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密雨如针
眼前这副面孔哪里还是林彦宇!?
鹧鸪仔稍一回忆,就想起来,这分明是大傻叔家的狗剩!
唉,多好的机会……
难不成,我这巴掌,就只能管教那熊孩子?
顿时,他哭笑不得,在心里道:“熊孩儿……”
白夜对鹧鸪仔的不满方达到顶峰,听闻鹧鸪仔唤他,暴躁如雷,“别烦小爷,小爷不玩了!”
“熊孩儿,你快看……”
白夜闻声睁眼,往这现实世界一瞧,不由也大惊道:“他是谁?林彦宇呢!?”
“他是狗剩……”恰逢这时,不远处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应该是有几人结伴而来,“刚才咱们所看到的,还是幻觉……”
“那你恐怕凶多吉少,过不了关。”白夜说起话来,字里行间都是不满。
两人斗嘴之间,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到生在鹧鸪仔身边时,稀稀拉拉停了下来,“哟!这不是李大傻家的种儿吗,怎么这么狼狈?”
听到这令人厌恶的声音,鹧鸪仔猛一抬头,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才是林彦宇!
林彦宇随心所欲地站在他与狗剩的身边,与其他四人一起围圆,将二人牢牢围在中间,不留一丁点儿空隙。
适时,狗剩睁开眼,见一人遮天蔽日,定睛一看,慌忙问候道:“宇哥好。”
“宇哥,你认识他?”蔡彦麓自始至终盯着鹧鸪仔,看都没看狗剩一眼。
“他老子的腿,就是哥断的,哈哈哈!”
闻言,狗剩握了握拳头,但却不敢发作,只好将脑袋偏向一旁。
听到有这回事,小胖墩一下子来了劲,打了个哈哈后,饶有兴趣地追问道:“有这等过节?”
“他老子开店卖炊饼,哥就吃了两张而已,他竟然问哥要钱?”林彦宇的嚣张气焰甚上,几近无法无天,“狗剩,你告诉哥,你老子做得可厚道?”
狗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中,他偏过头,闭上眼,一声不吭。
他一定很后悔在这时醒过来……鹧鸪仔对狗剩的遭遇感到万分同情。
“那宇哥后来给钱了吗?”蔡彦麓似笑非笑,继续给狗剩的伤口上撒着盐粒。
“哥当然不给!”林彦宇说罢,骤然降低音量,仿佛要说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彦希后来替哥付了钱,还给那傻子付了一大笔药费,啧啧。”
“大哥……”
几人的眼神一下子投向林彦希,看得林彦希脸颊通红,低垂下头,妄图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彦宇见弟弟这副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其肩膀,为其解围道:“得嘞,不与他们浪费时间,咱们走。”
然后,他大步从狗剩身上跨过,径直向前方走去。其余四人当即不再纠缠,紧随其后。
鹧鸪仔目送着他们远去,眼里的怒火几近喷射而出,但最终还是被他硬生生忍住;不仅如此,方才林蔡二人唱双簧时,神庭中的白夜几度想要发作,也一一被他阻止。
“现在是考核,不要节外生枝。”
“与你共用身体,是小爷我这一生最大的耻辱!”白夜如是评价。
鹧鸪仔无言以对,唯有苦笑。他望向前方,欲待那五个纨绔离开视线后,继续前进,却不料,那林彦宇走出没五十步,就暂下步子,转过身盯着他,玩味挑逗道:“弟弟,别失望,哥当然不会忘了你。”
说罢,他还顿着不走,想要欣赏鹧鸪仔的表情变化,十几个弹指后才张扬而去,留下一阵嚣张的笑声在身后。
“看到了吗?”白夜的声音里充满了瞧不起,“这样的人,你刚才竟然还想救他!?”
“不是一回事……”
“不是一回事?狗奴,你可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鹧鸪仔长叹一口气,将狗剩从地上扶起,而后遁回神庭,将身体的控制权归还给白夜,“走吧熊孩儿,考核还没结束呢……”
“你现在知考核没结束,方才呢!?”少年的愤慨有增无减,必须要讨一个说法。
讨说法?鹧鸪仔默默扬起了巴掌。
“懦夫!你只知欺负弱小,贱骨头!”少年一针见血,说完不敢逗留,一溜烟逃出神庭。
孤岛,枯木,乱滩,水渍。神庭转眼又回归了寂静。
鹧鸪仔靠着菩提枯木坐下,甚是心累……
现实中,白夜控制着身体继续往前赶,远远将想要与之同行的狗剩甩在后边。对于狗剩这个人,他同样打心底里看不起——他的父亲被人打断了腿,他竟然还恭恭敬敬喊人家“宇哥”!?
人在风中,身不由己,少年含着金钥匙出生,坚信宁折勿弯,又如何明白底层寻常人家的无奈与辛酸?
就这样,想着,走着,又是良久。
通过头顶的一线天观之,此时已接近凌晨,可这峡谷蔓延至远方,仍然不见尽头。
闻着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奇异香气,白夜感到困倦,想要停下来小憩。
“熊孩儿,你回来休息吧,换我。”吵归吵,闹归闹,见这十一岁小童几乎熬了通宵,鹧鸪仔还是于心不忍。
“滚。”白夜一字搪塞之,强撑着眼皮继续向前挪。
挪了又没几步,下雨了,骤然一下就下雨了。
不见乌云西来,不闻天雷示警,雨点陡然倾盆,似天兵撒豆,密密麻麻交织成幕,沿着两侧山脉灌入峡谷。
峡谷内都是十岁出头的少男少女,无论家境贫富,都是父母手心的宝贝,哪里淋过这么大的雨?一时间,惊叫声、哭声并起,在狭窄的谷内回荡,撕心裂肺,此起彼伏,如鬼哭狼嚎,甚是怖人。
光是淋雨还不算完,这雨点不知怎的,竟然如针一般尖锐,落在少年们的细皮嫩肉上,直扎得他们哭爹喊娘。
光是针扎也还不算完,这针竟然还刺进了神庭,刺入树桩,刺入岛石,刺入海面,布满一方天地,银闪闪,亮晶晶。
白夜同样不能幸免,披着一身针衣,仿佛豪猪。但与众不同的是,他没有哭,而是咬紧了牙关,死憋着眼泪,傲立于一个个躺倒躺平的考生之间。
“发生什么事了?”这场没有任何预兆的雨,将神庭中的鹧鸪仔逼得无处容身。
“下雨了。”
“这哪里是雨!?”鹧鸪仔淋过比这更猛烈更来势汹汹的冰雹,但也没有遭受这么难忍的疼痛。
“你非要问小爷,小爷我也不知。”白夜撇撇嘴,忍痛从身上拔出一根针,可正待察看时,那针却化回雨水,消失于无形。
邻山一巅,老妪与国师站在雨中,双双笔直而立,俯瞰谷中万象,他们不撑雨伞不着雨披,全身衣物暴露在外,竟无一处被暴雨波及。
仔细观察,原来,这些尖针般的雨,在即将解除二人身躯时,会被一层淡淡的光幕隔挡在外,化作水珠四散开来,无一幸免。
“有妖气。”国师“唰”一声合起鬼面折扇,将之装回口袋。
“每年春至都有大妖过境,国师不必忧心,若这妖物胆敢现身,学院自有应对。”老妪心有古井,面上波澜不惊。
“这雨?”
“造化也。”
“嗯……”
又听“唰”一声,国师重新摇开折扇,微微眯上眼,视线穿透层层云雾,定格在峡谷中一白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