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瑞霁中医肾病临证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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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柴氏医家肾病证治流派的几个特点

(一)在全科的基础上逐步跨入肾病专科的研究

如前所述,柴氏医家并不是一开始就以中医肾病专科为业,而是面对各种错综复杂的疾病,在无法选择的临证过程中,势必会在多种疾病里遇到不少的肾病患者;随着肾病诊治经验的不断积累,逐渐在杂病中突出肾病,由全科而跨入专科。这样,经过柴氏医家几代人的努力,才从杂病全科中,逐渐分流出肾病证治的学术流派。

现在中西医肾病的临床研究模式,走的是以临床试验为主的专科研究的路子。这种模式,主要源于中西医学体系的不同,在临床思维方式上,可能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影响着对疾病的整体把握与治疗。但是,作为一个中医肾病专科,如果仍然照搬西医这种思维模式,或继续沿用这种研究方法,或者彻底地丢掉中医的原创思维模式,其临床疗效或研究结果,都是我们不愿意看到或难以接受的。

父亲当年身居基层,面对百姓,全科接诊,没有分科。而事实上,老百姓也并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属于哪个科的病,只要有病,不管是什么病,都愿意来找他。这样的就医环境,面对接触到大量的、各种不同的患者,就只能学会从全科的角度认识专科疾病,在专科疾病的诊治实践中提升全科的整体思维水平;在全科与专科疾病界限不清,又相互关联中,不断提升中医的辨证水平与诊疗能力。当然,对于从事中医全科诊疗的人来说,如果跨入专科疾病的治疗,就会在面对临床上的各种“无奈”中,磨炼出自觉运用中医原创性思维的临证习惯。所以,中医对于大量繁杂的疾病谱系,诸如内、外、妇、儿科疾病,以及皮肤疮疡等力所能及的病症,都要学会并建立原创性中医思维。这就是当年医疗条件与环境,给有思想和有志向的中医人带来的临证思维优势。

我在传承父亲经验的过程中,也是如此。由于中医门诊分科不细,大量的就诊患者中,虽然是以“杂病”为主,但也经常遇到一部分肾病患者。对此,在继承父亲诊治肾病经验的基础上,结合多年的临证体会,坚守中医的临证思维,突出中医的特色与优势,进行辨证论治。尤其是近10 多年来,有更多机会涉猎中医诊治慢性肾病与糖尿病肾病的临床工作,收获了很多的临床经验与体会。其实,这种临证诊疗方法的意义在于,遇到一些专科性的疾病,要有全科思维的指导;而面对一些全科性的疾病,也要有专科思维的突破。只有坚持中医的原创性思维,中医的临证优势与治疗特色,就能够得到很好的发挥,这才是中医诊治肾病的源头活水。

(二)由浅入深,由少积多,从量的积累到质的飞跃

经过长期治疗肾病的实践积累,从中找出这些疾病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发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从父亲开始,就是从肾病个案经验的日积月累,才逐渐形成系统性的整体认识。从上述柴氏医家肾病流派形成过程中,可以看到这个特点非常明显。对我来说,与父亲一样,也是在门诊上,每天面对多种复杂的疾病,从个案治疗开始,由少积多,由浅入深,不断提高,开展继承工作的。从20 世纪80 年代开始,我就总结了父亲治疗慢性肾病水肿、蛋白尿的经验,并自觉地运用于临床。如前所述回忆性医案,就能反映这一时期的临床一斑。至90 年代这个时期,门诊上的肾病患者明显增多,我在父亲学术经验的基础上,不仅形成了一些新的认识,而且随着学术思想与临床经验进一步地深化和提升,还取得了正反两方面经验和教训的深刻体会。

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还有一些客观因素的干扰,父亲和我最初的大量个案,有些没能完整地保存下来,丢失很多。即使有保存下来的当年门诊病历,也缺乏现在需要的西医诊断和生化检测数据;虽然这些病例都是真实的,但没有现代医学可以参照验证的依据。比如关于肾穿刺的问题,在二三十年之前,患者大都不愿接受,即使接受也是到北京、西安才能完成其病理检测。如此,当时地区级综合医院的门诊或住院病历上,也只能诊断为慢性肾炎或打“?”的肾病综合征等。这些患者经过中医辨证论治,其中即使疗效很好,肾功能或尿检测结果正常,治疗效果也会受到普遍质疑。因为那时医疗上普遍认为,慢性肾病或肾病综合征是终身疾病,可以减轻或缓解,但不可能治好。有些医生还非常固执地说,宁可承认西医诊断有误,也不会承认慢性肾炎或肾病综合征中医能够治好。

随着医学的进步和人们认识水平的提高,基层的诊断能力加强了,原来需要到西安、北京才能诊断,现在当地即可以完成。所以,2000 年以后,市级以上医疗机构中的住院病历就逐渐具备了这些诊断资料,如患者的病历号,病程的检查记录,明确诊断依据等。有了这些真实可信的临床指标比对,也就具有了充分的说服力。此外,对于疗效的评价,除了检查指标降低或恢复正常外,我们习惯使用“康复良好”,避免使用“治愈”的表述概念。因为肾病的复杂性和顽固性,或许若干年后还会出现反复(现在一般认为五年内不反复,以后就很少反复);即使没有肾病的人,都还会有罹患肾病的可能。所以,尤其是肾损伤的患者,即使身体恢复良好,相关检测指标正常,我们也避免使用“治愈”这个概念。

父亲与我都经历了不同层面的由浅入深,由少积多,从量的积累到质的飞跃的过程。这些相同的过程,分别处于不同的历史时期。所以,由于现代的医疗条件、医疗技术、医疗环境,特别是医保制度的建立等等,使本来相同的临床过程发生了本质的区别。因此,我感到无比庆幸的是,现在我们正处于中医药发展的最好时期,我在传承父亲经验的阶段中,就有了进一步丰富、深化和升华的条件,而不是亦步亦趋地重复。同时,我也深深体会到,只有在传承中实现对中医肾病认识和治疗的创新,才能使柴氏医家肾病证治流派,有发展的动力和后劲。

(三)在临床经验传承过程中,不断实现理论的提升

临床经验的传承,不是一招一式的模仿,更不是个别验案的简单重复,必须在大量的感性认识片段的基础上,提升到理性认识的高度。柴氏医家在古人和前人的基础上,立足临床实际,进行了筚路蓝缕的艰辛探索,在临床经验传承过程中,不断实现理论的提升。比如对《灵枢·本脏》中“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应”论点的认识,就是通过临床实践的反复观察验证,才有了深入的认识,并把它提升到关系肾病治疗的整体性原则。既把外感因素与微观的肾小球、肾小管病变结合起来,也找到了导致肾病反复的重要病机关键。再如,对肾病过程中病机变化的认识,也经历了一个由经验到理论的提升过程,厘清了基本病机、复杂病机、兼夹病机以及特殊病机的区别,形成完整的理性认识,并运用于临床指导等等。柴氏医家这种从经验到理论的提升,既有战略层面的审视,也有战术层面的把握。只有在整体的基础上把握局部,运用辨证思维,于复杂病症中找出关键病机,审证求因,审因求机,针对疾病的特殊性,或同病异治,或异病同治,才能将辨证论治予以深化和细化。

(四)原创性中医思维贯穿始终

已故国医大师陆广莘教授曾经说过:要中医研究,不要研究中医。他的意思是,从中医自身的实践和理论出发,为丰富和完善中医的科学研究,叫中医研究;而研究中医,则是不去理会中医既有的理论和实践,而以西医的思维模式,把中医药的某些方面作为研究的对象,加以肢解或曲解的相关研究方法。柴氏医家对肾病的研究当然属于前者,而不是从实验室得出的结论。因而,在对肾病的研究中,我们要传承父亲的临床经验,始终贯穿中医原创性思维,展开理论探索和临床研究。

(五)善于中西医汇通,广纳各家所长

柴氏医家,有一种开阔的临证视野和思维,从不盲目排斥西医,以及其他中医流派。虽然坚守的是传统中医的路子,却善于中西汇通,广纳各家所长,反对抱残守缺,对中西两种医学的研究成果,积极地吸收借鉴,为我所用。如父亲早年治疗宫外孕、急性肠痈等成功案例,就是中西医合作的典型示范。我近年来,坚持每周两次进入ICU 带教会诊,主持了不少危重患者的中医抢救诊治。尤其是开展肾病的中医临证研究,都非常注重中西医之间的有机配合,做到有主有次,有进有退,衔接好西医激素减量或撤出用药的中医支撑配合。另外,对于终末期肾病尿毒症的治疗,一旦接受透析治疗后,只能一条路走下去。此时中医的治疗作用,不仅微乎其微,也没有临床实践的机会。现在,我们试图使用中医治病求本的方法,对终末期肾病,尤其是糖尿病肾病终末期尿毒症的治疗,做出具有中医逆转可能的探索与治疗。

值得指出的是,对于中医治疗有明显优势与特色的疾患,临证时一定要具有中医的辨证功底和临证定力,要具备临证必须的胆识和担当。而且,治疗上该当主角时,当仁不让;该当配角时,尽心尽力。同时,要开阔眼界,学习并领会中医前辈与现代肾病研究领域内专家的临床经验,特别是对邹云翔、赵绍琴、时振声等先辈,以及新生代的中医肾病研究专家的学术成果,都学其所长,为我所用,作为理论研究和临证实践的他山之石,予以关注和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