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鹧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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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两片绿叶

鹧鸪仔默然,他感受到了少年低落的情绪,想要安慰几句,又无从说起。于是,只好将胳膊搭在少年的肩膀上,以示陪伴。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都与少年共处于神庭,以致现实中的大臣将军们,都当他们的殿下只是回光返照,黯然神伤。

少年毕竟是少年,心里兜不住事,在几天的相伴中,鹧鸪仔侧敲旁击,终于搞明白了其所处的境遇。

这个少年叫做白夜,按他的说法,是白牧阳的白,夜神月的夜。白牧阳是少年的父亲,是谪星国的皇帝;而夜神月是什么,或者是谁,鹧鸪仔不知,少年也不知。鹧鸪仔大胆揣测那是少年母亲的名字,但少年说不是。

谪星国位于这片大陆的正中心,曾是大陆上最强的国家,没有之一,它历史很短,短到不足百年,却盛极一时,无人敢触其气焰,原因无他,只因谪星国诞生了一名绝世强者——白牧阳。

白牧阳是谪星国的第二代皇帝,他的父母带着他从未知远方迁移至此,在这片大陆上定居,数年间,四方游民此中聚,浩浩谪星拔地起。白牧阳自小武学天赋秉异,定居此地后,修为更是突飞猛进,有言曰,百尺竿头,别人日进一步,他日进五十步。日积月累之下,年纪轻轻的白牧阳,站在了大陆的武极巅峰,抵四方敌军,消他国觊觎。

后来,白父退位善终,白牧阳继位。他文武并重,打造出虎狼之师谪星军,为其南征北战,攻城略地,不过短短十余年,横扫大陆,将十数国并入谪星版图,只剩六块较难啃的骨头苟延残喘,分别唤作厚土、山阳、琥珀、扶柳、柏霖、商。

六国之中,以厚土国实力最为雄厚。事实上,在谪星建国之前,厚土国是大陆上最强的国家,它筑有整片大陆上最古老的武道学院,坐拥整片大陆上最丰富的修炼资源,也就理所应当掌控着整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军队。军队之强,从大陆上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中可见一斑——若无白牧阳,谪星城,厚土牧场。

呃,这也变向反映出白牧阳的战力有多么逆天。

不过,众所周知,靠一个人的强而强,终归是不稳定的。谪星国众人不是没担心过有那么一天,但他们没有料到,那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那一天,白牧阳消失了,一去不复返,无人知其去向。

虽然谪星国众城极力封锁消息,却难以阻挡风声的走漏,一夜之间,白牧阳失踪的消息传遍了整片大陆,陆上各国听到后,担心有诈,按兵不动,直至一月有余,仍不闻白牧阳踪迹,便在厚土国的游说之下,揭竿而起,组成六国联军,兵临城下。

那一日,本该是白夜继位的日子。

谪星军是强,是善战,是无所畏惧,但抵不住厚土兵将修为更高,敌不过六国联军兵多将广,日夜拼杀之后,纷纷马革裹尸,以热血殉国。

谪星城墙塌了,联军进城了,皇子与众城被俘虏了……战之不敌,那这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都是顺理成章。

城破之时,民众们很平静,大臣们很平静,所有人都很平静,在白牧阳失踪那一天起,他们每天都在数着日子等待这一天到来。所有人都知道,没了白牧阳,城破只在今天或明天,不管今天,还是明天,又能有多大之差别?

他们不怨白牧阳,白牧阳让谪星国闪耀了几十年,让他们安居乐业了几十年,足矣,纵使失踪又如何,纵使留下一个废物儿子又如何?他们本就是游民,居无定所,若不是白牧阳,他们一无所有,如今就算家破人亡,也不过是向苍天还债耳。

“废物儿子?”鹧鸪仔疑惑地打量着白夜,却见白夜面上波澜不惊。

不应该啊,废物儿子说起话来这般咄咄逼人?

白夜早已麻木,指着顶上的枯木道:“如你所见,我的神庭是枯木境,这是一种诅咒,被诅咒者除非逢春,否则无法步入武道。”

“那是为何?”

“习武炼气,气出神庭。”白夜眯起眼,一边背书一边解释给鹧鸪仔听:“我这神庭荒凉破败如此,一丝气都没有,无气可炼,又如何习武?”

顺着白夜的手指,鹧鸪仔抬头一看,原来这棵枯木是这么回事。至此,他才能对白夜的处境感同身受。

登基之日破城亡国,有其父却没有其子,对一个年方十岁的少年而言,未免也太过残忍。

“白夜……”

此刻的鹧鸪仔,想要迫切的告诉面前的少年,没事,有我。他伸出手,想要搂住白夜的肩膀,可转念一想,又对这样的想法视如敝履。

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有我?我又是什么东西……

自嘲着,鹧鸪仔收回自己的手,却在无意间,略过枯木的表面。

这是迄今为止,鹧鸪仔第一次用手触及枯木,他哪知,那枯木的触感和一般的树木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应该怎么形容,触电的感觉?

触电的感觉!

一阵强烈的触电感自他手指尖传来,令他麻木,使得他忍不住为之震颤。他急忙收回手指,放在嘴边吹两口凉气,再定睛察看,却仍见指尖被电得通红。

麻痹散去,疼痛发作,比一般的疼痛要剧烈得多。鹧鸪仔猛将手指伸入口中,以津液滋润,却依然禁不住痛,惨叫出声。

“啊!”

一声未平,一声又起!

“啊!”

但这第二声,并非来自鹧鸪仔,而是来自鹧鸪仔一旁的少年;并非源于疼痛,而是源于惊喜。

被这一声惊叫吸引,鹧鸪仔下意识侧目,只见那少年眼睁睁盯着自己刚才触及的地方,不敢置信。

鹧鸪仔起身,沿着他的目光寻去,发现那枯木的表皮之上,竟然生出一根细枝!细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不过一霎,就有半米多长。

然后,细枝从中分叉。

然后,树杈继续向前延伸。

然后,在两根树杈顶端,各生出一个细芽;然后,细芽生长,变成了树叶。

是绿色的树叶!

目瞪口呆地看完这一切,惊诧之余,鹧鸪仔瞥了一眼一旁的白夜,那少年生来失意,何曾料想过这种场面,此时此刻,早已双手掩面,喜极而泣,不能自已。

大概是年过二十,已经有了父性。见少年开心,鹧鸪仔也喜上心头,他咬咬牙,心一横,双手尽出,展开十指,直直地摁在枯木之上。

可惜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也无妨,有这两片绿叶,总比没有好。

白夜哭尽委屈,抹尽眼泪,颤抖着靠近绿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抚摸,去感受,眉目之间流露着爱惜。

“不好意思……我尽力了……”鹧鸪仔口中如是说,心里却写满了两个字——邀功!

少年白夜只当是没听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之中,不闻窗外风声雨声。他忽而席地盘腿,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一阵微风来,吹动了那两片少年的希望,摩擦出飒飒的稀疏响声。少年闻声睁眼,伏地痛哭,涕泗横流。

鹧鸪仔熟视着一切,久久不舍移眼。曾几何时,他也会为一个心愿的达成而感动,即使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心愿。

曾几何时啊……

他不愿去打扰这个属于少年自己的时刻,靠回到枯木旁,抬眼仰视那两片绿叶,深受触动。

良久后,白夜从地上爬起,立于鹧鸪仔面前。

鹧鸪仔心想他要道谢,正要摆手推辞,却见其直指自己的鼻梁,盛气凌人道:“小爷我也是武者了,还不快滚出小爷的神庭!”

一道粗长的黑线自鹧鸪仔额头拉下,很快与另外三条交织,构成一个大大的“井”字。鹧鸪仔忍不了了,真忍不了了,他拔地而起,将白夜放倒在地,扬起遮天蔽日的巴掌,狠狠抽打起他的屁股。

他也不是为老不尊,他又不是不爱幼,他的想法很简单,把这少年打到跪地磕头求饶,就勉强收手。

谁想,这少年过分倔强,始终挣扎不说,拒不求饶不说,连哭都不曾哭一声。

一丝敬意油然而生,鹧鸪仔为表尊敬,暗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但白夜仍然照单全收,就是不求饶,不求饶不求饶不求饶!

这令鹧鸪仔甚是不爽,他决定豁出老命,便将浑身上下的力气尽数运到手心。

白牧阳,若有朝一日道上相遇,休要怪我对你的儿子痛下杀手!

这时,神庭上空响起一个沙哑的人声,化解了一场命案,也拯救了一个少年的屁股。

“白夜殿下,我知道你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