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论语直解
方原在万众瞩目下站起了身，看着一众吃瓜少年，心中冷哼，劳资读了一辈子书，还能让你们笑话了？
不过开始表演之前，得搞清楚一件事。
方原举了下右手，讪讪道：“内个，不好意思啊老师，请问我该背哪篇课文了？”
吴先生怒目圆睁，众童生哄然大笑。
朽木果然是朽木，没让大家失望。
绸衫少年探手点了下方存义，嘲讽道：“不愧是你叔！”
方存义无地自容。
“我就不该心存侥幸！”吴先生叹声道，“坐下吧，莫再丢人现眼！”
方原明知故问：“先生这是何意，我还没开始背书呢？”
吴先生冷笑道：“还有必要吗？若是想挨竹篾大可上前来。”
方原拱手道：“学生对打手心不感兴趣，只一心扑在学习上。”
真是笑话！
看热闹的童生们忍不住摇头，方原平常连经书都背不下，还敢说一心扑在学习上，这不是纯纯胡说八道嘛！
你要是一心扑在学习，那我们岂不是以校为家？
吴先生哂笑：“这么说你今日倒成了吴下阿蒙？”
方原咧嘴笑得灿烂：“还是老师慧眼如炬！”
“好好好！”吴先生被气笑，手中戒尺舞动“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今天若是背不出课文，你这顿打是吃定了。”
虎子偷偷拽着方原衣角，低声道：“先生生这么大气，打手心铁定疼，快认怂吧。”
方原冲虎子一眨眼，并未理会。
虎子纳罕，阿符今日吃错药了？怎这般生猛？
学堂内的大小童生翘首以盼，看起热闹。
原本把头埋进书本里的方存义，此时不自觉的替方原捏了把汗，他一方面不想认这个叔叔，一方面又怕他被先生教训吃苦头，真是纠结啊。
绸衫少年幸灾乐祸，没想到还有人上赶着往先生戒尺上撞，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方原好整以暇：“背书太过无聊，学生热爱学习也绝非欺妄，老师不妨随便从《论语》中摘出一句，由学生直解，学生也精于此道。”
直解就是对经书直白解读，属于童生学习儒家经典的主要方式。
此言一出，不仅吴先生不信，童生们也窃窃私语。
昨天书都背不出，今天就能直解《论语》？就是神童也做不到哇！
吴先生正色道：“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方原不紧不慢道：“请老师出题。”
好！
吴先生不再多言，少年人狂妄总是要付出代价，那便成全你，也算是长个教训。
“听好了，”吴先生沉吟道，“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该做何解。”
方原嘴角勾笑：“老师这是让着我呢。嗯，我若没记错，此语出自《论语·阳货》：所谓天之生人，本同一性，彼此相去，未为大差，固相近也；然德性以情欲而迁，气质以渐染而变，习于善者为圣为贤，习于恶者为愚为不肖，人品大相远矣！”
虽然此句很好直解，但从平常书都背不出的差生口中解出，还是令吴先生深感意外。
不仅如此，其他童生也怀疑听错了，怎么就轻轻松松就解出来了，这还是那个朽木吗？
方存义则瞪大了眼，这是巧合吧？
绸衫少年铁青着脸也如是想。
只有虎子皱眉，这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听不懂。
吴先生当即再追问：“子曰：‘巧言令色，鲜仁矣。’又怎么解呢？”
这次难度升级了，他敢说学堂内能直解此言的寥寥无几，他不信方原还能解出。
方原踱了几步，略作沉思：
“语出《论语·学而》，所谓辞气容色，皆心之符，最可以观人。有德者，辞色自无不正。而仁乃本心之德，心存，则仁孝也。阿谀逢迎，致饰于外，务以悦人，则心驰于外，而天理之斫丧者多矣，岂不鲜仁矣乎！“
这下吴先生彻底不淡定了！
一日不见，就让人刮目相看，这方原莫不是鬼神附体？
学堂内鸦雀无声，在座的童生都呆住了，感觉人生观被颠覆了，一个大家口中的朽木，竟然能直解论语？
绸衫少年摇摇头，感觉一切太不真实，昨天还见方原浑浑噩噩像个呆瓜，今天怎就一鸣惊人？
方存义则吞了吞口水，他眼中的方原忽然间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这还是他叔叔吗？
方原小心翼翼道：“老师...”
吴先生回过味来，瞪大双眼：“你何时学会直解《论语》的？”
方原一摊手：“本来打算以寻常童生身份与大家相处，可换来的是疏远与嘲笑，不装了，我是天才，我摊牌了！”
吴先生牛眼一瞪：“摊牌？小小年纪还会推牌九？那是赌博！”
吴先生抄起戒尺作势欲打，方原赶紧求饶道：“老师莫急，我说就是！”
方原清了清嗓子：“我方家自洪武爷起便是刊字匠人，家中经手的刻版文稿不计其数，我曾经翻看过一些直解文稿，只是那时小浑浑噩噩，并未留心，如今却忽然回忆起来了，自然便懂了。”
吴先生狐疑不止，不过这似乎也是合理的解释。
只有方存义纳罕，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直解的文稿？没听爹爹提起过啊？
吴先生感叹道：“你家祖上有德啊，既如此你当戒骄戒躁，勉励向学才是！”
方原规规矩矩：“老师教训的是，学生谨记。”
“孺子可教也！”
吴先生抚着短须，颔首微笑。
童生们彻底傻眼，方原的评语竟然变了！
绸衫少年心中愤愤不平，方原这个呆头鹅，凭什么几句话就让先生刮目相看，他配吗！
快到晌午，社学放学，童生们各自回家吃午饭。
方原和虎子一道，出了学堂见方存义怯生生看着自己，不由上前勾着他脖子道：“你这小子，见了叔也不问声好。”
方存义涨红了脸，挣脱了方原：“家里何时有的直解书稿？”
方原笑道：“我骗先生的，其实以前的我都在藏拙，你信吗？”
方存义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
方原拉着他就走：“臭小子，记住喽！我会不会直解都是你叔，跟我回家吃饭去！”
方存义这次没有挣扎，不由自主地跟着方原一起走。
他对方原虽一时间还有些抵触，可今日方原不仅在他被人取笑时挺身而出，还能直解《论语》令诸生震服。
方存义心底其实已对方原大为改观。
或许有个小叔叔，也不错。
学堂外绸衫少年阴测测地目送方原等人离开，几个童生围过来搭腔道：“这个呆头鹅怕是不好惹了，我们以后还怎么拿方存义取乐？。”
绸衫少年冷哼道：“以为背几篇直解就能脱胎换骨？可笑！看我怎么将他打回原形！”
几个童生眼前一亮：“小郎君是说午后讲书？”
绸衫少年智珠在握：“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