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神之恋
共工之台，坐落在东夷部落昆山之畔，中间是一个三层石垒砌成的大祭台，四周密布着一层层一排排小石板，每当四季节气来临之际，天下各地商家荟聚于此，可以自由地进行各种物品交换，一时间，人流涌动，随之也带动了周边的市场繁荣。
这是古时部落典型的干栏式房屋，分上下两层，上层住人，由竹木铺设而成，可以有多个房间，下层由木材和石块堆积而成，平时可以饲养牲畜或作杂物间、储藏室，而在共工之台附近，许多这种结构的房屋往往成了为市场经营者提供各式服务的场所。比如茶楼，饭馆，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娱乐性质的歌舞音坊。
“各位客官，快请进来坐坐，里面备有上好的热茶，可是难得的歙州毛峰（今黄山毛峰），可香了，当然，楼上还有更香的呢？”
这是规模最大最有气派的茶楼，熟悉的人都叫“回春楼”，又被誉为“天下第一楼”。刚才楼下伙计一声呐喊，便引来了各地的名族权贵。
“伙计，今天又是哪个美人坐台唱曲呢？”很快，有路过之人禁不住问，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天下第一楼’，当然得配上‘天下第一美女’噎鸣啦，兄台，怕你这是第一次来吧。”这时，又有路人连忙解释，言语中充满了不屑。
说起噎鸣，实为共工之孙，人面蛇身，似男似女，除了长有蛇尾，偶有鳞片，但身姿娇媚，容貌美若天仙，如同世间少有的绝美画作，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
正在这时候，要离祖父带着胞弟金星刚从“金氏工坊”出来，准备途经“回春楼”到另外商行拿货。
“兄长，请留步，这里如此热闹非凡，不妨我们也进去瞧瞧如何？”经过“回春楼”门口，金星故意放慢脚步，轻轻拉了拉长兄的衣襟。
“什么，这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玩的。”
“兄长，你是玩不起，还是不敢玩？这么一个大男人，平时被女人家管得这么严，一不为利，二不为后，你说说又图的什么呢？”
“家人虽不在身边，但这……这恐怕不妥吧。”
“我看兄长近来甚是郁闷，何不借此放松一下？”
一番言语下来，年轻气盛的要离祖父禁不住心动了。他知晓，当时在人神兽仙各族混居时期，民风相对自由，男欢女爱之事完全取决于双方意愿，分寸全凭自己而定，后果可大可小。
于是，他们兄弟两人随众人入内，在楼下前台用一枚海贝交了茶资，然后找到一张靠边尚能挤进身的方桌。一枚海贝，当时可以交换数斤大肉，算是高贵的装饰品，不是一般人所能随便拥有的。
“客官，你的茶水来了。”不一会儿，伙计提着一壶热茶，缓缓倒在桌上的花纹瓷碗里，冒着芬芳的热气。
“不错，真乃好茶。”金星端起抿上一小口，立马不由得赞叹不已。这茶水汤色清碧微黄，叶底黄绿有活力，喝在嘴里，滋味醇甘，香气如兰，韵味深长。
“这位兄台，怕是头一次来吧。可知杯中的歙州毛峰来之不易，据说出自人间禁地天子都（今黄山）脚下，经由‘金氏工坊’经营，方以闻名天下，这便是‘回春楼’的‘品歙州毛峰，见噎鸣美人’之来历。至于喝了天下好茶，能不能见到天下美人，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在金星旁边，有一位客人似乎是常客，他见兄弟两人有些生疏，不忘作个介绍。
“确实，虽茶水好喝，但美人难见，这噎鸣听说是共工部落首领之孙，既不为财，亦不为名，特设此楼只为结交天下有缘人，一旦有幸选中，易则一睹尊容，聆听天音，荣则琴瑟和鸣，共度余生。”接着，邻近一桌子又有人接上话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此地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闻言，要离祖父心里不由得感慨。他见金星准备插上话，似乎想要揭开这歙州毛峰便是自己兄弟所经营的底子，立即示意弟弟莫要多言。他私下想道，这权当凑个热闹也无妨，就算有什么奢望，也不会轻易轮到自己，估计找在场的人随便问问，恐怕没有一个不是常客了。
几杯茶入肚，精神气爽，心里感觉舒坦了许多。要离祖父正准备抽身离开时，突然看见楼上有人满脸笑容，一副惬意的神情，仿佛见了春天的阳光那般欢悦。
“这位客官，楼上有请。”这时，迎送客人的伙计来到要离祖父跟前，微笑地做一个“请”的姿态。
“这个刚来的小子，怎么这么好运气呀！”“看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可真能装……”
只见楼上楼下，一片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不会吧，真的是我吗？”要离祖父不知所措，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这是真的，你被选中了，恭喜兄长。”金星一脸欢笑，告诉他这确实是真的。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扔过来一块馅饼，正好扎在要离祖父的头上，立即引来满堂哄笑。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吗，几乎每个人都这样认为。
在一片充满着妒忌、羡慕的目光中，要离祖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楼，跟随两个同样美如天仙的侍女的指引，终于在一间宽敞明亮的里间见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天下第一美人’。
“兄台，请坐吧。”这看似最平常不过的招呼，却如同莺声燕语，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我是噎鸣，有幸相见。”
初听这种声音，一时无法形容与其他音色相似之处，甚至分不出男女之音，应该说超过了目前自己所知的任何美妙之音，也就是这种充满诱人的磁性声音，让要离祖父那颗原本躁动的心变得更加心猿意马起来。
噎鸣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虽然看不到尊容，但仍依稀可见大致轮廓那种神秘之美，朦朦胧胧，又似曾相识，此时，单从刚才声音就可以断定容颜绝世无双，已无须再作任何猜疑了。所以，对于每个人来说，此刻不需要找寻什么合适词汇，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当噎鸣真正揭开面纱，这才是男人们真正体现自己定力的时候了。如果偏要作些描述，天仙之美就已经足够了，其它的形容都会显得矫情而多余。
此刻，要离祖父紧盯着眼前的美人，看得呆若木鸡，仿佛定格了一般，生怕一转眼间，这样美好的画面就会消失不见。
蓦地，又有一声声天籁之音传来，余音绕梁，空灵悠扬穿透心灵，一听就醉，却百听不厌。这时，要离祖父定眼看到，原来这是摆放在噎鸣面前的音叉所发出的音乐，只见她吐气如兰，五指轻拂，一排排大小高低不一的音叉像活了一般瞬间变得灵动，音乐仿佛能够听懂彼此的内心，伴随灵魂出窍，感觉自己的整个人都置身于天堂之间，每个音符在不断抚平着身体上每一处伤痕，又像梦幻般喃喃自语，尽情倾述着无边的思念……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终于，要离祖父说出了始终隐藏在心灵最深处的那句话。这样的言语，似乎是穿越了时光隧道，从现代到上古，一直都在叙说着一个永恒的主题。
这就是音叉的魅力吗？要离祖父实在不明白，这种音叉不就是耒耜吗，为何在凡间世人手中，却变成了一种劳作的工具呢？只是，他更不会明白，黎贪（蚩尤）用音叉可以还原更远的巨石文明历史。
“音叉通常由弹性金属（多为钢）制成，呈‘Y’形，两端分叉，型如‘U’。它之所以可以产生非常纯的音调，其频率完全是由分叉部分长度决定的，叉臂越长，波长越长，音调越低，同样叉臂越短，波长越短，音调越高……当然，它的作用远不及如此……”
噎鸣的解释波澜不惊，却让要离祖父不由得感慨万千。原来茫茫中宇宙中，即使是同一样东西，只要在不同的时空维度，或者在不同的仙族人种，所产生的效能无疑是天壤之别的，这也是无法用科学论证和知识经验来衡量的。然而历史告诉人们，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就像多年后华夏民族发明的火药一样，东方用来制作娱乐之用的烟花爆竹，西方却用来制造枪炮利器来打开中华之国门……
噎鸣音毕，令要离祖父身陷其中，如痴如醉。他看到房间里还有一架用古老梧桐制作的丝弦乐器（即五弦琴，又称神农琴），便不由得起身作揖。“仙姑，能否让小生给姑娘弹奏一曲，以添雅兴。”
“官人，请随意，小女子洗耳恭听。”噎鸣爽快答应，继而莞尔一笑，百媚丛生，万种风情。
一时间，要离祖父看得人都走神了，当场呆愣在场，不知所措。蓦地，一阵宛转悠扬的琴声响起，他才如梦初醒，连忙定神下来，走近丝弦乐器。
这种由炎帝发明制造的丝弦乐器，用千年古梧桐木制成。由于梧桐的皮呈青色，叶子的姿态令人赏心悦目，它开的花，小如枣花，颜色嫩黄，非常可爱。当初炎帝观察到一个现象，即每年立秋之时，梧桐都会准时落下一叶，就如同向人间报告秋天已经来临一样，这预示着梧桐有一种神秘的灵气，以至于神鸟凤凰，都只在梧桐树上栖息。
此乐器身长三尺六寸六分，弦为丝绳所造，分五弦，为宫、商、角、徽、羽这五个音调。弹奏时，它的乐声清亮而质朴，韵味悠长令听者无限陶醉。人们在聆听它发出的乐声后，发觉这美好的声音就像来自大家的心里或者灵魂中，每一个听到乐声的人们都会迅速沉浸其中，享受着音乐的抚慰，得到美好的情感滋养。
当时，社会风气崇尚自然，几乎每个有身份地位的部落权贵均能抚琴一曲，不像此后的年代时人那样重今轻古，古琴虽然有弦，却无人弹奏。出乎人意料的是，要离祖父的琴声奏起，给人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此刻，楼上楼下的人们侧耳聆听，第一、二弦的“索索”声，如同秋风拂过松树，稀疏的韵落，给人以清冷之感；第三、四弦的“泠泠”声，则像夜鹤在笼中思念幼子，凄清而哀伤；第五弦的声音最为压抑，如同春水在冬天冻住，声音哽咽，无法流淌；五弦并奏时，琴声凄凄切切又铮铮作响，仿佛铁器击碎珊瑚，冰块泻入玉盘，声音既刚劲又寒冷。这种声音让人听了不禁感到肌肤疼痛，心中无比寒冷。这种强烈的感官体验，不仅表现出五弦琴的震撼力，也暗示了弹奏者对当时社会的强烈不满，同时通过讽刺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一些人开始追求物质享受和感官刺激，而忽视了精神层面的追求和修养的现象，表达了对社会风气的批判和自己命运的无奈反思。他担忧这种社会风气的变化不仅影响了人们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也可能导致了社会道德的滑坡和信仰的缺失。
当琴声响起时，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灰蒙蒙，不一会便下起了小雨，似乎是被这曲琴音深深地感染了。待曲终声尽后，四座皆愁，无人言语。只有噎鸣在不停地叹息，感叹自己今日才第一次听到如此与众不同的琴声，遗憾自己以前错过了太多。她甚至担心要离祖父走后，人间再无此声。也在这片刻间，她心中不知不觉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里，既充满了怜悯同情，又蕴含着爱意缠绵，可谓剪不断理还乱。
“官人，让你受委屈了。千万莫悲伤，眼光向前看，又何愁人间无知音，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听得出，噎鸣言语里除了心痛，还是心痛，一眼泪目，满是怜爱。
“刚才小生献丑了，竟使得姑娘陡生伤情，实在罪过之极。”要离祖父见她如此伤心，自己也早已怦然心动，自然而然生出几分自责。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双手轻轻托着奉上，生怕一不小心再次让她生气了。
“人家都是弹艳曲献殷勤，可你却偏偏伤人心……”但从噎鸣看似责怪的口气里，依然读出那份情不自禁的欢喜。很显然，她见过世上太多的男人，他们为名利女色不择手段，而眼前的男人却与众不同，从他的琴声里可以听出内心深处的虔诚和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