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昔
虚无，黑白交织的幻梦，一切都在下坠，挥动的双手好似触摸到某样柔软的事物。
“小辰啊，这就是‘启明星’哟。”
高台上，精神矍铄的老人牵着男童的手半蹲着，指着纯白房间中一艘被白光包裹的巨大舰船。
目测舰体长度超过2000M，高度超过200M，这是人类目前为止研究的最大的一艘星际远航舰。站在百米高的看台上能见的也就舰桥这块，舰桥指挥室前那扇巨大的环形观察窗被银白色的特殊油脂包裹，好似涂在伤口上的药膏。
“唉，来得真不是时候。原本这里可是观看指挥室最佳的位置。”
“这艘船是不是受伤了啊，那么巨大的伤口会不会很疼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化学药剂香味，无毒无刺激，但这仅对于大人而言。那层特殊油脂是暂未命名的新型材料，能够形成绝缘场，不仅可以让外界带电粒子无法依附，还可以隔绝被包裹物体内部的电子流动，当然趋于这个特性安装它的方法也是较为特殊。对于结果而言肯定是不错的，能够极大程度减缓物品氧化的速度。
“没有哦，它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现在是在为下一次远航做准备。就像小辰每天都睡觉一样，它即将进入梦乡，等待着下一个清晨。”
或许这是一场永恒的长眠，没有人能够叫醒它，失去心脏的它不会再回应任何希冀。就像是失去信任的盟约，将不会再回应彼此。昔日盟约破碎后，观察窗后那排如花卉般绽放的各国国旗将不会再出现，就像秋花终不见春那般。
星际殖民激进派在首航失败后，通过手中的科技资料汇聚起那群同样有意向的国家或政治团体共同组成联盟，全称为星际探索先锋国联盟，简称联盟。而剩下那些持保守态度，希望缓步解决问题的国家被迫联合，被联盟称之为反星际帝国，为了摆脱帝国这个贬义名称，两方发生多次摩擦，最终以帝国收走初航失败的星舰‘启明星’，企图通过这艘失去心脏的舰船再次探索星空，遂将名字改为星际远征帝国，简称帝国。
“爷爷，我好像听到他在说话！”
“哈哈哈，在说什么呢？”
孩子总是拥有无穷的想象力，拥有无限成长的可能性，小辰是家族后辈里和自己最相似的，有着一颗永远好奇的心。
“启航！远行！探索！”
雀跃的指着星舰的孩子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彩，那是名为梦想的光辉，是自己送给这孩子最棒的生日礼物。
“那就好好学习，爷爷可期待看见小辰坐上指挥室，一声令下前往星辰，为人类开疆扩土。”
“开疆扩土还是交给父亲他们去做吧！我要成为最优秀的科学家与机械师，修补那块让它哭泣的疤痕，助它再次翱翔于星海。”
修补那块伤疤吧，人类不该为了一两颗星球的资源不死不休，星海最不差的就是资源，人类也最不差对资源的贪欲。
泡沫在眼前变得虚无，记忆流向胸膛，一股暖流顺着眼角流出。
“爷爷……”
流入心里碎片带回了最初的梦想，在4岁生日时收到的最美妙的礼物——立志成为带领人类走向星际的科学家兼机械师。
我想我做不到了，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不到自己为何会被袭击，最后看到的不过是一片虚无罢了，都结束了。
就让我无尽下坠，直到深渊。
“你怎么就判定自己就是在下坠而不是在上升呢？”
“你是？”
眼前的黑白绘卷开始扭曲，3维降为2维，2维降至1维，直至一切归无。那片虚无中爷孙其乐融融的画面再次浮现，与刚刚所见不同的是画中的男孩，过去的自己扭过头望着背后本该是墙壁的地方：
“这不该是我的想法，你岂会如此悲观？明明内心渴求着希望，嘴里却一直念着绝望。”
“呵呵，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奇怪的改造士兵，莫名的杀意袭击，我可不是卫，这样的攻击我必死无疑。身为过去的你因该明白吧？”
“明白什么？你怯弱的借口？拜托，你失去的是记忆可不是自我，难不成我除去一切记忆后就只有丑陋的怯弱？”
“还有你不是自以为在观察上不输给别人嘛？最后那孩子在流泪吧，士兵可不会流泪。当然那几招确实狠毒，感同身受的我现在被都在痛，这个生日都过得不愉快了。”
画面边缘开始崩坏，未知的黑白啃噬着彩色边框，画中的一切如同流沙般涌向那些缺口。
“算了，时间不够了，下次再说吧。你该回去了。”
“什么——”
视域内，黑白分明的世界在吞掉彩框后开始崩解，白色向下，黑色往上。苍转身望向黑白交织处，旋转，永无休止的旋转剥离着黑与白，在旋转的中心迸射出一道七彩强光，光芒不消片刻便充满整个视域。
木制天花板能够清晰的看到木头的纹路，白色丝质床罩，啊，还有金黄的阳光，脸上暖洋洋的。
胸口传来重物的压迫感，抬头便看见一位趴着睡觉的紫发女孩，乖巧的睡颜让人不想吵醒她。不过压得还是挺难受的，浑身痛。
不可控的颤动将女孩从睡梦中叫醒，女孩双膝跪坐在苍小腹，双手紧握揉搓着双眼，朦胧感从紫色的眼瞳中溢出，传达着还想接着睡的请求。
“早安，小姐。”
“啊，哈啊~早。”
女孩就这样跪坐着歪头看着苍，仿佛在问：“你醒了?身体怎么样。”
“我觉得我还是挺好的，只是……”
女孩歪着的头又低几分了，眼中发来疑惑地目光，柔顺的紫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落在丝绸被单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哈哈，抱歉抱歉。灵笙姐姐还没睡醒，可能有点冒犯了。”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抬头透过女孩头发间的缝隙看到房门口站着一位高大的黑发少年。他双手端着洗漱用的铁盆，肩上披着两条白色毛巾，笑呵呵地看着苍。
“你好，我叫苍，好高兴认识你。”
“啊，杰克是吧，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凯尔，是真名哟。”
“……”
对方径直走到床边，熟练的抱起灵笙，像小孩子处理玩偶那般，小心翼翼地把灵笙放置在床边的小凳上，用浸湿的毛巾轻轻擦拭脸颊。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被抱到凳子上的灵笙满脸享受，看来这位也不是去第一次被人这样做了。有一种姐弟之间的默契。
身上压力骤减，身体不再频频传来痛楚，下肢传来被褥沙沙的摩擦感。昨晚，好似夜里发生的难道是一场梦？苍撑着双手准备起身。
“如果想下半生坐轮椅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接着起来，如果不想还是躺着为好。”
凯尔已经帮灵笙洗完脸，此时正在帮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看着想要起床的苍用毫无人情味的语调提醒着苍。
“我并不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虚弱到因为起床而落地下半身不遂，况且你们联盟用的治疗仓效果还没弱到无法治愈脏器破裂之类的伤吧？”
以现在的人类科技水平，治愈肉体上的非基因方面的伤势可以说相当简单，早在百年前就发明了全科治疗仓。这种依靠纳米智械群与组织细胞体外培养技术相结合的超时代科技，在如今的社会可以说普及千家万户，在医学上甚至有着彻底消除疾病的口号。
联盟改造士兵手里有这么一台设备并不奇怪，但用这台设备治疗我这敌人还是或多有点奇怪，是因为最后的眼泪嘛？
“罗里吧嗦什么呢，什么联盟，什么治疗仓。尽说一些奇怪的话，难怪蕾娜姐姐说你精神不正常，还让我注意点。”
“你不知道联盟？那位金发女子的眼睛不就是灵能武器？除了联盟还有谁会研制那玩意？”
“哈？你说月歌姐姐眼睛是武器？看来病的不轻，月歌姐姐那么尽力救治你。换不来一句谢谢就算了，还被你看作奇奇怪怪的人。”
“你不看看我是谁揍的……”
“不想和傻子说话，你闭嘴养伤吧。”
“我也不和小屁孩一般见识，请把能负责的人叫过来，我需要和他谈谈。”
男孩并没回话，这山里的小孩是真的可恶啊，居然欺负一个伤号。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灵笙姐姐了，我还要去上课。”
“好。今天也要认真听课。”
凯尔起身从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样物品放在灵笙手中，外表看着像一个包子，白色的不足拳头大小还冒着热气。随后便拿着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不发出一点声响。
“你饿了嘛？”
灵笙抬头看着苍，坐在板凳后才发觉这孩子比自己预想的矮一点，估摸着155CM上下，比蕾娜矮了半个头。
那个凯尔叫她姐姐，那么她的年龄和蕾娜接近也是14-16，不过她这张完全没长开的幼稚脸庞——快要和脸融在一起的低矮鼻梁，淡淡的眉毛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它无时无刻不在向外界传达她的想法。
“呐，给你。”
灵笙手脚并用灵活的爬上床回到最开始的位置，这家伙真是不知道男女有别嘛？更何况床上还是一位年龄和外貌都可以被她称之为叔叔的男人。
被灵笙用她那双奇异的眼睛盯着，苍不知不觉间拿起她手中的半边馒头，未加思索地放入口中。陌生的颗粒感传来，很难想象是用什么原料制作的，味道更是独特，和记忆中的馒头完全不搭，至于是什么味道苍也说不出。
“很不错的馒头，是我未曾体验过的风味，谢谢你。你吃那么一点没关系吧？你还在长身子的年纪。”
“没关系，我已经补充过睡眠能量，所以没事的！”
睡眠能量？那是什么东西啊，这孩子一直都这么天真的嘛，那个叫星歌的家伙怎么教育孩子的啊。这完全可以想象灵笙这孩子平时所受的教育有多糟糕。
自己等会再怎么也会有食物吧，到时候分一点给这女孩。
“我说……”
“呼，呼呼~”
她睡着了，在自己身上再一次睡着了。我身上真有这么舒服？好想体验一下的说。
现在总算是有时间好好观察这房间，目之可及的地方仅看见：床正对着的褐色木门，门上画着看不清的涂鸦；摆在门边木制的空荡荡的书桌；书桌旁的墙角是黑色不明材质的衣帽杆；在床右边墙角还有半开着门的衣柜，衣柜的阴影里好像摆放着什么东西。除此之外并无他物，真是简洁的布置啊。
除了家具之外更让苍感兴趣的是床和衣柜中间半开的窗户，正方形的田字窗户，田字中间的十经过明显的加工，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深沉，是使用了吸光材料吗？田字窗户上是半圆形的小窗，小窗上雕刻绘制着代表宗教的图案，那是联盟其中一个教派的图案，尽管忘记了名字但知道是联盟的就可以了。
得到信息的苍开始头脑风暴：这是哪里？这些人是谁？怎么和外界联系？
在联盟境内还是无比接近帝国的地方，在两国交壤的群山之间有一座木制的年代久远的教堂，它的年龄或许比新生的联盟还要久远。某天联盟的一个实验室发生了意外，搭载着灵能眼部义体的实验体逃出，经历千难万苦后来到了这个鲜为人知的教堂。教堂附近有一小村庄，交通闭塞信息沟通不变，好在人们自给自足，百年来相安无事。直到实验体的到来，战斗与火焰吞噬了往日的和平，取得最终胜利的实验体看着因为自己而流离失所的孩子们，决定将自己的下半辈子时间用于赎罪。
嗯，看来自己是误入争斗的可怜人，难怪会莫名袭击我，假设是我处于她的立场，我也会这样做。唉，头疼了这下该怎么离开这里啊，联盟的清剿部队过来又该如何自证身份呢？
“你醒了啊，身体好点了嘛？”
在苍胡思乱想之际，蕾娜推开门带着餐盒走进来。
“嗯？哦，好点了。我记得你叫蕾娜吧！我为之前的谎言道歉，我的名字叫苍，请多多指教。”
“啊，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这是我做的土豆汤，喝点暖暖身子吧。”
蕾娜坐在小凳上，打开木制餐盒，端出里面热气腾腾的黄色糊糊。拿出嵌在餐盒顶端的木勺，舀起一勺糊糊。
苍看着轻吹勺子的蕾娜，对自己身上趴着的人毫无反应，这是直接忽视自己身上的灵笙了嘛。更让苍注意的是这碗被蕾娜称作土豆汤的黄色糊糊，这不会是她们的日常餐食吧，也太艰苦了一点。此时苍深信自己那天马星空的猜测。
“可能有点烫，你要是受不了就和我说一声，啊~”
“啊。烫烫烫……嗯？哦哦哦哦哦哦！！”
初入嘴的土豆汤该说是土豆泥吧，温度适合口感细腻，但其中的块状却蕴藏着高温。感受到高温刹那，苍不受控制的抬头张嘴，想要抬起的双手此时被灵笙死死压在身下。
抖动着身子企图坐起，确在半空猝然停止。
“……”
眼睛被黑发盖住后不自觉闭眼，脸颊上传来少女温润的呼吸，嘴唇上传来奇妙的触感。口中的土豆块在不自觉中吞入腹中，但舌头不时传来一种奇妙的触感。苍脑海一团浆糊，就好似那块土豆直接跑到大脑。
我是谁？这是哪？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我被小女孩吻了？？完了完了，帝国检察官会不会立马出现把我拷走？研究所会不会把我捞出来，不对不对，这包死的吧？
“你怎么了？没事吧！抱歉抱歉，我没弄好温度。”
“完了，这下我可没脸回帝国了啊。要不就在这里住下来得了，我……”
“你好吵，苍弟弟，安静点好嘛，我的能量补给都被你中断了。”
“灵笙？？你啥时候跑到苍弟弟床上的？这种事情对你俩而言太早了，快下来。”
“那你俩刚刚那是？”
“刚刚怎么了？”
“嘴对嘴，这个叫啥来着，我在书上看过。”
“接吻……”
“接，，接……吻？”
蕾娜脸上布满红晕，头发因瞬间高温而变得恹恹，如果手上没端着餐盒，她或许会找个墙角抱着头降温吧。
灵笙爬下床，接过大脑超载的蕾娜手中的勺子，舀一勺土豆汤品尝。
“我认为你们俩冷静一下好点，要不然苍弟弟又要犯病了。嗯，土豆汤真好吃，不过烫了一点，请下次务必注意。”
“啊，那是给苍弟弟喝的，你的自己去餐厅啊！”
“嗨~”
灵笙左摇右晃地离开房间，在关门时向屋内说道：“灵笙麻麻要好好照顾苍弟弟哟。”
没想到这家伙会有这么腹黑的一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喂，你别发呆了。刚刚那是意外！我下意识就……我可没带什么歪脑筋！你也别给我胡思乱想，还在说什么大叔。还有就是你明明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大叔！”
“什么？”
“不信你自己看看。”
蕾娜从随身衣服里拿出一面化妆用的小镜子，打开后将窗户打开，阳光洒进房间，照亮镜中英俊忧郁的少年。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