,双目怔怔,像是丢了神魂。
至于颜子雄,仍然面无表情,不知在看向哪里。
鹧鸪仔不强求,动身回到了自己的茅草屋。一路上,白夜还在执着于什么“狗改不了吃屎”的观点,他均付之一笑,不加辩解。
比起十一岁且不经世事的小孩,二十一岁的头脑总会做出更理性的判断。
见劝说无果,白夜顿时火大,又是好一通发泄后,靠着菩提沉沉睡去。
皎洁的月光透过草窗投进屋中,照在地上,凝起一层白霜。
这光芒太明亮,太耀眼,闪得鹧鸪仔心绪不宁,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心修炼。
此时,夜已将尽。
……
迷糊中,朦胧中,窗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嘈杂又急促;紧接着,一扇扇房门被敲打,一个个学生被惊醒;再接着,质问声、斥责声、惊呼声,一声盖过一声。
然后,鹧鸪仔的屋门也被敲响。
大清早,也不知何事这么紧要……鹧鸪仔不由在心底抱怨着。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穿鞋下地,打开了屋门。
不想,门刚开出一条缝,立即有壮汉数名鱼贯而入,将狭小的茅屋堵得严严实实。
猝不及防之下,鹧鸪仔被壮汉们擒住手脚,抬出门外,狠狠扔在地上,猛吃了一口土灰。
不及他起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响起在耳际,“是你杀我爱侄!?”
鹧鸪仔忙抬起头一瞧,在他面前五步之外,有一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留着锃亮光头,身穿深蓝道袍,双手背后,飒飒而立。根据鹧鸪仔的认知,这是水堂的人。
中年人的身旁,站着一少年胖墩,头只及中年人的胸口,双眼死死盯着匍匐在地的自己。
顿时,鹧鸪仔认清了形势,赶忙起身答道:“前辈,敢问林彦宇是否安好?”
“敢问!?你还敢问!?”光头将一只手自背后绕前,在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长剑,“这柄剑,是你的吗!?”
那柄长剑长三尺有余,剑身之上刻有“入山堂”三个字,正是入山堂分配给学生的剑,供日常修行使用。念昨夜谷中六人,蔡彦麓使锤,颜子雄使刀,阿筝使匕首,林氏兄弟各有家族宝剑,鹧鸪仔根本无从辩驳。
糟糕!
昨夜情势危急,怎么就疏忽了这档事呢?
“哼!”见鹧鸪仔不语,光头向前大跨出两步,身体几近贴上鹧鸪仔的身体,“彦宇是我大哥的独生子,更是我林家未来百年的希望,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的声音不响,却蕴含着庞大的能量。这些能量穿过鹧鸪仔的耳膜,在其身体里一遍又一遍回荡,令其不觉膝盖一软,身体止不住往下瘫。
鹧鸪仔强行忍住跪下的欲望,毕恭毕敬道:“前辈息怒!”
“息怒!?就算我能息怒,我大哥能息怒吗!?”光头将最后一个字狠咬,霎时间,有排山倒海之势自其周身散发,径直将其面前少年弹飞出去,撞在不远处的茅草屋上。
茅草屋轰然倒塌,激起弥漫烟尘,俶尔,自废墟之中钻出一高过同龄少年的傻大个,揉着惺忪睡眼。傻大个看起来非常不满,正欲撒起床气,但猛然斜眼一瞥,知光头来者不善,又怏怏钻回废墟中,还不忘摆弄茅草将自己盖个严实。
光头对傻大个视而不见,徐徐靠近鹧鸪仔,每踏出一步,脚底下都发出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如同催命的钟声。他一边走,还一边恶狠狠道:“黑天!?纵使你受国师垂青,就无法无天了吗!?你的家丁当街欺负我林家子嗣,我林家仁心宅厚,不与你计较;国师一意孤行,牺牲我林家故交之后,力保你进学院,我林家敬仰国师,不与你计较;但你为何不知收敛,反倒蹬鼻子上脸,断我林家未来!?”
“如果你妄以为,国师真能时刻护着你,那你错了,我林家苦心经营数百年,几与厚土国同寿,势之大,扶摇直上九万里,轻而易举,岂是一初来驾到几十年的孤家寡人所能攀比的!?纵使他神功盖世,距离成仙一步之遥,能护得了你一时,还能护得了你一世!?”
“更何况,我大哥林中天乃当朝大将军,镇守一方,为国家抵御妖魔侵扰,功德无量,论修为论权力都不输他,他会因掩护你一无耻小贼,而得罪我大哥吗!?”
光头走到茅屋旁,一只手牢牢抓住鹧鸪仔的脖子,将其从废墟中拎起,高悬在空中,“我现在动一动手指就能捏死你,为我爱侄报仇,但这太过便宜你。黑天,你必须跪在我林家列祖列宗面前,被千刀万剐!”
鹧鸪仔还未从撞墙的眩晕中缓过神来,此时被卡着脖子拎在空中,根本提不起力气挣扎,只能半闭着眼,任光头摆布,可怜弱小又无助。
在他眼角的余光中,蔡彦麓在笑,笑得张牙舞爪,肆无忌惮。
神庭之中,白夜免不了又是一番训斥。
呵……危难当前,训斥又有什么用呢……
时至清晨,院中却是一片静悄悄,同学们各自缩在各自的住所里,甚至不敢探头出窗。
静谧之中,光头一只手拎着鹧鸪仔,一只手拎着鹧鸪仔的剑,虎步龙行,向院外走去,在他身后跟着一胖墩,胖墩的身后则跟着几个壮汉。
走了约摸有百米,突然,一人影自视线外闪出,拦在了这几人面前。
“四叔不可!”那人影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恭敬敬,“请四叔放黑天一条生路……”
闻声,鹧鸪仔费力睁开眼,当街拦路者,竟然是林彦希!
是那个时常被林彦宇和蔡彦麓嘲笑怯懦的林彦希!
“彦希?”光头显然对林彦希的做法表示不解,“他夺你大哥性命,你还为他求情?”
“怪不得黑天,刺中大哥那一剑,是小侄脱手为之……”林彦希说着,单膝改双膝,还愧疚地垂下头。
光头随手一扬,将手中剑扔在林彦希面前,厉声质问:“难不成——这是你的剑!?”
“不是……场面混乱,具体细节小侄已记不清……但那一剑,确实不是黑天所为,他只是好心帮忙……”
听到这话,光头的目光开始在鹧鸪仔、林彦希、蔡彦麓之间游移,鹧鸪仔闭上眼,听天由命;蔡彦麓偏过头,一脸不屑;而林彦希,则将头垂得更低,几乎是要磕在地上。
恨铁不成钢啊,恨铁不成钢!
光头的脸上迅速堆起皱纹,褶皱间尽是“恨铁不成钢”五字,他凝视着林彦希,陡然手一松,将鹧鸪仔丢在地上,“彦希,起来,林家人,不跪。”
林彦希抬起头,见鹧鸪仔无恙,缓缓起身,向光头深鞠一躬,“谢四叔宽恕……”
“你后半夜去了哪里?为何是阿麓来向我汇报?”
“小侄再出峡谷,为大哥采药。”
“你又出了峡谷!?入山之前,我是怎么与你几人叮嘱的,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学院规定!?”
“四叔恕罪……形势所迫,不及请示……”
“唉……”情与法产生碰撞,令光头不由长叹,“你大哥情况如何?”
“大哥性命无忧……只是……”
听到“性命无忧”,又听到“只是”,蔡彦麓的心情如坐过山车,顾不上再摆臭脸,惊呼追问:“只是什么!?”
光头目光如炬,示意林彦希继续说。
林彦希肩膀一耷拉,侧身让开路,悲戚道:“彦希说不出口……还请……还请四叔亲自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