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学
五胡乱华,胡人击溃不禁是华夏的江山,也击溃了华夏的信心,当此之世,儒学衰微,佛道大兴,无数胡僧涌入中土。
谶纬、玄学、鬼神、巫蛊之说大行其道,蛊惑了无数人。
暗中兴风作浪之人也不在少数。
自东汉桓帝一朝,借用“妖言”造反的就有二十起之多,至灵帝时,更形成“妖贼大起”的局面。
中朝(西晋)末,蜀中便有“李家道”,蜀中妖贼李弘自称圣王,以妖术惑众,自言八百岁,聚众万余,攻打州郡。
东晋永和十二年(356),江夏“妖贼”李弘作乱,被江夏相刘岵、义阳太守胡骥剿灭。
太和五年(370年),广汉又出了一个李弘与益州“妖贼”李金根聚众反,自称圣王。
之所以这么多人叫李弘,是因为《老君变化无极经》和《太上洞渊神咒经》中有言:真君者,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乐。
木子弓口,按这个时代民间惯用的拆字法,是为“李弘”。
还有咸安二年(372年)十月,彭城人卢悚,自称“大道祭酒”,率八百余众攻宫城广莫门,诈称海西公司马奕还宫,由云龙门突入殿廷,夺取武库甲杖,如入无人之境,最后还是游击将军毛安之带兵入宫,方才破灭。
自东汉太平道起事后,每逢天下大乱,南北都会有道人为乱。
刘道规今日也算知道了长生人是些什么货色,身边的刘新之左顾右盼,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但刘裕脸色一沉,低声道:“我等只是路过,搅扰诸位雅兴,还望多多包涵,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
“寄奴……”刘新之舔了舔嘴唇。
“嗯?”刘裕脸色一沉。
刘新之全身一颤,不敢多嘴。
“哈哈哈,已矣乎!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尔等注定与长生无缘,难登极乐,一辈子劳碌命。”
那人长袖一挥,扭动着身体,与男男女女们下了土丘。
很快便传出一阵阵的笑声……
“走。”刘裕抓住刘道规手。
刘道规脸色一黑,“不是,你拉我作甚?我又没想去。”
“为兄这不是怕你把持不住。”刘裕的表情半真半假。
“哈哈,兄长看人真准,然君子好色,取之有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刘道规一拍胸口。
士族门阀之乱,不可想象,男女通吃。
江左自不必多言,名士们好敷朱粉、喜妇人衣,扮女人态,蓄养娈童几乎成为风尚。
自咸宁太康以后,男宠大兴,甚于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天下咸相仿效。
南渡之后,唯一被废的皇帝司马奕在位时,宠幸嬖人相龙、计好、朱灵宝,经常与妃嫔田氏、孟氏大被同眠,还生出三个儿子,时人惑之,竟不知谁所出……
就连一代雄主苻坚,也宠幸慕容冲姐弟俩,从床头厮杀到关中混战,持续多年,竟然谁也奈何不了谁,耗尽了氐秦最后一丝元气。
太元十年,苻坚终被俘于五将山,姚苌将其缢死于新平佛寺。
“咳,君子好财,取之有道……”刘怀肃立即纠正。
刘道规甩甩手,“都一个意思。”
几人有说有笑,回到刘家。
接下来几日,刘裕和刘道规都异常安分,能不外出就不外出,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胳膊拧不过大腿,跟刁家翻脸,谁也讨不到好。
靠着几十斤鱼虾,每日熬鱼羹,日子也能过下去。
刘怀肃到处奔走,打探消息。
不过刁家想要霸占江边淤田之事并不顺利,淤田被王氏看中了。
论门第、名望、权势,刁家给王家提鞋都不配,当朝中书令正是太原王氏出身的王恭,皇后王法慧之兄。
正宗的皇亲国戚。
王恭堂弟王国宝,原是谢安女婿,协助司马道子挤走谢安谢玄后,深得皇帝和司马道子的器重,权势日甚。
王国宝亲弟王忱,官居荆州刺史、建武将军、使持节、都督荆益宁三州诸军事,朝廷赖之以压制荆州桓氏……
从建康到京口,长江两岸的淤田,将近四五万亩,如此一块肥肉,自然吸引到了王国宝的目光,胳膊拧不过大腿,刁家也就识相的夹起尾巴,安分守己起来。
刘家倒是过了一个肥年。
兄弟二人陪着母亲萧文寿,用舅父留下的钱,买了些干草,做起了同族刘玄德的勾当,织履造席,拿到集市贩卖,也能补贴家用,换些日常所需的盐和粮食回来。
辛苦归辛苦,但在萧文寿的坚持下,书还是要读的。
刘家祖传不少竹简,竟有一部完整的《公羊传》,和半部《吴子》,只有图国、治兵、论将三篇。
其他的竹简则是论语、诗经之类的典籍,也不完整。
祖父刘靖当流民帅之前,便是郡中豪强,喜武事,有这些竹简也在情理之中。
书在这年头极其珍贵,老刘家无论如何凄惨,萧文寿也没将它们拿出去售卖,反而从小督促兄弟三人苦读。
奈何刘裕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刘道规为人懒散,也没太大的兴趣,但在母亲棍棒的教育下,还是将《公羊传》和《吴子》死记硬背下来。
但对其中义理,则是一知半解。
二兄刘道怜却对论语和诗经极感兴趣,一门心思的钻进去,倒也有所成。
经常靠着这些,结交郡里的寒门,靠着舅父的提携,偶尔也能凑上名士们的聚会,博了个初通经义的的名声。
“吴起儒服以兵机见魏文侯。文侯曰寡人不好军旅之事……”
刘道规硬着头皮读,刘裕借口卖履,早就不知溜到哪去了。
萧文寿提着木棍在背后督促,只要听到断句不对,便是一棍子抽下来。
还别说,靠着这种自幼的棍棒教育,刘道规生生将《公羊传》和《吴子》啃了下来,背的滚瓜烂熟。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百遍不成,就千遍、万遍,驽马十驾,功在不舍!”萧文寿不愧是兰陵萧氏出身,张口便是道理。
对三兄弟的要求极高。
只可惜刘裕幼年就被寄养在姨母家,回来时,已经十六七岁,虽识得些字,但不通义理,已然荒废了。
《公羊传》记的都是春秋时旧事,很多故事颇有有趣,读起来也不沉闷,不明白的地方,萧文寿还能讲解一二。
《吴子》也就三篇,万余字,通俗易懂,很快就烂熟于胸。
不过刘道规对论语和诗经实在没兴趣,仅其中的生僻字,就让刘道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无论萧文寿怎么责打都没用,刘道规没有兴趣,便始终记不住,记住了,也很快就忘了。
时间一长,萧文寿不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