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扶云舫
暮色四合时分,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确保没人会认出自己后,贾一针便带着秦久偷偷来到了东城海边的听潮阁吃茶。老头拈着胡子冷笑:“再敢偷吃为师的金丝蜜枣,就把你腌成醉虾送给月泠姑娘下酒!”
“师父,大晚上的你怎么带我来这里喝茶呀?!”秦久没有辩解,而是赶紧转移话题,要是被贾一针知道自己把他心爱的金丝蜜枣拿去换了母亲最爱吃的玉蒸酥,那还不得又吵个天翻地覆。
“做什么做什么,你个大男人怎么总是婆婆妈妈的,让你喝茶就喝茶,哪那么多话!”贾一针没好气的说道,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什么心事,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海面上。
“师父,这月泠姑娘是谁呀?”秦久又问。
“你小子......”贾一针刚要做怒,听到月泠的名字便瞬间冷静下来,喝了口茶,便娓娓道来:“正所谓江湖烟雨暗云屏,一舫拂云听剑鸣。”
“这云墟洲上为人所公认,最令人心驰神往的好去处有三个,一是你平常修习之所吞霞峰,七彩霞光对修行之人的助益极大,自然对人极具吸引力,只是山上的铁鳞蟒和鼯鼠这类灵畜,踪迹诡异,更不用说你上次误入幻境所闯进去的青铜祭台,这些东西哪个不凶险!也就断了那些修行之人的念想,这几年敢上吞霞峰的人也少了许多!”
“既然这么危险,那当初您还让我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独上吞霞峰?!”秦久问。
“就你修为最差,那些灵畜才不会对你下手,如果是你母亲,多半是有去无回!不过好在你小子最后也是有惊无险安然下山,也不枉为师当日在山下为你烧香祈福!”贾一针说道。
秦久点了点头,很赞同师父的说法:“要不是师父把那鼯鼠屎给我爹内服外用,我爹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把经脉重塑!”
“说到你爹,他算是我这辈子见过气度最大勇气最盛之人了,明知道那是鼯鼠屎,依旧是甘之如饴!这点你师父我是由衷的佩服!”贾一针伸出大拇指朝天竖起,这些年来两家人朝夕相处,虽然他会时不时的消失几日,但这并不妨碍两家人的感情,尤其是和面前这个还未展露天资的浑小子,师徒情深时更会夸张的相拥而泣。
“那另外两个去处又是哪里呢?!”秦久问。
“第二个去处,便是这云墟洲的中心——白帝城,云墟洲东南西北四城各有辖地,没有度牒司颁发的门牒,不得私自出入其他三城,唯有这白帝城,是四城均可前往的地方。也正因如此,这白帝城是汇集了整个云墟洲最新奇最有趣的东西,凡是天阙大陆有的东西,这白帝城里必然也有!”
“至于最后一个去处,也是云墟洲上最令人着迷的地方,如果说吞霞峰是助人修行的绝佳之地,那这七宝船阵,便是让修行之人在累了倦了时,放下戒备抛却修行肆意放纵的温柔乡。”
“七宝船阵,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师父,那这七宝又是哪七件宝贝呢?!”秦久嘴里念叨着,这宝船的名字还当真是勾人兴趣,每日不停地苦修,他有时候也很想放纵一下自己。
“宝宝宝,宝你个大头啊,七宝七宝是指有七条宝船!”贾一针很鄙夷的看着秦久,自己亲自推算出来具有紫薇照命之格的天才,怎么跟个楞头小子一样问题多个没完。
“师父,你看,是不是船来了?!”秦久突然大声喊了起来,贾一针见状赶紧把他按下,低声道:“小声点,师父在这金阙玉关悬壶济世义诊名医的名声,你小子可别给我搞臭了!”
七宝船阵里最大的那艘,唤作扶云舫。
师徒俩不再说话,对周围人诧异的眼神也是视若无睹,反正只要把脸遮住,就不会有人能认出他们。
只见漆黑的海面渐渐泛起奇光,三十六盏琉璃宫灯破雾而出,照得浪尖上的朱漆楼阁恍如仙宫。九重飞檐下飘着百十丈鲛绡纱,每层栏杆后都有抱琴女子探头张望,银铃般的笑声混着潮声传来。
贾一针两眼睁大瞪得如铜铃一般,轻声说道:“七宝船阵中心那艘最大的船,唤作扶云舫,月泠姑娘便是舫主!”
说罢,便带着秦久从听潮阁上纵身一跃,这七宝船从不招待闲人,越有本事,在船上越是吃得开。
“师父,这七宝船莫不就是海上青楼?”秦久话音未落,脚还没踩稳地板,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贾一针一记暴栗。
“这七宝船上的姑娘们可都是音律大家,尤其那扶云舫上,个个姑娘都有绝艺在身,真可谓歌云缥缈流莺啵,舞袖翩跹落絮轻呐!”贾一针甩着打疼的手掌,“上月无霜堡那个号称‘铁琵琶’的莽汉来闹事,被月泠姑娘用《十面埋伏》震得在茅房蹲了三天......一个抠脚大汉竟然也敢用琵琶这样的雅称,换做是我定要给他喂几十颗十全大补王,让他弹上三天三夜的铁琵琶!”
无霜堡,便是这云墟洲上的北城,地势虽高却终年无雪,故有此名。
就在此时,扶云舫顶层突然传来裂帛之音。七十二道珠帘应声而落,露出当中抚琴的素衣女子。柳月泠指尖在焦尾琴上一抹,笑吟吟道:“贾先生再编排奴家,当心今晚的百花酿都换成陈醋。”
秦久正盯着琴弦上流转的月光发愣,忽觉腰间玉佩滚烫。低头看去,玉中游鱼竟随琴声摆尾,惊得他差点摔下船头。贾一针揪着徒弟衣领把人拎回来,转头对柳月泠挤眼:“劳烦姑娘给这榆木脑袋来曲《清心普善咒》?”
“慢着!”
海面突然炸开丈高水花,五艘玄铁快船破浪而来。当先船头站着个锦袍青年,手中折扇镶满夜明珠,晃得秦久直揉眼睛。那人啪地收扇指向柳月泠:“西城慕容家特来讨教!去年中秋赌酒之约,月泠姑娘莫不是忘了?”
柳月泠慢条斯理地调着琴弦:“慕容公子若还想学去年满地找牙的模样,奴家倒不介意再奏一曲《醉渔唱晚》。”
贾一针突然往秦久怀里塞了把瓜子:“快看,天煌城这群铁公鸡终于舍得穿新衣裳了。”说着朝对面船队努嘴,“瞧见没?那个摇扇子的是西城少主慕容昭,后边五大三粗的是他表弟裘千斤,据说吃烧饼都能硌掉牙......”
天煌城,便是这云墟洲上的西城,城主慕容煌,传闻这慕容家是最早来到这云墟洲的古老家族之一,势力极为庞大。
话音未落,裘千斤突然抡起两个流星锤砸向歌舫。柳月泠素手轻挥,琴弦迸出九个音符,竟在半空凝成九曜。流星锤撞上音障,突然调头飞回,把西城船头的虎头旗砸了个对穿。
慕容昭气得折扇直抖:“给我布惊涛阵!“五艘铁船顿时首尾相接,甲板下伸出十二只青铜桨叶,搅得海浪翻涌如沸。
秦久正看得入神,忽觉后颈一凉——贾一针竟将三枚金针钉在他大椎穴上。“臭小子,仔细看月泠姑娘的指法!”老头不知从哪摸出个酒葫芦灌了一口,“当年你师娘就是用这招‘凤点头’,把为师新买的袍子削成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