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盘个道，对个切口
“狗日的，竟然敢拦我们，你们是活腻啦！”
被绊马索拌倒的四名哨骑，在踉跄地站起身后，第一时间不是去追被吓得乱跑的马匹，而是立即抽出长刀，解下斗蓬丢到一旁，站出拱形防御姿态。
突遭敌袭、战情不明的情况下，最佳选择一定是结阵防守。
“哟呵，看样子还是练家子。”
看着几人训练有素的结阵御敌，蒙脸贼首倒也没有大惊小怪，毕竟大清定鼎中原才几年，到处都是逃人、饥民、路匪，若是手下没几招功夫，哪个商贩敢出门远行。
赚钱虽好，但也得有命花才行。
贼首是个讲究人，见来人眼生，倒还是走上前几步，先是拱了拱手，又摆了个手势。
江湖上的规矩，来了生人先不动刀子，得比划比划，也就是俗称“对切口、盘盘道”。
“合字上的兄弟请啦，敢问贵家靠的是哪座山，进的是哪家庙，拜的是哪家佛？”
摔得迷迷糊糊还没缓过神来哨骑们，听到对方说什么山啊庙啊，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接满口方言地给骂了回去。
小队伍长萧大锤摸了摸脸上新添的伤口，一肚子火还没处泄呢，就看到蒙面贼首文绉绉地摆着动作，再也忍不住了，对着贼人方向，唾出一口浓痰，用带着口音的西北官话怒骂回去：
“啥子神的庙的，老子不晓得，你几个棒老二就算是求神拜佛，也保不了你们几个瓜皮滴命！”
蒙面贼首听几人不自报家门，而是骂骂咧咧地骂娘，就知道不是道上的人。他也不恼怒，而是扭过头，对着身边的贼人大笑道：
“这几位财神都是无门无派的老宽，大伙宽心，哈哈……”话音刚落，原本轻松的脸色猛地一肃：
“都给老子听好啦，规矩都跟你们说了，一个人头来跟老子换一吊钱的债，想吃肉喝汤的，就拿出真本事来！”
说罢便对身旁几个健壮汉子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很默契地退到人群后面，呼呵着六十几个形如骷骸的男子，驱赶他们颤颤巍巍地往前头走去。
这六十几人，在雪飘风啸的寒冬里，脚踏草鞋，身裹破烂单衣，衣服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干枯杂草，冻得全身直发颤，双手举着木叉、斧头等农具，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贼首后退经过这群汉子时，拍着其中一人肩膀，皮笑肉不笑对众人道：
“这天可是越来越冷了，想想你们的婆姨娃子，在这飘着白毛的黑夜里，还能不能吃得上窝窝、喝得了热汤，就看你们挣不挣得人头了。”
说罢，贼首笑吟吟几人提着刀，退后四十余步，退到了第二批贼人面前。
这伙人手持刀枪，身着冬衣毛袄，虽说也是黑黄破烂，但好歹能御寒防雪，比起前面那批逃奴，可谓天差地别。
贼首呲着牙，恶狠狠地瞪着这群老匪，用黑话威胁道：
“大伙都是向咱搬了浆子，别忘这都是挂了账的！等会若是轮到咱交亮，都给咱传正啦！若是让咱瞧见哪个落了胆当了草鸡，可别怪爷不念情分！”
贼首扯着嗓子吼完，想到前面那群逃奴大体是靠不住，到时还是得这群见过血的家伙先上，又安慰地补充一句：
“弟兄们放心，咱已经派人淌过水了，那几个财神爷都是软窑子，不扎手，待杀了这口肥猪，咱过个舒坦年！”
贼首这般威喝加利诱，吓得这几十个手持利刃、长枪的山贼连连点头。
见没人给贼首接话，一个小头目立即应道：
“大当家的您瞧着吧，大伙又不是头回武差事，莫说就这几个软窑，就是扎手的硬窑，咱哪次不是扑着风砸上去的。”
说罢，小头目又回过头环顾了一眼众人，声音更大了：
“就算是晃了神见了彩，咱大当家哪次不是把金疮药紧着弟兄们，这么仁义的大当家，咱兄弟们跟定啦！”
“对，对！大当家就尽管把蚕子放进肚子里吧！”
“弟兄们还等着今晚吃个火烧、喝杯小酒，再求大当家开恩赏个小妮暖暖脚呢，哈哈……”
众老匪纷纷起哄，一时间上空中飘起了欢乐的气息。
他们可是见过大掌柜的手段，若是不随他意，杖杀、点灯那是慈悲，要是挑断脚筋丢在雪地，或是绑在树上抹上蜜，那死状可真是瘆人。
贼首见已经撩拨起众匪的心气，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自己几个亲随，撤到后面不远处，跳到石头上瞭望战场。
身旁一个披着破烂棉甲的壮汉，眼明手快地给贼首递上酒馕。
“当家的，我看这几个点子不太像财神啊，马匹跑了都不追，举止之间反倒像是海冷子，莫不是城里的鹰爪孙吧。”
贼首没有理睬，而是扯下遮风脸巾，仰着头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烧刀子，再闭上眼睛，享受呛鼻的炽热在喉咙掠过的快感。
烈酒下肚，他舍不得就这样出了酒气，硬是将酒气憋在腹中，待满脸红涨憋不住时，才从口中慢慢吐出一股白练的酒雾。
一身热汗，舒坦。
“不大可能。”
贼首摇了摇头，顺手将塞子塞紧后，把酒囊丢给亲随。
“若来人是城里老爷家下，应该懂得咱们规矩，见面先亮山。你们看他们从头到尾，都没向咱们递过门槛，更没亮过山，说明不是本地的。”
拦把路这碗饭，可没那么容易吃，绝不是简简单单拦道抢劫就行。
既要按时给城里的老爷们上贡，又得眼观六路，更别满洲老爷家路过的奴才给得罪了。
若没有上下打点和有人通风报信，今天他敢拦道，明天县里的衙役带着乡绅们的家丁，当天就能把他们灭了。
不久前，县里刚调来一队满洲大兵，还以为是朝廷要来剿灭他们的，吓得他好几天不敢出来。
后来才知道是皇帝调兵过来驻扎，并不是针对他们。
“等会招子放亮点，若是点子扎手，紧马扯呼。”
贼首话还没说完，前方已经开始了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