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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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崇渊阁》

眼下,青石铺就的官道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气,笔直地伸向郡内腹地。

这便是少俊城主武凌峰倾力修筑的“通郡道”,宽阔平整,是通往南天郡核心区域的唯一主路。

陈秋背着简单的行囊,沿着官道大步前行。

他的目标明确,就是那传说中的修行圣地,“崇渊阁”。

有了武伯的亲笔信,这份原本渺茫的期望,此刻在他胸中灼灼燃烧。

然而,自后颈处传来的一阵阵灼痛,却像针扎般提醒着他身体的异样。

皮肤下的筋肉微微抽搐,他知道,那每月必来的“毛病”又要发作了。不出几日,这难熬的燥热和灼痛便会蔓延全身。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寄望于崇渊阁的仙家手段,或许能彻底根除这毛病。

正值夏末秋初,闷热依旧。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不过两个时辰,陈秋已是汗流浃背,衣衫紧贴在身上,喉咙干得冒烟,脚步也渐渐沉重起来。

“这鬼天气……”他抹了把额上的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歇脚处。

终于,前方官道旁,一面褪色的茶幡在热浪中扭曲飘动。老槐树投下稀薄的荫凉处,树荫下,三个戴着古怪傩面的货郎手上正摆弄着些稀奇玩意儿。茶摊上已坐了些人。

陈秋精神一振,快步走了过去。

“茶水,三钱一碗,管够续!”茶摊老板是个精瘦汉子,扯着嗓子吆喝着。

“管够续?”陈秋心中一喜,这可太合算了。他赶紧找了个空位坐下,扬声道:“老板,来碗茶!”

“好嘞!”老板麻利地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粗茶。

陈秋顾不得烫,捧起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起初烫得他龇牙,随即一股暖意散开,竟驱散了些许疲惫和干渴,后颈的灼痛也似乎缓解了一瞬。

“老板,真能续?”陈秋放下碗,确认道。

“那还有假?客官放心喝!不够再添!”老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您稍坐,我这就添水再烧。”说罢转身去忙活了。

趁着空档,陈秋好奇地打量起四周茶客。最引人注目的是旁边一桌几人,皆身着样式统一的锦袍。那锦袍料子柔软顺滑,在阳光下隐隐流转着微光,袍上刺绣的云纹仿佛活物般缓缓浮动,透着一股不凡的气息。这些人坐姿端正,气度不凡,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修行中人,且出自名门正派。

陈秋忍不住向邻座一位面容和善的老者低声询问:“老丈,请问这些穿锦袍的是何来历?”

老者捋了捋胡须,低声道:“哦,那是天元宫的外门弟子。天元宫在修行界也是响当当的大派,门徒众多。看他们风尘仆仆,想是刚结束外门历练归来。”

“天元宫如此厉害?那……与崇渊阁相比如何?”陈秋最关心的还是此行的目的地。

老者沉吟片刻:“崇渊阁嘛,千年传承,底蕴深厚。虽听说前些年折损了些威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元宫也是后起之秀,锐气十足。两者嘛……各有千秋吧。修行一道,关键还是看个人缘法和努力。”

陈秋若有所思,对崇渊阁的向往更添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只飞鸟“啾”地一声从茶摊上空掠过。其中一名天元宫弟子眼神微凝,手中长剑甚至未见出鞘,只屈指一弹!

“怕!”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冰寒剑气破空而起,精准无比地削断了飞鸟的一侧翅膀。更令人惊异的是,那断翅伤口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冰,连带着附近的空气都似乎冷了几分。

这神乎其技的一幕,看得陈秋目瞪口呆。然而,茶摊上其他人,包括那端茶的老板,竟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在陈秋心神被那冰霜剑气吸引之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陈秋兄,可算等到你了。”

陈秋闻声转头,只见一个身着水蓝色长衫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正含笑看着他。这青年约莫十七八岁,面容俊朗,剑眉星目,气质卓然。腰间悬着一枚温润的玉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你是?”陈秋微感愕然,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但对方语气熟稔,似乎并无恶意。

青年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武城主没跟你提过?难怪……”他见陈秋依旧疑惑,便直接道:“在下田柾,奉武城主之命,特在此等候陈兄。接下来,由我护送你前往崇渊阁。”

“武伯派你来的?”陈秋心中一动,警惕稍松。

“正是。”田柾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储物袋,袋口微敞,露出里面满满当当、闪烁着柔和光泽的下品灵石,“这是武城主预付的酬劳。陈兄放心,田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看着那袋足以让普通凡人瞠目的灵石,陈秋心中疑虑去了大半。武凌峰确实说过会安排,且出手如此大方,也符合其身份。

他当即抱拳:“原来如此!那便有劳田兄了!”

田柾颔首,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那群天元宫弟子方才落座之处,随即右手一翻。

一把造型古朴精美的羽扇凭空出现,悬浮在他掌心之上。扇骨莹白如玉,扇面薄如蝉翼,其上绘制的山川河流竟似有云雾缭绕,隐隐流动,散发着淡淡的灵光。羽扇如有灵性般,轻轻一颤,便乖巧地飘落至田柾脚边,稳稳停住。

田柾随手将几枚铜钱抛在茶桌上,转过来,对陈秋道:“陈兄,站上来,我们该启程了。”

陈秋深吸一口气,依言站上那看似轻薄的羽扇。触感温润,异常平稳。

“站稳了!”田柾提醒一声,自己也站定。只见他手掐法诀,低喝一声:“起!”

羽扇灵光大盛,载着二人霎时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天际!

下方的大地瞬间缩小,宽阔的官道变成细线,连绵的山川、星罗的村落城镇,如同一幅巨大的画卷在脚下飞速铺展、掠过。

强风扑面而来,却被一层无形的气罩挡开。陈秋紧紧抓住田柾的衣袖,心脏狂跳,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见鬼了,这是哪门子仙家手段???”羽扇穿破云层,速度极快。田柾似乎有意缓解陈秋的紧张,主动攀谈起来。

两人聊起沿途风景,聊起修行界的奇闻异事,倒也渐渐熟络。

“田兄,”陈秋看着脚下飞速倒退的风景,忍不住问道,“你如何一眼就认出我的?”

田柾闻言轻笑:“这有何难?”他侧头看了陈秋一眼,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你体内空空如也,经脉未通,丹田未辟,一丝灵力也无。在这修行者往来频繁的官道上,显眼得很。我只需稍加感应,便知是你。

“这……都能感应到?”陈秋再次感到修行世界的莫测。

“自然。”就在二人御扇疾驰,离崇渊阁越来越近时……

崇渊阁,这座矗立于山巅、承载了无数修士梦想的圣地,此刻的气氛却远非其外表那般仙气缥缈。

主峰议事大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代行阁主之职的武熙雯端坐于主位之上。她身姿挺拔,容颜绝美,只是此刻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虑。近日来,阁中弟子接连在外遭遇不明袭击,死伤数人,消息虽被压下,但恐慌已如瘟疫般在底层弟子间悄然蔓延。

更棘手的是,台下分坐两侧的长老们,心思各异。

右侧首位,一位面容清瘦、气息渊深如海的老者闭目养神,正是武熙雯师尊段玄策的胞弟,阁老段玄生。他身旁坐着其大弟子晏玉堂,以及另外两位支持武熙雯的长老。

左侧,则以一名身着玄色长袍、面容桀骜的青年为首。此人名为叶天,出身修行世家叶家,在阁中颇有势力。他身后坐着两位明显与一家的长老,以及一位面色沉静、看不出倾向的长老。

武熙雯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木案几上轻轻叩击,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沉寂。

“诸位,”她清冽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阁主尚在闭关。然近日弟子遇袭之事,已动摇阁中根基。人心惶惶,绝非长久之计。不知各位长老,有何良策?”她的目光扫过右侧,段玄生依旧闭目,晏玉堂等人则眉头紧锁,显然也在苦思。

“良策?”左侧的叶天忽然嗤笑一声,打破了沉默。他斜睨着主位上的武熙雯,面带讥讽:“武师妹,你平日里代掌阁务,行事果断,颇有阁主之风。只是……有些规矩,还是得讲吧?这主位,是否坐得有些……早了?”他刻意顿了顿,声音拔高:“如今阁中出了这等祸事,某些人怕是要负首要之责!”

“叶天!你放肆!”右侧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拍案而起。

一直闭目的段玄生缓缓睁开了眼睛,两道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叶天身上。没有威压爆发,没有怒容呵斥,但叶天却感觉周身空气骤然一冷,仿佛被无形的寒冰锁链捆住,连体内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他脸色微变,后面更尖刻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那位面色沉静的中立长老,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啜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武熙雯抬手,止住了欲发作的己方长老。她看向叶天,眸中的焦虑已被一片冰寒取代,声音也冷了下来:“叶师兄,大敌当前,无谓的攻讦只会徒耗心力。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如何揪出幕后黑手,护我阁中弟子周全!”

她微微一顿,一股凝练如实质的威压自其身上弥漫开来,虽不强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至于我坐不坐得稳这位置,自有阁规与实力说话。叶师兄若有真知灼见,不妨直言。若只想逞口舌之快,就请噤声!”

感受到武熙雯身上散发出的、明显比上次议事时强横许多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分明是凝法境才有的波动!

叶天心头剧震,脸色更加难看。短短数月,她竟已连破两重?这速度……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呵,师妹息怒。是我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眼下自当以大局为重。”他终究不敢在段玄生和明显实力又有精进的武熙雯面前太过放肆。

武熙雯见其服软,神色稍缓,不再纠缠,立刻将议题拉回正轨:“既如此,事不宜迟。段师叔,”她看向段玄生。

段玄生微微颔首:“熙雯只管吩咐。”

“好。”武熙雯条理清晰地开始部署:“其一,即刻起,启动护山大阵最高警戒。由段师叔总览,晏师兄及在座各位长老协调,抽调擅防御与阵法的弟子,分班轮值,日夜巡查,加固各处阵眼节点,务必确保大阵无懈可击!每一处阵眼,必须反复查验。”

“其二,”她目光转向负责情报和执法的长老:“挑选忠诚可靠、心思缜密且擅长追踪、隐匿的弟子,由长老亲自带队,秘密下山,追查袭击者线索!记住,只查不战,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立刻传讯回报,不得擅自行动!挑选的人,务必要对宗门绝对忠心,实力也要足以自保。”

“其三,各堂长老安抚好座下弟子情绪,严查近期出入记录,留意可疑人物。同时,非必要不得单独外出,若需下山,必须结伴并报备!”

“段师叔,晏师兄,第一项就辛苦您二位了。”武熙雯看向段玄生和晏玉堂。

段玄生淡然道:“分内之事,熙雯放心。”他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扫过叶天等人,带着无形的压力。

“其余诸事,也请各位长老务必尽心!”武熙雯最后环视全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崇渊阁千年基业,不容有失!散会!”

众人纷纷起身。叶天等人虽心有不甘,但在段玄生无形的威压面前,也只能暂时低头,随着人流默默退出大殿。

大殿内,只剩下武熙雯一人。她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揉了揉眉心,望向殿外翻涌的彩霞,眼底的忧虑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

不过又想到有段玄生师叔,心里那块石头终究是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