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姐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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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壮则驱驰,老则休息

冯珙觉得,这位大司农卿的好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

因为他真的查出了不少东西。

来到大司农后,冯珙从兴安元年的卷宗查起。

从书面上看,各地仓廪真可谓是欣欣向荣,各地报来的粮食储量都连年增涨。

增涨倒也不足为奇,毕竟这几年兴许是上天眷顾,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天象灾难,庄稼收成很好。

但是这种欣欣向荣的局面在太安元年,一下子就断了。

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各地纷纷上报的“火龙烧仓”与“仓廪鼠患”。

那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场景犹在眼前。

这一年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拓跋濬派使者到处去调查粮仓、武库的情况了。

太安二年,也就是去年,冯珙亲自参与的镇压于判、元提叛乱,在两人被押送到平城后,经过廷尉审讯得知,这两人正是因为怕被查出倒卖粮仓,所以才一反了之。

如果这只是部分地方官员的贪腐也就罢了。

但是据于判交待,这件事在各地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拓跋濬震怒,于判、元提二人被枭首示众,头颅至今仍悬挂在城门之上。

今年一开春,拓跋濬就将冯珙扔进大司农里,准备进行制度改革,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冯珙不相信步六孤斤对眼下的局势一无所知。

作为大司农少卿,冯珙翻阅卷宗,调查往年情况,尚且感受到了来自暗处的阻挠,如果想要进一步查下去,就必须要借助这位大司农卿的力量了。

冯珙对步六孤斤的任职情况进行了几番摸索,最后都一无所获,至少都没有和已知的那些出事的仓廪有过联系。

最后是陆丽出面告诉了冯珙,步六孤斤是没有问题的,不但没有问题,反而他的生活非常清贫,虽然比不上高允,却也相差不远。

陆丽原姓步六孤,步六孤斤算是他的一位族叔,他对步六孤斤甚是了解。

在崔浩掌权期间,北魏以汉人世家姓氏为尊,有不少鲜卑姓氏都改为了汉姓,所以在拓跋焘与拓跋濬执政时,鲜卑人就出现了汉姓与鲜卑姓氏交杂的情况。

等到孝文帝改革,实行全面汉化时,这种鲜卑改汉姓的行为才成为社会共识。

冯珙对陆丽很是信任,加上他也没有找到什么步六孤斤参与到倒卖粮仓的罪证,便尝试着寻求这位大司农卿的帮助。

步六孤斤正眯着眼睛,坐在官署小院里晒着太阳。

“大司农。”

“冯少卿怎地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有何贵干啊?”

“大司农,我是为各地仓廪报毁一事而来……”

“仓廪被毁不是很正常的事嘛,难为冯少卿如此上心了。”步六孤斤满不在乎的说道。

“大司农何必戏我?您在此已经数十年了,怎会看不出……”

“冯少卿。”步六孤斤打断了他的话,“我老了。”

“大司农说笑了,我听闻,您一顿饭尚且能食一斤肉,两臂尚且能挽一石强弓,哪里像是衰老的人呢?”

“四十仕进,七十悬车,壮则驱驰,老宜休息。”步六孤斤站起身,“世宗在时,我年不过四十,来到了这里。”

“那时的我和你一样,发誓要做些实事以报皇恩。但是你可知我得到了什么?”

“我的儿子因为贪腐被杀了。”

“太可笑了啊。”步六孤斤眺望远方,声音中是说不出的寂寥。

“我儿家中余财不过数百,家中只有一老仆可供驱驰,贪腐?那他贪的财货到哪里去了?”

冯珙不语。

“我知道,这是他们对我的警告。”

“我怕了,我的家中尚有年不过十岁的幼子,有已白发横生的老母。你说有趣吗,自从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这官位反而一路往上升。”

冯珙叹了口气,心知自己是劝不了他了,“大司农,是我冒昧打扰了。”

就在冯珙刚踏出大门的时候。

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语,“大司农丞杨成吾,可以信任。”

“多谢大司农。”

冯珙站在门外,恭敬地行了一礼。

难啊。

冯珙今日来见步六孤斤,的确怀着期望,希冀能够得到他的一些帮助。

但是最主要的是过来试探步六孤斤。

步六孤斤所说的话,冯珙自然会去查证。

但是如果真的如他所言,那这次牵扯的利益集团就真的太大了。

而且这个利益集团在这官署里,一定有身居高位的人在打掩护。

步六孤斤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

剩下的怀疑对象,便只剩下诸部曹的长官了。

太仓尚书李铉、起部尚书乙弗他、度支尚书独孤真与金部尚书张奚。

在这四人中,至少有一个,在为利益集团提供保护,甚至有可能这四个人都是如此。

方才,步六孤斤向冯珙举荐了大司农丞杨成吾。

杨成吾,冯珙对此人印象不深,似乎在官署中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什么样的人才会没有存在感呢。

工作不出岔子,又勤勤恳恳老实办事,偏偏表现又不突出的人。

这样的人,要么是个老实地不能再老实的官员,要么,就是有八百个心眼子,偏偏不爱表现自己。

既然步六孤斤向自己举荐了他,那说明这个杨成吾应该是后者。

……

“尚书,这冯珙去找了大司农,你说要不要……”亲信面露狠色,眼中满是毒辣。

“怕什么。”李铉慢悠悠地躺了下去,示意亲信过来给他捶捶腿,“步六孤斤,若是年轻时候的他,我尚且给他几分面子,现在……”

“不过是个快入土的老头罢了。给他面子,我喊他一声大司农,不给他面子……哼。”

李铉嗤笑一声。

“你问问步六孤斤,他敢帮冯珙吗?”

“人啊,越老,就越怕死,尤其是他还有牵绊的时候,这种人啊,是最好对付的。”

李铉用手勾了勾,亲信便听话地附耳过来。

“你去这么做……”李铉在他耳边如此说道。

亲信心下了然。

“属下这就去办。”

……

拓跋濬现在觉得有些焦头烂额。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天下仓廪是如何形势败坏成这样的。

从他登基后就一直对贪腐严惩不贷,杀了多少个贪官污吏,怎么就杀不完呢。

越杀,越多。

越查,越乱。

烦躁。

旁边的小黄门知趣地递上了一杯温度刚好能饮的茶。

拓跋濬端起茶一饮而尽,却突然猛地一阵咳嗽,只当是茶饮得猛了,便继续批阅起奏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