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昔日之约

注视着那些人离去，鹧鸪仔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返回茅屋。

劫后余生，他的心里却没有庆幸，事态的发展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得多——林彦宇的父亲林中天竟然是厚土国大将军！

现在他儿子生死不明，证据直指着自己，一旦他追究，林彦希的话够不够分量，是未知数；国师是否愿意得罪他来保自己，也是未知数。

鹧鸪仔啊鹧鸪仔……你为什么……会忘了你的剑呢？

在草席上更换着衣物，鹧鸪再度回顾昨夜之事，隐约觉得其中有蹊跷之处，但具体哪里蹊跷，又说不清道不明，不由心烦意乱，头疼不已。

偏偏白夜还选择在这时数落他：“愚夫！小爷我早说他们是一丘之貉。”

一语既出，鹧鸪仔心里的憋屈火立刻被引燃，咆哮着回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要脸吗！？若不是你要在女孩面前逞能，咱们根本不会涉身犯险，也就不会惹上这一身麻烦！一丘之貉！？方才没有林彦希，你我必死无疑，懂！？必死无疑！”

少年被怼得哑口无声，愣了良久，幽幽道：“哎哟……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啦……”

鹧鸪仔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与之废话，遁回神庭，命令其上课去。

匆匆到了教室，白夜才发现，清晨的事已经一传十十传百，在教室里传得沸沸扬扬，众生见白夜进门，与之稍一对眼，纷纷躲到远处，如怕染上瘟疫。

从这些人讨论的只言片语中，白夜与鹧鸪仔才知，早上那蓝袍光头名叫林中汐，来自林家大房，中年一代里辈分排老四，在学院担任五大传功堂之一——水堂的长老。

过了不久，杜莺到了，她虽没有像那些学生们一般躲瘟神，却也少不了一脸慎重。

她进了门后，径直走到鹧鸪仔面前，目露关切道：“黑天，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招惹到林长老？”

“他……”白夜张口就来，被鹧鸪仔及时截断，“长老与我有一些小误会，没关系，已经化解了……”

白夜被强行拽回神庭，怒火中烧，对鹧鸪仔的蛮横行径甚是不满，狠狠一拳砸在神庭菩提上，仍不能解恨。

适时，神庭上空传来鹧鸪仔严肃的质问，“难道你想把杜莺老师也卷进去！？”

杜莺自然不会知道这些背地里的交流，见少年面色不善，她试探着追问道：“真的？”

鹧鸪仔不置可否，同时将身体交还给冲动过后的白夜。

杜莺选择相信，回到教室前边，开始授课。

此后又半月，不知林家是否暗中封锁消息，林彦宇的事情竟如秤锤落井，没惊起一丁点儿波澜。

关于他的缺课，林家只是对外宣称，他生了天花，家族担心疾病传染，将他与外界隔离。

为了不露出端倪，自然，也再无林家的人来找鹧鸪仔与白夜的麻烦。

不过，鹧鸪仔明白，这井中明面上风平浪静，暗流却还在涌动。

事情并没有告一段落，至少现在还并没有。

一日，东方红，太阳升。

彻夜修炼的鹧鸪仔让出身体控制权，正要在菩提树下就寝，却忽闻白夜在对自己说话。

白夜说：“狗奴，又有麻烦了。”

鹧鸪仔以为林家又要生事端，惊坐起身，窥探现实中的场景。

此时，门外立着一灰袍小生，稍加回忆可知，正是考核那日安排鹧鸪仔入住的人。

小生彬彬有礼，朗声道：“黑天同学，您的家属来访。”

农伯！？

鹧鸪仔大喜，顾不上考虑峡谷里的迷迭香，催促白夜往谷外跑。

白夜与农伯没什么感情，眉头一皱，遁回神庭。

不与之计较，也来不及疲乏，白夜接管过身体，拔腿就跑，风风火火出了院门，恰好与一黑影相撞。

如同撞上铁板一般，鹧鸪仔猛退一个趔趄，重心摇摇欲坠。在他堪堪倒地时，那黑影迅速把手臂一伸，以手中拐杖拦住他下坠的身子，免去他一场头破血流。

原来是他！

不及鹧鸪仔问候，黑影又手臂一抬，竟靠着一根拐杖，就把鹧鸪仔生生抬了起来。

“公子，别来无恙？”

蒙面黑衣，手拄长拐，脊背佝偻，声若公鸭。除了影子，还能是谁？

鹧鸪仔内心略有些失望，但该尽的礼节却不可少，“无恙，谢先生关心。”

“嘿嘿。”影子干笑两声，双眼一眯，目中精光流露，“士别三日，果真当刮目相待。两月不见，公子不仅顺利进入逢春境，还逐渐摸向大圆满，不得不说，后生可畏啊！”

半个月来，鹧鸪仔的神庭菩提又悬挂火种两朵，加上之前修炼出的四朵，七朵小圆满已经近在咫尺，九朵大圆满也非遥不可及。

惊怖于影子的火眼金睛，鹧鸪仔不愿再受他端详，就直奔主题：“先生今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为昔日之约。”

鹧鸪仔有些摸不着头脑，“昔日之约？”

“昔日之约！”白夜倒是出乎意料地积极起来。

“此事非同小可，事不宜迟，我们边走边说。”影子转身进入峡谷。

在白夜的再三要求下，鹧鸪仔让出身体，回到神庭中静观其变。

这条峡谷给了白夜和鹧鸪仔太多负面的回忆，至今置身其中，林彦宇那双血红的眼仍会连同插在他眉心的剑一起，浮于眼前。

谷中的迷迭香贪婪如捕鸟蛛，布置好圈套，但见猎物钻入，立刻散发出气味，要将其一网打尽。

白夜走在影子后边，嗅到异香，正要求助，忽觉一阵大风起，自前向后，裹着那些香味远去。

走出峡谷，一驾马车正候外边，影子径直近前，为白夜掀起车厢帘布，“请殿下登车。”

马车的车辙、车厢、帘布、甚至那匹马，都与记忆中无异。

正是这驾马车，载着鹧鸪仔与白夜离开黑暗大牢，住进城中别院，将二人引上一条完全未知的道路上。

“我们要去哪里？”坐进车厢后，白夜轻声问道。

“驾！”影子没有回答，轻轻一挥马鞭，伴着马蹄声与轱辘声，纵声高歌。

故国山河故国春，

故国垣下草木深，

故国神游千万里，

一朝梦醒，

孤枕盛华发，

华发剪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