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避火秘戏图
陈故拉着陈腴，直接推开了清湖县典史潘宅虚掩的大门。
正专心伏案工作的吕嬴后知后觉，搁下湖颖，起身相迎。
陈腴路上知道了此行的来意，此刻只是跟着师爷行礼。
陈故笑道：“长吉先生，小老儿又来叨扰了。”
吕嬴轻笑摇头，他算小老儿？那自己是什么了？
招呼道：“怀安先生快些请坐，陈腴你也坐，我去泡茶。”
陈故毫不客气，追问道：“什么茶？”
吕嬴说道：“是本府顾渚山产的紫笋茶，去年陈的，滋味确实不错，李府老太爷差人送来的。”
陈故有些遗憾地摇头，“本地紫笋入贡不假，愚以为实乃一桩憾事，大多凡嘴能品尝到的最顶也要差逊些了。”
吕嬴点头，深以为然，“是这个道理。”
果然吕嬴快去快回，端来三盏茶。
陈故低头，只见碗中，茶芽漂浮，外形紧结、色泽绿翠。
外行一看，只会觉着品相不差，可《茶经》有言，这紫笋，茶如其名，得是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芽者次。
陈故心想，李老太爷就是太懂分寸了，怕授人以柄。
否则凭他的身份地位，此去京城数千里，比上位早上一月时间喝上贡茶也不足为奇啊。
陈故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旋即不动声色打量不远处桌案。
一幅刚完成的工笔山水图，墨迹未干，有些刺鼻。
陈故再看这八品县学教谕的文房四宝，真没一样入眼的。
联想到自己赠予陈腴的那一套，菰州湖颖，绛州陈玄，剡县剡藤，高要端砚……
陈故眸睑微垂，敛去一丝不该有的攀比之心。
他知道吕嬴来山的由头——编纂县志。
寥寥几笔却墨色浓淡的山水图既然和汇编的县志内容放在一起，排除他一时兴起的翻墨涂鸦，十有八九便是临溪县志的插图了。
果然所谋甚深啊……
陈故一瞥之后，看似随意问道：“长吉先生所绘，可是这黄冈岭的镜子窟？”
吕嬴没有含糊其辞，坦然道：“拙作还得慧眼识，怀安先生好眼力。”
陈故摇头，不吝赞美，“长吉先生过谦了，笔法虽简，意境却深，匠气独具，如此，我倒是更加放心了……”
吕嬴也是小口品茗，岔开这个话题，问道：“不知怀安先生所来何事？不妨直说。”
陈故也不兜圈子，笑道：“当初编纂《昌隆大成》之时，长吉先生和茂流算是初次相识吧？那时候他就对你的画艺赞不绝口。”
吕嬴闻言一笑，竟是追问道：“哦？是怎么个赞不绝口法？”
陈故愣了愣，旋即一笑，直言不讳道：“他说长吉先生的画艺只比他差上一丝，六法之中，二人三法均等，你胜在应物象形，他胜在随类赋彩和骨法用笔。”
吕嬴点头，“茂流先生知我。”
陈故见状，用手肘撞了撞陈腴，说道：“把画卷拿出来。”
陈腴照做，吕嬴却是直接起身，将原本的桌案收拾一番。
画卷铺展开来，吕嬴只是打量一眼，便是点评道：“融合多朝技法，以波臣派为主，风格传统，注重写实，而且工整细腻，墨骨画法，无可挑剔。”
陈故却是摇头，“长吉先生生在前头，技成后头，画艺定是要再高明一些的。”
吕嬴欣然受用，微笑颔首，“既得怀安先生如此吹捧，我大抵知道了所求何事了，可是要我在这人皮纸上重绘一幅？”
陈故也是起身，说道：“长吉先生，快人快语，我素来喜好求人，也知道人总有求我的一天，故而朋友众多，以后，咱们的关系就从朋友的朋友升格为知交好友了。”
说着他一伸手，便是不带一丝心疼地抹去了人皮纸上的美人像。
“这是我为那姬月准备的皮囊，本来画卷之上的女子已是足够天姿国色了，但比起姬月原身的样貌，还是差逊一些，想着长吉先生就在此地，便不舍近求远去下菰城求陈茂流了，直接觍颜请你动手最好。”
吕嬴也不谦虚，点头道：“承蒙怀安先生瞧得起我，若只是丹青之技，或许能不负所托。”
陈故又是道谢。
吕嬴问道：“那姬姑娘原本的容貌怀安先生可有拓印下来？”
陈故点头，便与吕嬴心湖坐谈，心念一动。
一个未曾及笄，身形娇俏，袅袅婷婷，姿质丰艳的少女便赤裸躺在三人心湖交汇之处。
陈故没有忘记让陈腴也一并参与进来。
静静漂浮心湖之上的少女，身姿修长，凹凸有致，唯独有些细微违和，便是身材是桃李年华，脸蛋却尚未破瓜，略显青涩。
陈腴一愣，非礼勿视，当即闭眼，才是发现这是心湖之中，又不依靠五感，闭眼也是无用。
吕嬴也是怔神，无奈道：“怀安先生，这成何体统啊？”
这是找他来画避火秘戏图了？
陈故解释道：“长吉先生稍安勿躁，只有脸是真的，身段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吕嬴不解，“什么意思？”
陈故道：“骨架是我去中山翻找拼凑出的一副，骨相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为保证皮相覆盖之后不显局促，长吉先生的画技可不能环肥燕瘦，随性施展。”
吕嬴恍然，要求不低啊，这位是找自己来定制了一副革囊。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人皮纸正反各画一面，长吉先生心中有数，看着施为即可，就是这脸蛋，自成画就该定性了，需要稍稍按照长势推演一番，最好能与身段相配，定格在女子最娇艳的桃李年华。”
吕嬴点头，“省得了，至于服饰可有要求？”
陈故笑着摇头，有些猥獕道：“不用服饰，不施粉黛，清水出芙蓉即可，人都是赤条条来的，至于后续如何装饰，就是活人姬月的想法了。”
吕嬴嘴角挂起一抹苦笑，这不还是画避火图吗？
斯文扫地啊，强人所难啊……
陈故却是忽然又问向那一言不发的陈腴，“小鱼儿你有什么意见吗？”
陈腴闻言一愣，赧笑道：“师爷，我的意见好像不重要吧？”
陈故摇头，“谁说的！你的意见当然重要，有什么想法都放心大胆地说出来吧。”
陈腴想了想，轻声道：“姬月的身段是不是有些太高了？就算是以古礼的一臂为一尺，都有点像小说话本中那些身高八尺的好汉子了。”
陈故摆了摆手，“高不是问题，你觉得她高，你也还能长个儿呢。”
陈腴不明就里，“这和我长个儿不长个儿有什么关系？”
陈故不答，心中笑骂。
“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