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未来
灵笙将苍带进林中小道，说是小道不如说是兽道，杂草丛生，落叶交叠。落下的树枝与灌木交织，灵笙半蹲慢行倒是游刃有余，但对于接近180的苍而言恐怕只有趴着匍匐前进才能不被那些该死的树枝挂到。
看着已经不见其人但闻其声的灵笙，苍狠下心，不就是钻狗洞嘛？我钻！
丝润的腐烂树叶传来粘稠的触感，鼻腔瞬间被青草的芳香与落叶的腐烂味道充满，这种奇怪的气味就这样陪伴苍一路。
小道渐渐深入森林，阳光从一开始的黄色斑点渐变成朦胧的光源，一股寒意沿着膝盖手肘涌向全身，直冲头顶。
“我说，这条小路通往哪里啊？我俩不是去找动物顺便喂食的吧？”
“……”
灵笙估计在某处看着苍，用那双大眼睛尽情说着无声的话语。这家伙有时是真不喜欢开口啊，如果这就是她说的难点的话，我想坚持下去并不难，只是苦了我这一身绷带装，已经被树枝和树根挂掉不少，等会用这副模样见蕾娜不会引发新的事故吧。饶了我吧。
不过好在关键部位的绷带绑的特别严实，胸口和腰间传来的冰冷束缚感反而随着露水的依附而渐渐加强，使用了某种吸水收缩的绷带嘛。
几分钟后，苍遇到了此行最大的考验，这是对生理和心理的双重考验。
一坨散发着刺鼻臭味的粪便，粪便旁的泥地上是一小小的脚印。这是苍怎么协调身体都会碰到的吧？这东西太吓人了吧，心理和生理同时反抗着，大脑不断下达离开此处的指令。前进和离开互相碰撞，都忍受一路了，这点小问题也……
“你在哪里发呆干什么？难不成你……”
就在即将做出抉择时，灵笙略带惊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苍抬头看见前方捂着鼻子囧着脸的灵笙，灵笙站在一棵老树裸露出地面的棕色树根上，老树周围是一圈枯萎的灌木与鬼影幢幢的黑色树干，这里是密林深处，光照不进的地方。
苍回头看到一个类似树洞的幽深小洞就在自己身后两三米的地方，站起身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处在一块林中空地上，周围是密不透风的树枝，头顶是重重叠叠遮住阳光的树叶与树枝，自己闷着头爬出小道还不自知。
“等会回去不会再从这边走了吧……”
“这个得看你表现，走吧，接下来的路才是重头戏。”
走过突起的树根后是一条人工开辟的一米宽走道，走道中还遗留着烧焦的树桩，在走道上能瞥见斑驳的蓝天，光顺着缝隙流下，好似瀑布般落在走道中。
走出不到三十步的走道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蜿蜒向上的山脊，自身处在山脊中下方一块嵌入山脊的巨石上，密密麻麻的藤曼从巨石前的山脊上垂下，好似瀑布又像锁链般紧紧拉着这块巨石。巨石两侧下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巨石好像桥梁一般链接光秃秃的山脊和茂密的树林。
“注意脚下，不要随便下脚，特别是那些大石头。”
灵笙指着山脊璧上突出的宛若刀片般岩石，岩石表面似乎盖着一层轻纱，朦胧中寒光森森。
灵笙手脚并用抓着岩石上突出的树根走向山脊。不愧是重头戏，爬山攀岩特别是徒手不借助工具的那种，一直被视为勇敢者的游戏，职业特殊的自己连关注这类事情的心思都没有，更不用提参与了。如今初次尝试还是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自己的搭档还是一个外表年幼的女孩。
“往这边走，注意身体，如果受不了请大声呼喊。”
灵笙在苍回忆之时已经快要攀上底下望不见的山脊平台了，此时正拉着一根比苍肩膀还粗的藤曼往上爬。饶了我吧，这可算是撞上自己最不擅长的领域了，要是那身装备还在就好了，飞檐走壁也不在话下。
看着不断摇晃的藤曼，苍上前拉了两下最粗的那根，手中传来强有力的回拉，稳定上不成问题，接下来就是考量自己这副年轻身体的耐力了，总该不会比不过灵笙这种瘦弱女孩吧？
藤曼表面满是水蒸气，苍不得不将身上的一些绷带缠在手掌增加摩擦，就这样凭借记忆中模糊的集训记忆中学到的技巧往上蠕动。
好在这是处于山脊的一处落差岩壁，五米不到的高度在手臂彻底罢工之前刚好爬到顶，这好像并没有记忆中的那么难嘛。
“不错，比那些小孩快一点。”
灵笙蹲在苍面前，紫发被风吹拂到苍脸上，望着天空浑身无力生无可恋的苍连拨开脸颊头发的余力都没得，空洞的眼睛里不知在想啥。
“等等等，我，呼，我得等一下，呼。”
“可是时间剩的不多了哦，还有30分钟就下课了，等那些孩子跑出来蕾娜可没啥时间见你了。对了，蕾娜那家伙可是非常乐意分享故事的人，昨晚你身上的故事可受那些孩子喜欢了。”
灵笙满脸笑意，这家伙可真是个小恶魔啊，深知人心的小恶魔。
“走吧，我休息好了。”
“真没事了？我可不想等会被蕾娜教育呢。带着伤号到处乱跑什么的，明明是他让我带路来着~”
“没事，带路吧。”
压下身上传来的疲软，苍暗下决心回去后针对自身进行特训，体能是用机械弥补不了的。
接下来的路便是在凌乱的岩石中向上一步一步走着，本以为又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攀岩，没想到灵笙带他走向岩壁旁的一条碎石遍布的崎岖道路。现在绕着岩壁向上还有一点无聊，想着找一点话题聊聊，苍便想到了那些孩子的事情。
“我说，你们这里的孩子在教室里学啥啊。”
这样一个近乎与世隔离的地方，苍很好奇他们平日里学的什么，就拿眼前的灵笙来看。虽然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但是做事和言语却没山中居民的野蛮和那一股山林气息，其作风更像是都市学院里精灵古怪的学妹。
“历史和战斗技巧。”
“战斗技巧?”
“就是一些弱点介绍和近身格斗。”
“哦，就是介绍野兽的弱点和被接近后如何脱身的技巧吧？”
灵笙奇怪的看了苍一眼后，缓缓地说：
“差不多。”
“那历史呢？是有关联盟的呢还是帝国的呢？亦或者是比这两着还要古老的某个进林地的国家历史呢？”
看着灵笙疑问中带着关爱的目光，苍话锋一转：
“不会是教堂的历史吧？人类宗教学可太复杂了一点。”
“都不是，我们学的浮空岛历史，还有你说的人类已经灭绝了，他们的历史我们一点没兴趣。”
“你说什么？？”
人类灭亡了？这怎么可能！如果说是笑话的话这可一点都不好笑，准备星际航行的人类会这样灭亡？这就像一个中了百亿彩票的人会自杀一样荒谬。
苍脸上带着不屑与严肃，略带审视地望着灵笙说道：
“人类灭亡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灭亡了你和我又是什么？猴子嘛？”
“武器。”
“？”
灵笙从容不迫地说着：
“人类已经灭亡了，这是毋庸置疑的，至于你和我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和人类有着同样的肉体，但我不是人类。”
“真是荒谬！那个学堂已经没有必要开下去了，等我回去了我带你去见见你口中被灭亡的人类！”
没想到这里居然是一个邪教驻地！这些在远航失败后如雨后春笋冒出的团体到处宣扬着人类灭亡，地球毁灭的谣言，借此开宗立派吸引他人。
没好气的苍无声的跟在灵笙后面，像是想到什么的灵笙闭上了刚想开口的嘴，默默的在前带路。
在接近山顶前路变得平缓，在视线的上端是厚重的云层，云层中一道灰色的线若隐若现，是山顶某人留下的绳子嘛？
山脊最后是人工修建的石台，踏上石台刚想回望来路的苍被提前跑上石台两旁楼梯的灵笙叫住。
“快点，蕾娜在那里！她准备下山了。”
苍冲上楼梯，顺着灵笙手指的方向看去。
面前是一片巨大的火山湖，这片湖就像是一比一复制教科书上画的火山湖那般，标准的圆形，深蓝色的湖水。湖边是一圈用碎石铺成的三米宽的道路，道路上又修建了不少石亭和突出的平台。在离苍所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平台上，一道倩影低头收拾着什么。
但吸引苍眼球的并不是苦苦找寻的蕾娜，也不是这片美丽的人造风光。在火山湖的对面，在云雾缭绕之中，一个庞大的具有压迫的阴影死死抓住苍的眼球。
在阴影中，那游离隐现的线条本体静静漂浮在哪里，就像天地初开前便处在那里，无声的环境此时却变得吵闹不堪。‘人类已经灭绝了’这句话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少女的声音震耳欲聋。
“喂，你怎么了？不会又犯病了吧？”
灵笙站在半蹲着满脸不可置信的苍面前，贴着他的耳朵大喊。
不远处正在收拾记事本的蕾娜听见灵笙的声音后一脸惊讶的跑来。
“灵笙你怎么在这里?”蕾娜转眼间跑上灵笙他俩所在的平台，看着跪倒在地的苍后，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你带他走的训练的那条路！？”
“没走完，抄的小道。”
“你不知道他是伤者？”
“他自己选的，为了找你。”
“找我？”
蕾娜右手指着自己，左手扶在苍的肩膀，感受着苍不断颤抖的身体。
“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灵笙面对面看着苍，脸上的疑惑转瞬变为恐惧。
“侵蚀……”
苍失去光彩的黑色瞳孔开始被一抹白线占据，同时四肢躯干上开始浮现出淡金色纹路。
“怎么会！快，快去找星歌姐姐！”
“好。”
灵笙转身跳下平台，如一道残影般消失在山脊。
“苍，你听着，相信自己，不要迷失！”
‘人类已经灭绝了，这是无容置疑的事实。’那我是谁？我到底是不是苍？这些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看到浮空岛的那一刻，一切的推测都变得没有意义。躲避追杀也好，邪教组织也罢，在现实面前一切都没了意义。
这下可是想通了为啥全身的装备会不见，为啥自己会变成年轻时的模样，还有在床上看到的奇怪太阳角度。一切联想起来就可以得出自己的处境，最差也是沦落到别人的试验场里孤立无援，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自己内心始终相信着帝国和家族的救援，那个一直处于启动状态的灵能节点便是自己最大底气。但直到现在节点的信息都石沉大海般死寂，即使在联盟最深处的岛屿中也不可能发生联系不到人的情况，至于说被人拦截了信号，有没有这种技术还不好说，即便是有用在自己身上也毫无用处，他们遮掩不住我消失的事实。该早一点发现的。
但，自己又怎会不知道这些呢？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就像刚刚上山时自己一直不愿回头看，害怕背后是大海环绕的无尽天际线。
等到了直面这个结果时，比预想跟严重的后果发生了。‘人类已经灭绝了。’自己居然开始相信这句荒谬的话，没想到真会有中头彩后自杀的人在……人类就这样自杀了，呵呵。
自己始终不会相信人类灭亡这件事，但在考虑人类是否灭亡这件事前，我到底是谁？
不合时宜的记忆闸门再次汹涌，涌现的究竟是谁的记忆？那个名为苍的人，还是过去我的记忆？那些感同身受的记忆开始出现裂纹，记忆中的欢声笑语渐渐远去，记忆中的场景开始溶解，记忆中那些温存的感情在剥离载体后露出爪牙。伸出的无数枷锁死死锁住我，喜怒哀乐，这又是谁的感情呢？
在意识彻底沉寂前，我听到了，不，该说是从脑海中直接冒出的话。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没看够呢，这出纯情男女之间的故事，这可比荧幕上的精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