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张掌柜之死
攥着指骨,宋仁瞳孔阴气流转。
通阴!
测吉演凶术共有测吉和通阴之能。
测吉之术可推演未来,而通阴则可沟通阴阳。
这沟通阴阳,可不仅仅只是让他能看到那些寻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更重要的,便是能够和死者对话,看到死者生前一定记忆画面。
这也是为什么宋仁自信能在三天内查清楚张掌柜死亡真相的原因,没有人比死者本人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够沟通阴阳,本身就使得他能够获得一些常人无法获得的信息。
君主之眼应激启动,金焰自宋仁瞳孔燃起。
那截原本已经彻底化为死物的指骨,似是受到某种感应,竟微微鼓动。
“轰——”
眼前忽然一黑,然后整个人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像是从深空坠落,整个灵魂在一瞬间被抽离出去。
记忆如潮水倒灌。
……
入眼是一片昏暗的房间,空气中混着浓烈的霉腐味和油腥味,四周烛火摇曳。
若隐若现的烛光间,两侧立着架子,上面摆放着形状各异的油灯和蜡烛。
毫无疑问,这里便是张掌柜的油灯铺。
烛光下,张掌柜那张干枯的脸出现,眼中带着担忧和恐慌。
“怎么?老张,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在犹豫?”
一个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张掌柜面前的一片阴影中传出。
对方藏身阴影里,晃荡的烛光只能映出个若隐若现的身形。
张掌柜正将盏青铜灯推给阴影中人,神情不定。
“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这盏幽冥灯的芯子,非得用至亲骨血不可?”
纸人陈的瘸腿映入画面,他佝偻着背咳嗽:“咳咳……灯油要未破身的处子,灯芯得是血脉相连的童子指骨……咳咳,你家那哑巴孙子,不是正好?”
张掌柜摩挲灯座的手猛然收紧,灯身刻着的“长明”二字渗出黑血。
纸人陈忽然阴笑:“舍不得?你张长明也会在乎这些东西?别忘了你身后这些油灯和蜡烛,都是用什么东西弄出来的!”
“生魂炼灯这种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不就是一个孙子而已,死了就死了吧。”
张掌柜眼神纠结,指头愈发用力。
纸人陈见状,目光瞬间冷了下去。
“别忘了是谁帮你瞒下替镇长私炼生魂的事……咳咳,游魂巷容不下叛徒。你应该知道,这是你我唯一的出路了,若是你我干的那些事情暴露,不止是你我,所有人都得死!”
“他想要做什么,你心里也清楚,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张掌柜的脸,隐没在黑暗里。
画面骤变。
仙乐楼厢房,张掌柜神情紧张地坐着。
目光死死地盯着八仙桌上摆放的一盏油灯。
“啪——”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缓缓打开。
“张掌柜,咱们坊主贵人事儿多,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就让奴家先来陪你坐会儿吧。”
一个身着红旗袍的美人儿,摇着扇子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我现在没这情调,你出去吧。”张掌柜头也不抬回道。
女人充耳不闻,自顾自走到他身边坐下,整个人柔若无骨般滑向他怀中,藕段般的手臂抚上他胸口,轻轻为他扇风。
“春宵一刻值千金,以前张掌柜也没少来,奴家哪次没把你伺候舒坦了?有什么事儿,等办完再说嘛。”
说着,抬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到了张掌柜嘴边。
美人在怀,再拒绝实在有些不解风情了。
再加上张掌柜内心本就憋屈,顿时心一横。
烈酒猛灌入喉,紧接着一把搂过女人腰肢,朝着床榻走去。
“妈的!净他娘闹出些破事来!先让大爷我好好泄泄火再说。”
说罢,张掌柜丝毫不解风情地将女人扔上床,就准备翻身上去。
但下一秒,张掌柜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
“怎么可能?你怎么在……”
话还没有说完,血光乍现。
像是有无形的尖钉穿透他的掌心、脚踝,将张掌柜死死钉入床板。
鲜血汩汩流淌。
方才还风情万种的女人,忽地收敛了脸上神情,像是纸人般呆板麻木。
“张掌柜,奴家刚才喂你的酒,好喝吗?”
即便只是记忆中的画面,宋仁也清晰地辨认出了,这旗袍女子,与先前自己在巷子中碰到过的纸判官一样,都是纸人制成的傀儡。
张掌柜神情慌张,想要挣扎,但却浑身发软,骨头都被人抽走了般。
情急之下,他妄图发出惨叫声,引起仙乐楼其他人的注意。
嘴巴刚刚张开,女人衣衫中激射出一张红纸,死死贴在他嘴巴上。
惨叫被女人用朱砂符封在喉头,张掌柜只能眼睁睁女人走到自己面前。
女人抬起手,葱指扭曲折叠,化作纸折成的尖刀,朝着张掌柜胸口刺了下去。
张掌柜眼神绝望,眼睁睁看着纸剖开自己胸膛。
“放心,镇灵符会告诉坊主……咳咳,这是安魂铺的手笔。你死了,所有事情就彻底结束了,大姥姥会得到他想要的,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你就安心去死吧。”
女人嘴巴木然张合,依旧是女人的声音,语气却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
女人将半截黄符塞进灯芯,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女人慌忙割断张掌柜喉管,一把抓起桌上的油灯,便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即将气绝的张掌柜,似是爆发出了最大的潜力,双目赤红。
引魂术!
女人如遭重击,被无形之力撕扯成漫天碎纸片,纸片散落到地上便化作青烟。
张掌柜瞪着眼,死死盯着掉落在地的油灯。
嘴巴颤抖,嚅嗫着想要说些什么,喉咙不断喷出的血沫,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片刻后,张掌柜瞪着不甘的双目,死了。
但记忆画面并没有随着张掌柜的断气而终止。
张掌柜死后,画面忽然变成第一人称。
或者说,整个画面,从头到尾都是那个人第一人称视角的画面。
只不过,在所有的记忆碎片中,他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走到掉落在地的油灯前,缓缓将油灯捡起。
就在这时,酥媚入骨的嗓音荡开珠帘,携着淡淡怒气。
“敢在红灯坊动本座的贵客,问过我红灯坊的胭脂刀么?”
一抹血色刀影撕碎帘幕,朝着他直直劈了过来。
大珠小珠落地板,视角急速晃动。
有那么一瞬间,晃过梳妆台上的铜镜。
就是现在!
透过铜镜中那瞬间的反射,宋仁看见柜角闪过半张蜡黄的脸——膏药正在渗血。
那人影一闪而过,来不及带走地上的油灯,但生死危机间,他还是指尖粘住油灯灯芯,一把将芯子给摘了下来。
一男一女两个年幼的亡魂哀嚎着被他攥在指尖,然后消失不见
徒留地板上,多出了一截带血的手指。
……
记忆画面终止,宋仁额头布满细密汗珠。
“这就是张掌柜死亡的真相吗?所以杀了他的人,果真就是纸人陈?”
刚生出这个念头,一股难以言喻的疑问,笼罩了他。
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无论是自己来时遭遇纸人袭击,还是记忆画面中,凶手用纸傀化作美妓模样,将张掌柜引至床榻,趁机偷袭杀人,似乎都完完全全将证据指向了纸人陈。
可宋仁总感觉缺了什么。
当时那个人说话时候的语气,不太对。
宋仁目光凝视着那截指骨。
忽然醍醐灌顶。
他好像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想到这里,他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窗前。
整个亡人镇笼罩在雨幕中,黑暗中不时有嘶声和骚动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