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课程的主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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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古典向近代的转型——清末时期的高等教育课程体系(1862—1911年)

清末,面对维艰的时局,改良派、维新派、革命派等都主张学习外国先进的教育制度和经验,倡导新式教育、举办大学堂成为重要的政治诉求和改革举措。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旗帜下,高等教育课程体系开始向近代化转型。

一、京师同文馆课程——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鸦片战争之后,以奕、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等为代表的官员以“师夷长技以制夷”为目标,发起了洋务运动,以器用层面的学习为主,向西方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开启了中国的近代化进程。兴办新式学堂是洋务运动的一项重要举措。1862年8月20日,恭亲王奕等在《奏请设立同文馆折》中指出,“以外国交涉事件,必先识其性情,请饬广东、上海各督抚等分派通解外国语言文字之人,携带各国书籍来京,选八旗中资质聪慧年在十三四以下者,俾资学习”。清朝设京师同文馆,以适应与各国谈判外交和洋务的需要。

在课程设置方面,京师同文馆课程以学习外国语言和汉语为主,设英、法、俄、德四馆,以认、写、解、译为教学内容,旨在精熟四国语言,同时设数学、天文、化学、地理、各国法律等现代课程。同文馆学制总计十三年,每学年都有不同课程任务,包括前八年和后五年两个阶段。在前八年中,第一、第二学年主要研修外国语言基础,练习文法、翻译词句;第三学年学习各国历史、地理方面的知识以对各国有全面了解,并进行一些翻译训练;第四学年到第八学年,则在掌握该国语言的基础上学习代数、几何、微积分、化学、航海和天文测算、地理金石、富国策等其他实用学科知识。在后五年中,课程还是上述学科,内容是数学、化学、天文、地理等各学科的更深层面的知识。根据1876年公布的课程表,京师同文馆虽以培养翻译和外交人才为主,但课程设置却是很全面的,实际上是一个综合性的近代学校课程体系的雏形,其主要特点是:(1)京师同文馆在课程设置上体现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课程理念,既设置了大量来自西方的近代课程,又设有中国传统学问,在课程表中规定“初学者每日专以半日用功于汉文”。(2)课程体系较完备,既有外语和汉文经学课程,也有数学、化学等现代科学课程,课程设置较为完备。(3)课程学习分阶段,在课程内容上有深度、难度上的阶梯差异。

以京师同文馆为代表的清末新式学堂成为洋务派的人才储备库。1902年,京师同文馆并入了京师大学堂。

二、京师大学堂课程——中西会通

京师大学堂是在维新派教育改革思潮的推动影响下产生的。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失败以后,维新派发起维新运动,开始探索制度的变革,认为改革旧式教育、兴办学校关系到国家的兴亡和变法的成败。同文馆在几十年的发展过程中虽开设了大量西方近代学科课程,培养了各类人才,但其主要还是以培养翻译人才为主,并不能完全满足维新派改革的需要。于是,1896年6月,刑部左侍郎李端棻上奏《请推广学校折》,同年8月,孙家鼐上奏《议覆开办京师大学堂折》,陈述了筹议开办京师大学堂的大概情况和缘由;1898年7月,京师大学堂成立,梁启超、康有为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拟了《京师大学堂章程》,对大学堂的总纲、课程、学生入学、学成出身、教习、经费等进行了明确的规定。

《京师大学堂章程》中指出功课为学堂的第一要务,因为“功课之完善与否,实学生成就所攸关”,强调中西会通,将课程目标设置为“培植非常之才”;较之京师同文馆,京师大学堂培养之人才不仅仅可以用于翻译外交,而且在各个方面都要有所见长以备启用;大学堂学成毕业相当于进士出身。因此,京师大学堂的课程除语言文字学类之外,设有溥通学、专门学两大类,溥通学相当于基础课,专门学则类似专业课(见表2-1)。

表2-1 京师大学堂课程种类

资料来源:陈学恂.中国近代教育史教学参考资料.上册.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6.

溥通学是全体学生必须学习的课程。共分10门课程,全部采用上海编译局的教材,只有3年之内全部修完才可以拿到相应文凭。专门学也分10门,“溥通学卒业后”,每个学生各选1门或2门专门学。除此之外,还有5种语言文字学,学生可任选一种,与溥通学一并学习。与京师同文馆的课程相比,京师大学堂的课程设置更加注重中学与西学的比重,强调知识的全面性,同时也更加注重本国知识和外国知识的互补和衔接,其主要特点是:(1)“中西并重,观其会通”的课程实践。《京师大学堂章程》明确指出“近年各省设学堂,虽名为中西兼习,实则有西而无中,且有西文而无西学”,“夫中学,体也,西学,用也。二者相需,缺一不可,体用不备,安能成才”。因此,学堂所设课程的原则是“中西兼习”,不能偏废,“以西文为学堂之一门,不以西文为学堂之全体。以西文为西学发凡,不以西文为西学究竟”[1]。(2)重视教材编订。上海设编译局吸纳中西通才为大学堂编订中西教材,中学教材要求“荟萃经子史之精要,及与时务相关者编成之”,西学教材则“译西人学堂所用之书,加以润色”[2];教材成为定本以后,颁行各省学堂以开民智。(3)重视教师的选聘。京师同文馆与北洋大学堂等多以西方人为总教习,京师大学堂的课程则中西并重,因此必选学贯中西者为总教习。(4)表率作用。京师大学堂位于北京这一首善之区,课程理念、课程设置、教材等一切章程功课都是各省学堂的表率,“务使脉络贯注,纲举目张”[3]

三、分科大学堂课程——分科课程[4]

1900年之后,为了挽救时局,清末统治者不得不实行新政,向西方学习,并进行多方面的改革。作为新政之一,清政府于1904年1月13日颁布施行《奏定学堂章程》,即《癸卯学制》,包括各类章程22件,其中,《大学堂章程》(附《通儒院章程》)是高等教育阶段的章程之一,该章程指出在大学堂内设通儒院(相当于现在的研究生院)以及8个分科大学堂,教授各科理法,京师大学堂必须8科齐备,各省大学堂则至少设3科。

分科大学堂的8个学科统系(见表2-2)分别下设具体学门(科目),除政法科和医科是四年制,其他均为三年制,且在每学年中,每学门都规定了主课、相应的教学大纲以及教学内容和教材等,如经学科大学下的“周易”学门,总计11门主课,包括周易学研究法、尔雅学、说文学、钦定四库全书提要经部易类、御批历代通鉴辑览、中国古今历代法制考、中外教育史、外国科学史、中外地理学、世界史、外国语文等,其中,周易学研究法是主课中的基础课程,和外国语文同为课时最多的课程,每周为6个学时;可见,这是一个中西融合的课程体系。

表2-2 分科大学堂学科统系表

综观《奏定学堂章程》中分科大学堂的课程设置,从学科对比来看,最大的特色在于突出经学的地位,将其与文学科分离,且位列众学科之首。经学科大学囊括中华文化经典,以儒学传统为脉络,设置了周易学、尚书学、毛诗学、春秋左传学等11个门类,强化了经学引领各科学术的至尊地位。由此可见,对于主政者而言,经学仍是立国之本,因此,尽力维护经学的传统地位,成为贯穿整个课程体系的主线,其整个学时共237个。文学科大学含中外文史门类,最突出的特点是中外交融,所以其课程课时数量较多,3年总计468个学时。课程设置中,工科大学也是一个重点,不仅门类多,而且课时数量最多,为822个学时,其中涉及土木、机器、造船、造兵器、电气、建筑、火药、采矿及冶金等门类,它们皆为来自日本或西方的近代学科课程,反映当时的育才理念已经开始从文科向工科倾斜,体现了主政者“经世致用”的教育思想。

除分科大学堂之外,京师大学堂还内设通儒院,通儒院相当于现在的研究生院;分科大学毕业生经教员会议呈总监核定,非分科大学毕业生经教员会议选定呈总监考验合格,才可进入通儒院研究学术。第一,通儒院为研究各科精深意蕴、以备著书制器之所,“以中国学术日有进步,能发明新理以著成书,能制造新器以利名用为成效”;第二,就修学年限而言,规定以五年为限;第三,就培养方式而言,通儒院学员归分科大学堂学科教员指导,无指定门类与课程,规定“不上堂,不计时刻”,“但在斋舍研究,随时请业请益,无讲堂功课”,类似于现代大学以自主学习为主的研究生培养方式;第四,就日常管理而言,规定每年年终由本科教员会议审查研究情形和成绩,如成绩不合格或品行不端则勒令退学;第五,就毕业而言,规定“能发明新理,著有成书,能制造新器,足资利用”,由分科大学监督交教员会议“审查合格者”,方能毕业。

《奏定学堂章程》是第一个真正付诸实施的近代学制体系,也是我国近代学校课程体系的奠基石[5];分科大学堂吸收日本学制中的有益部分,采取分科课程的形式,大量增加西方自然科学和社会政治方面的课程内容,对我国近代大学课程体系的诸多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课程设置具有以下主要特点:(1)培养通才的课程理念。《奏定学堂章程》第一章第一节就明确规定大学堂的宗旨是造就通才,因此,课程设置兼顾传统学问与近代科目、中学与西学、理论与应用。(2)在课程设置上主张中西融合与全面向西方学习。1898年京师大学堂的课程虽也强调中西会通,但到1904年的分科大学堂,课程才真正分科并更加体系化,体现为:首先,文史、政法类课程设置主张中西融合,如周易虽属于传统中国学问,但在主课中却包括中外教育史、外国科学史、中外地理学、世界史、外国语文等5门与外国相关的补助课,选修课程有中国文学、西国史、西国法制史、心理学、辨学(伦理学)、公益学(社会学)等,其中包含大量西方近代学科课程。其次,格致科、农科与工科大学课程体系基本上来自西方近代学科内容。(3)在教学内容上对传统中国学问的学习仍占相当比重,尤其重视经学和理学的学习,如“理学研究法”的教学强调“理学源流”“以群经证理学”“以诸子证理学”“理学盛衰”“周程张朱五子各不相同之处”“理学与经学之关系”“以外国学术证理学”等详细内容。(4)在教学方法上“通用结合”。《奏定学堂章程》对传统中国文化的学习要求是通经与实用相结合,如经学的研究法是“通经所以致用,故经学贵乎有用;……求经学之有用,贵乎通”,“研究经学者,务宜将经义推之于实用,此乃群经总义”。(5)出现了课程结构的雏形——主课与随意科目、基础课与补助课。分科大学堂中的课程设置区分了主课与随意科目,这是民国时期大学必修课与选修课的雏形,其中,主课中含补助课,而每一个分科大学堂的不同学门之间,补助课和随意科目是相同的。

四、清末时期高等教育课程发展的特点

清末,为维持岌岌可危的时局,主政者已经从被迫向西方学习转变为主动且有目的、有系统地学习,从器用层面的学习转向制度层面的学习。朝廷以求才为新政的首要任务,而改革学制、兴办新学堂则是其主要举措,从京师同文馆和京师大学堂的设立,到《奏定学堂章程》的施行,这一时期高等教育课程体系的特点是:

(1)兴学校以振国运。如张百熙在《进呈学堂章程折》(1902年)中所言,“为富强致治之规,朝廷以更新之故而求之人才,以求才之故而本之学校”,这一时期,“兴学校以振国运”成为课程设置、人才培养的目标。

(2)学西方以兴学校,中体西用。从《奏定学堂章程》开始,结合中国国情,学西方以兴学校,借鉴西方和日本的有益经验,引进了大量近代学科课程。其中学制主要模仿日本,而在课程设置和教学进程方面,学堂虽有官学大臣,但总教习综司学堂功课,美国传教士丁韪良(W.A.P.Martin)1869—1894年任同文馆教员、总教习,1898—1900年任京师大学堂西文总教习等职。

(3)兴学育才,务求实际。设立学堂是为“广育人才,讲求时务”,在课程设置上表现为工科等实业科目课时数量大,对传统学问如经学、理学、史学课程的学习要求通经、经世致用等。

(4)以国粹为本。尤重经学、理学和史学,仍然强调诸经、诸子学说和史学典籍,坚持中华传统文化在课程体系中的主体地位。

相较于京师同文馆、京师大学堂的课程,《癸卯学制》中分科大学的课程体系更完备,内容更详整,涉及学科领域更广,包含了文理工商医等不同行业,且每学科下设门类课程具体翔实,可操作性较强,高等教育课程基本完成了由古典向近代的转变,为中国近代高等教育课程体系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1]北京大学校史研究室.北京大学史料:第1卷(1898—1911).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2]北京大学校史研究室.北京大学史料:第1卷(1898—1911).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3]北京大学校史研究室.北京大学史料:第1卷(1898—1911).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4]北京高等教育文献资料选编(1861—1948).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36-166.

[5] 吕达.中国近代课程史论.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