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4章 张警官
“哎哟喂,张警官!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不等张警官开口,周四海一见着人便急吼吼地嚷嚷开了。
“你都不知道刚刚多吓人!我们好好地走在半道上,突然就窜出五六个抄家伙的!
领头那个还凶神恶煞的,上来就挥着镰刀让我们交三五百块的买路钱,还说敢报警就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得亏咱几个都是庄稼汉,有那么一把子力气,不然还真让他们给得逞了!”
周四海那张嘴跟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连个停顿都不带。
七个俘虏都听懵了,眼珠子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谁能想到眼前这浓眉大眼的庄稼汉,瞎话说起来比说相声的还顺溜呢!
但看着张警官那一身制服,七人也晓得事情的严重性,顿时便慌了神,带头的那人急得直摆手。
“哎哟喂,警官同志,你可千万别听他瞎咧咧!天地良心,我们就是蹲马路牙子唠嗑呢,跟那帮孙子拌了两句嘴,他们咔咔就掏出枪来,将我们都给捆上了!”
“是的呀,警官同志!六杆啊!整整六杆土枪顶我们脑门上,你瞅瞅我们这额头,红印子都还没来得及消呢!”
“可不咋滴,警官同志你瞅瞅我们这细胳膊细腿的,哪像劫道的人呐!不信你摸摸,我裤兜里就半包红塔山......”
“净是胡说八道......”
“......”
张警官眼风跟刀子似的剐过两边人,左边是那老书记村子里的村人,大部分都打过罩面,勉强算是知根知底;右边这七个全是生瓜蛋子,今儿才头一回见......
虽心里向着周四海这边,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该办的手续还是得办,张警官大手一挥,“都甭给我在这里耍嘴皮子,全跟我回所里醒醒神!”
就这样,周四海他们一行人押着七个垂头丧气的家伙,沿着山路往镇上走。张警官慢悠悠地蹬着二八大杠跟在后头。
等这一行人跨进石桥镇派出所大铁门的时候,天边还剩着最后一抹火烧云正好褪了个干净。
派出所那散发着昏黄灯光白炽灯下,七人组的汗珠子吧嗒吧嗒往铁桌子上砸。
“马德明,凤城饮料厂职工家属,曾因盗窃被拘留多次......马红,凤城解放路七巷九号,待业一年半......刘南,刘家村村民......何强......”
张警官只是简单问了几句,七人的底细便被扒了个精光,七个人里面有两个是有前科的,其中一个还是到处流窜作案的惯犯。
剩下五个都是本地人,全是待业青年,被两人好菜好酒哄着,头脑一热便跟着他们干这劫道的勾当。
再分开问了一圈,周四海一伙人答得挺一致的,而那七人组却乱了套,一人一个版本,这个刚说完那个便露马脚,前言不搭后语的。
两边这么一对比,谁在老实交代、谁在胡编乱造,明眼人一看就门儿清了。
张警官跟川剧变脸似的,腰杆子刷地挺直了,两只手铁钳子似的攥住周四海的右手,晃得人胳膊都要脱臼。
“好你个周四海,这回可算是让我逮着大功劳了!赶明儿表彰下来,我准拎两斤酒儿去你家跟你喝个痛快!”
“张警官你可劲儿捧杀我吧!这局里我认识的人就俩,恰好你给遇上了,合着这功劳就该是你的!”周四海说着压低嗓子,胳膊肘撞了下张警官的肋叉子,“咱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
老哥俩相互递了根迎春烟,周四海将烟夹耳朵后,冲张警官一摆手,便招呼着同行五人往山路上摸。
月亮早爬上了杨树梢,手电筒光光溜溜的苞米茬子地,烟头红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临山屯的土坯房影影绰绰显在五里地外。
今个儿大集上没丢什么东西,加之昨儿闹了那么一出,今儿大伙都安生得很,左右不过问一句东西卖得怎么样,城里有啥新鲜事儿没,半点幺蛾子都没闹。
随行的五人却跟唱大戏似的,别人一问,那唾沫星子便溅了一地。
先说集上那冒名顶替的小伙被管理处逮了个正着,接着路上碰到劫道的,最后还被请去派出所喝了半天茶。
管理处怎么查的,劫道那几人啥模样,便连派出所板凳硌屁股的细节都讲得一清二楚,听得村里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中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也随之烟消云散。
将钱跟账本给到老书记,五辆牛车还给牛把式,周四海便揣着手溜达回家去了。
往后两天,周四海一行人依旧是凌晨摸黑赶路进城。不同的是,牛车上多了个穿制服的张警官。
或许是张警官那一身制服足够赫人,又或许是那七人被抓的消息传回凤城,镇住了那些宵小,后面两天都顺顺当当的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一连五日的凤城大集赶下来,那收摊的锣鼓一响,周四海衣裳都没脱,到家倒头便睡了个对时。
再睁眼时,窗户外头又挂上了月亮,他愣是从头天天擦黑睡到了次日天黑,中间秀兰来掖被角都没醒。
“以后可再也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五天统共睡了不到二十个小时,昨儿回来的时候,甩着鞭子都能打呼噜......”
“嗨,这一遭下来你名声倒是起来了,村里不少人念着你的好呢!”秀兰蹲下来给他捶腿,竹筒倒豆子似地数起来。
“王婶家炕头堆了六十斤山货钱,李二嫂给瘸腿公公抓了药,周满仓家四个娃儿也凑够了学费,好些人家去镇上割了肉扯了布还买了棉花......”
“要不是瞅在老书记的面子上,谁爱搭理他们......”
周四海话头儿刚冒个尖儿就卡在嗓子眼,秀兰心里跟明镜似的,见他憋得脸膛发红也没往下接茬。
秀兰轻车熟路地转身,吱呀一声带上门闩,月光顺着门缝溜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抱着账本和掉漆的饼干盒子回来了。
“这几天你在外头忙活,我搁家可没闲着。”
秀兰把煤油灯芯往上挑了挑,哗啦啦抖开几页发黄的草纸本子,五块、十块的毛票在灯光下码得齐整。
“榛蘑四麻袋,三百零七斤整,得钱一百二十二块八毛;山核桃两担,二百一十九斤,得钱一百三十一块四毛;羊腿猪蹄山鸡野兔三百七十二斤,得钱一千一百四十一块六毛......
我带着三个娃钻山沟里挖野菜,再加上咱家那三片菜园子摘的新鲜菜,三天下来也挣了五十七块钱。
你那边城里摆摊挣的,加上我这山里挣的,这五天里咱家存钱盒哐当哐当就多了两千六百七十二块六毛四!
除掉成本外,七七八八的零碎花销扣下来,实打实落袋一千二百三!”
“成!前前后后折腾了个把月,挣了小一千,这辛苦可算没白费!”周四海搓着毛票边儿直乐。
“要是月月都能有这么多进项,不出一年咱家就能当上万元户!”秀兰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
“真要月月这么干,你男人骨头都得累散架了。”周周四故意龇牙咧嘴揉肩膀,“说那万元户是好当的?信不信咱今儿登报,明儿门槛就得被踩塌了!”
说着,周四海忽地压低嗓门学起村里二赖子的油腔:“四海哥,借三五块给家里娃儿割点肉吃呗!”
“净瞎说!”秀兰笑得直捶他肩膀,手里却利索地把账本和票子麻溜收进饼干盒里,“不过理是这么个理,财不露白才踏实。”
铁皮盖子‘咔哒’一声扣上,秀兰捧着沉甸甸的饼干盒子,眼神忽地飘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