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间少年
坠落……
坠落……
还是坠落……
穿过墨绿色光幕之后,鹧鸪仔像是坠入无尽深渊,止不住地往下掉。只是坠落且罢,在石门轰然倒塌的那一瞬间,这个空间发生了扭曲,石门的余料不断从他的头顶落下,与他的灵魂擦肩,但鹧鸪仔的下方,却始终没有传出巨石落地的声响。
我滴乖乖,这得有多深啊?
不管多深,鹧鸪仔都得亲自丈量。此时此刻,他不禁回想起歌神的一句歌词,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我。
我已经够可怜的了,但愿,那个中年人别再坑害我吧……
时间如老乌龟过隙,慢得一比。在无尽深渊中下坠了不知多久,心疲力竭的鹧鸪仔终于落了地。
他站起身来,揉一揉自己的屁股,审视周围的环境。只见,他身处一座贫瘠的小岛之上,岛不过二十步见方,中心立有一棵老树,老树光秃秃,上有枯枝,没有败叶。岛的四周,是干涸的河床,河床之上生有青苔淤泥,恶臭不堪,令鹧鸪仔不禁捂起口鼻。
枯木之下,靠坐着一白衣少年,还留有稚气的面上不写欢愉,而是充斥着忧郁。见鹧鸪仔从天而降,少年目露惊奇,以手撑地起身,相隔数米观察情况。
见少年戒备,鹧鸪仔举起双手,表示心无歹意,面上尽量堆起讨好的笑容,用友善的语气问候道:“小朋友你好,我叫鹧鸪仔。”
谁想,这一声“小朋友”,直接就将少年点燃,他狂奔近前,一掌推在鹧鸪仔的胸口,却不痛不痒,不能使鹧鸪仔后退哪怕半步远。
少年见状,失意地背过身,垂下头,冷冷问道:“你是谁?”
“我是鹧鸪仔,来自地球。”鹧鸪仔觉得这少年好生奇怪,令人摸不着头脑。
“地球?”少年显然不信,冷哼一声,质问道:“奴才,是穆老狗派你来的?”
他叫我奴才!?
鹧鸪仔莫名一阵火大,但初来驾到,还是勉强忍住,好言回敬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旅行中迷了路,误入此地,如果惊扰到你,我离开便是,何必恶语相向?”
不想,少年根本不领情,反而变本加厉:“道貌岸然!恶奴,看到浩浩谪星落魄至此,你想必心花怒放了吧?哼,小爷懂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你休想从小爷这里窥得什么!”
这是什么神仙啊!鹧鸪仔不明所以,强行压制住心底的怒火,继续赔笑道:“我实在不理解你在说什么,还请指点一二。”
“拙劣!”少年踱步到枯木之下,靠坐在树边,对鹧鸪仔怒目相视,一字一字吐道:“回去告诉你主子,要杀要剐请便,休想从小爷这里得到一个字!现在,滚出小爷的神庭!”
爆炸了,鹧鸪仔要爆炸了,他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如今被一小屁孩骑在脖子上欺负,随意驱赶,是可忍,孰不可忍!
立马,他快步赶到枯木之下,挥起拳头,欲要替这小孩的父母教训他一顿。
适时,小岛上空,响起一句轻语:“殿下,算是老臣求您,醒一醒……”
苍老的话音有些哽咽,闻者为之动容,鹧鸪仔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下一秒,他察觉自己睁开了眼,在他眼前,那岛、那树、那河床,通通不见,只剩下一片昏暗,令人昏昏欲睡的昏暗。
借着不远处摇曳着的火光,鹧鸪又是一番打量。现在,在他的身下是一堆冷冰冰的茅草,在他的眼前是一道铁质的栅栏墙,隔着栅栏墙的,是一张望向自己的老脸,脸上皱纹横生。
看到鹧鸪仔睁了眼,那张老脸挤出欣慰的笑容,激动大喊:“殿下醒了,将军们,将军们!殿下醒了!”
话音未落,从黑暗的各个角落里,响起了不约而同的欢庆声,此起彼伏。
殿下?
鹧鸪仔还没搞明白状况,他刚才不是还在拥抱大自然吗?那个白衣少年到哪里去了?难不成这是盗梦空间?
吾日三问吾身,一问三不知。望着与自己隔墙而坐的老者,鹧鸪仔索性开口咨询道:“先生,请问您是何人?”
老者一愣,紧接着咧嘴惨笑,露出口中仅剩不多的几颗牙,“殿下失忆了?失忆了好啊……失忆了好啊……”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者长叹一息,闭眼不答。
搞什么啊!?怎么每个人都神神叨叨的?
看到老者的表情,鹧鸪仔立即联想起那个送自己前来的中年人,不禁感到愠怒。
这时,那个少年的声音自心底响起,厉声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你在哪?”
鹧鸪仔四面环顾,试图循声寻人,但尝试再三,一无所获。
“你究竟是何人?回答我!”
“那你倒是回答我,你究竟在哪里?”
“你这狗奴坏得很,占了我的身子,还不知我在哪里?”
他说,我,占了他的身子?孩子,话可不能乱说!
鹧鸪仔低下头,微弱的光亮之下,他惊愕地发现我之不我。且看,现在的他,双手皮肤细嫩,像是从来没有干过粗活,手背之上,是一段雪白色的长袖,以绸缎为料,白到能自己发光,摸起来光滑细腻,美中不足的是,上面粘着些许污渍。
这种衣物,且不说在鹧鸪仔那个社会买不买得到,纵使有得买,也不是鹧鸪仔所能消费得起的。
没记错的话,这正是刚才在岛上遇到的那个少年所穿的衣物?怎么就穿在自己身上了?
这什么家庭啊,家里有矿吧?鹧鸪仔恍然,怪不得那孩子那么蛮横叛逆没礼貌,原来是富家纨绔。
“我占了富家公子的身子?”鹧鸪仔喃喃道。
少年的声音很快续上,予以回应,“神庭来见!”,语气之霸道,比起宇宙中遇到的那个中年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神庭又是哪里?”
鹧鸪仔心里恨啊,孩子你能不能实际点,我都莫名其妙被关在牢里了,怎么去你那什么神庭?气急之下,他闭上眼,不想再理会那少年。
哪知,闭上眼的瞬间,他竟又突然出现在那破败荒芜的小岛之上,与叛逆少年目目相视。
“你真不说?”
“你要我说什么啊?”鹧鸪仔着实无语,近乎凝噎。
“你究竟是谁?”
“小祖宗,你问了我两遍,我就回答了你两遍,你还要问,我叫鹧鸪仔,鹧鸪仔,鹧鸪仔,记住了吗?”
“那你偷入小爷的神庭干什么?”少年站起身,直勾勾盯着鹧鸪仔的眼睛,不允许他说得半句谎话。
鹧鸪仔这时才茅塞顿开,原来这所谓神庭,就是少年的脑海,自己占了少年的身子,所以能肆意闯入少年的神庭。
这倒是让鹧鸪仔有些不好意思,他讪讪一笑,想要化解尴尬,“我也不想如此,小朋友,你可知如何让我脱离你的身体?”
少年目光如锥如炬,直指鹧鸪仔,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相信。
当然,设身处地,这种荒诞离奇的答案,换鹧鸪仔自己也不信。
一股欺软怕硬的熟悉火气油然而生,但奈何寄人篱下,是也可忍,孰也可忍,什么都可忍。此时的鹧鸪仔,内心像是有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他在坠落时,还担心那中年人坑害自己,没想到现实果真如此。
大叔啊大神,如果我命中注定要哄小孩,能不能让他像我妹妹一样听话?
这要求不高吧?
唉,也不知道妹妹她怎么样了……
鹧鸪仔想起妹妹,直觉腹腔第三根肋骨一痛,顿时失去力气,靠倒在枯木旁。
见状,少年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杵在原地,欲言又止。
“那个,你是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鹧鸪仔抬起头,注视着若有所思的少年,他很好奇,这番话为何能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但转念一想,似乎也只有孩子,才能童言无忌。
“是……我来自地球……”
“小爷我相信你了。”少年收起他那拷问的目光,踱步靠坐在鹧鸪仔旁,幽幽道:“在我还是孩童的时候……”
“你现在就还是孩童。”
不满被打断,少年白了身旁的捣乱者一眼,改口继续道:“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我喜欢在晚上抬头看星星。那个时候,望着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我就不禁想,会不会每一颗星星之上,都会有一个世界?会不会每一个世界中,都会有一群向我们一样的生命?那时候,父亲还陪着我,我拿这些问题问他,他不答,只让我今后自行寻找答案,然后,他离开了,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回来……”
怪不得这孩子这么欠管教,鹧鸪仔肆无忌惮地在心里吐槽。殊不想,他在这个年纪时,与这少年又有多大区别?
“失踪前,父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让我今后自己去寻找答案。”少年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耷拉着肩膀站起来,猛一握拳,狠狠捶打在枯木的树干之上,放声咆哮道:“可我怎么去寻找答案,告诉我,怎么去!”
古木被打得摇晃,却不见有一片树叶落下来。
哪怕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