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类
“今天这节课我们主要介绍浮空岛过去百年间的历史，根据历史记载……”
“如今浮空岛种族和睦，一片向荣。正因如此国王下令夺回被人类玷污的神圣大地，你们将作为先锋军，这将是无尽的荣耀……”
“为了国王的荣耀，我需要告诫大家的是：地表人类已经灭绝，你们是如今现存的唯一人类。对此在地面遇到的一切类人生物都需斩杀殆尽，这将成为你们的功勋。”
“……”
复古的阶梯教室中，后排彩绘落地窗旁的蕾娜慵懒的将头杵在右手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讲台上激情讲说的老师。黑曜石般的柔顺黑发不加束缚散披在背，微风吹拂，长长的发梢险些扫过地面。
老师无趣的声音如同催眠曲，蕾娜与睡意展开拉锯战，上下打架的眼皮成了唯一战场。为了一锤定音宣布胜利，蕾娜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接着打了一个悠长哈欠。
当余光撇到前排不少小孩回头偷偷看着自己时，蕾娜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急忙摆正身体，双手不知所措地摩挲着腰间的长发。
巨大的动作当然被授课老师看见，但讲课老师对此熟视无睹，仿佛台下空无一人般唱着独角戏。
“真无聊呢，都是些重复几百遍的内容，就没有新颖的嘛。我当初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啊。”
“当然是看着帝国杂志度日啦！”
蕾娜旁边一位留着黑色寸头，长相粗犷的少年——凯尔接过话头。凯尔弓着身子双手捧着双开页停留在花里胡哨图案上的杂志，侧过头接着说道：
“难怪人类会灭绝，制作的都是这种只会讲死书的普通低能人偶，一点智能都没有，对比王国新出的人偶简直是弱爆了。”
说着凯尔翻阅起杂志，指着其中一页——一位双手自然交叠在小腹，鞠躬行礼，摆着一副欢迎主人回家姿势的精致猫娘外形的人偶。旁边的广告语写着‘欢迎来到人偶之家订购新型居家人偶，如有意愿请来……’
“看起来挺不错的啊，但是人类制作的可不仅仅是这种死板人偶，在地面上还游荡着一群可怕的家伙。”
“哦哦。蕾娜姐难不成你准备讲诉你们在地面遇到的人偶？他们是不是也像人偶之家的那样可爱？拥有管理家务的智能？”
“可不可爱我不好说，但挺危险的。还有你小子别一上课就抱着杂志看个不停，仔细听课啊。”
“我都记住了！我想去地面，我想知道人类是不是真像它们说的那么不堪，还有就是我们是不是真的和那个种族一模一样，最后我想知道我们为何会遭遇这样的……”
凯尔直视蕾娜的眼睛，杂志哐当一声落在地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是啊，凯尔已经到了适合的年龄，已经出过几次远门了，地面在向他招手。
“下次轮到我了吧？蕾娜姐姐这次不会拦着我了吧？毕竟我已经很努力的听这家伙讲课了，那些内容我已经倒背如流。”
男孩眼里是不容拒绝的眼神，自信坚定，明知有回不来的可能依旧前往。
蕾娜思索着，凯尔的第一次地面之旅该怎么安排，自己能不能申请陪同，已经不想再失去了，再也不想。
“打扰了。蕾娜，请跟我出去一趟。”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将蕾娜从思考的海洋中拔出。蕾娜抬头转身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教室后门口，金发女郎高挑的身影倚靠在门口，伸出的右手向自己打着招呼，左手间好像夹着什么东西。
“哎呀，这东西怎么又坏了。凯尔，你去看看。”
讲台上刚刚还在有条不紊讲说书本的人偶此时定格在原地，张开的小嘴，高举着右手，身躯前倾，口吐着不明所以的话语。
“接收到高……，执行……错误，申请……失败，发送……失败，失败，失败……”
“嗨嗨，又是老毛病了，姐姐下次就不能下课了过来嘛。就不能给我们送一个人偶之家出品的人偶嘛，这玩意的年龄估计都比这座岛还大了。”
等凯尔离开座位后，蕾娜一边梳理乱发一边整理衣服的褶皱。整理好后看着教室里交头接耳的孩子们说道：
“你们接下来就听凯尔哥哥的话了，不允许乱跑，下课了直接回自己房间，听到了嘛？”
“知道了！”
两人离开教室，阳光通过走廊旁的树木间隙撒入，热浪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辛苦你了，那些孩子上课的时候没捣蛋吧？”
“没有，都很认真。是一群乖宝宝呢，今天依旧是去？”
“嗯，等会还会有一批孩子送过来，辛苦你了，陪我走一趟吧。”
“嗯，话说你啥时候过来的？”
“放心，我没看见。不过那个表情真可爱，不愧是我家小蕾娜。”
金发女郎用手里的表格单子轻轻拍打着蕾娜头顶，脸颊瞬间通红的蕾娜双手掩面，生无可恋到极致的害羞表情逗乐了金发女郎。
金发女郎，是浮空岛的管理员，大家都叫她星歌姐姐。作为岛上众人的监护人，拥有岛上最高权限，刚刚人偶或许就是因为权限冲突暂时死机，真是奇怪的人类造物。
走廊尽头是一扇上锁的石质大门，门上刻满人形和各种异形的浮世绘，尽管过了百年时光，依旧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打开门，两人沿着石板路走进茂密的森林，此时正值盛夏，气温已经超过40°，林间阴影下闷热难耐。
“今天也是一个好天气，我想挺适合观星的，晚上也拜托了。”
星歌，人如其名是一位喜欢星空，喜欢观星的人。星辰的律歌，她是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每当万里无云时就喜欢拉着人跑到山顶观星，即使有事去不了山顶也会跑到屋顶一个人静静仰望星空。
蕾娜曾问过她这样做的原由。仅仅是喜欢罢了，她这样答道。明明不是的，眼中的思恋和伤感如同流星般划过，转瞬即逝。
96号浮空岛外围空港，是用碎石与砂砾临时搭建的空港，这里是唯一能够离开96号岛屿的地方。
一架巨大的的六翼飞艇倚靠在码头，椭圆的褐色舰体如同橄榄球，两侧阶梯式排列的六只类似于中世纪战船船桨的机翼，靠近港口的三张银白色机翼安放在三个巨大的褐色弹簧上，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作人员检查调试着链接机翼的弹簧，准备时刻起飞。
两人穿过忙碌的人群，向着那扇近五米高的巨大舱门走去。
“欢迎尊敬的星歌小姐前来，我代表贝修斯大人向您问好。”
舰梯底下，一位穿着燕尾服，带着黑色高帽的男人弯腰恭敬的说道。
“你是理事会的人？这批是伊西斯的货？”
“不不不，这是‘仁’的货，在下不过是跟随舰船来此的人罢了。请小姐收下这个。”
男人从内衬中取出一封精致的信件，一封不带家族烙印的信件。保护信件的牛皮纸已被浸湿，内部白色的信封完好无损。
“好的，请向哥哥问好，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就恕我失陪了。”
拿过信封，在男人的注视下，星歌带着蕾娜急冲冲爬上舰梯。在进入舱门前，一股热浪袭来，将两人的秀发吹起，裙摆如蝴蝶般飞舞，星歌好似有所准备般双手按住两人的裙角。
“不愧是小姐，遭遇暗风也能保持优雅。你们这群家伙，在看什么？再看把你们眼珠扣了，还不快卸货，该死的。”
男人骂骂咧咧的驱赶看热闹的工人，黑色高帽下苍白的面孔上那颗猩红眼球扫视着颤抖的人群，不论是有毛的还是没毛的都回避着那双眼睛。
船舱内出奇的安静，就像是走进了一个被按下暂停的新世界。高大的木制走廊，舱室上堆叠着密密麻麻的冒着热气的铜管，舱内温度已经到达了让人不适的地步。或许在外面比在里面更适合见面，很难想象那些有毛种是怎么在里面度日的。
“请问是96号浮空岛管理员，星歌.伊西斯小姐嘛？”
走过几个弯道后，两人迎面撞见一位高大的熊人，棕色的毛色，墨绿色的修身军服完美衬托了魁梧的身材。因为身高差的缘故，两人并看不清此人的军衔。
“我是，请问兰斯.海兰蒂尔上校在哪？”
“上校已经恭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熊人带着两人在弯弯绕绕的船舱里来到舰桥，舰桥里，一位更加健硕的熊人敞开衣领，躺在指挥椅上大口吃着水果。装着碎冰的果盘摆在仪器上，蒸腾的白气缭绕在指挥椅上。
“真是享受呢，兰斯上校。”
“哎，这不是星歌小姐嘛？近来可好啊。嘿嘿。”
兰斯上校坐起身来，具大的体型遮挡舷窗射来的阳光，舰桥的光线暗了几分，好不容易成环的寒气也被打碎。
兰斯转身从柜台里抽出一份资料单，看着那张比手掌还小的单子说道：
“因灵能塔检修，未来三个月内将不会有人员补给，同时皇家研究所要求对兵器成熟时间进行调整，以应对未来可能的袭击。”
“成熟时间调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让那群孩子提前接触遗迹武器？”
“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命令传递消息。具体方法还是得看您”
“带我去见孩子。”
“这边请。”
兰斯走下指挥台，拿着那份任务书，带着两人走进另一边紧锁的舱门。
通过任务书上的代码打开锁，燃素灯的微弱黄光照明走道，兰斯大步流星跨入微光后的黑暗，回头用那双闪着白光的硕大眼睛看着门口的俩人。
“跟我来。”
星歌带着蕾娜在兰斯的注视下走进船舱，随着两人的进入，齿轮咬合的巨大声音从墙后传出，大门缓缓关合。
“我想这是我运输的最后一批了，不知道研究所那群软蛋在做啥，维护都做不好。”
兰斯响雷般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过道，他走到墙边，摸索着什么，随着电流的吱吱声，黑暗中什么东西正在被抬起，白光从地面升起，渐渐照亮大部分走廊。
门后的白光下是一枚枚类似鸡蛋的孵化器整齐有序的摆放在10平米不到的空间里，每一个孵化器底座都一圈绿色的光圈——这是代表孵化完成的标志。
“总共30枚，孵化成功的有30，孵化率百分百。剩下的就看你俩了。”
兰斯退回房间与舰桥之间的过道，在昏暗的通道里凝视两人。
“无论来多少次都会感到惊讶，这也是旧人类的遗作嘛？”
蕾娜看着房间惊讶地说道。明眼人都看得出这间舱室的与众不同，无缝的墙壁就像是在鸡蛋内部，脚下律动的光环就好像那些未出世的孩子共同的呼吸，明明如此亮堂却找不到明显的光源，在白光中连自己的影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检查幼体，你去右边，操作步骤没忘吧？”
“没有。”
首先是确认孵化器下的光环颜色，绿色，没问题。然后是点击屏幕上的心状符号，绿色的，问题。现在就可以开门了，欢迎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小家伙。
一道白线呈椭圆分割孵化器侧面，逸散的白光带着水雾涌出，在蛋壳完全开启前水雾消失无踪。
在红白相间的蛋壳内，浑身布满粘液的如同老鼠幼崽般蜷缩在中心的婴孩被蕾娜小心抱起，拍拍脚底，孩子毫无反应。
新的生命被捧在手中，生命的重量被具现化，尽管此时还是一个不足2KG的婴孩，未来长到凯尔那样即使公斤的孩子也不是问题。生命就是如此奇妙，想要迎接那样的未来，只需要此时一声响亮的啼哭。
“快点哭一下啊，求求你了。这个世界那么美好，请你来看一眼好吗？”
蕾娜不停的拍着婴儿，眼中噙着泪水，尽管不是第一次帮助月歌姐姐做这种事，但每一次遇到死胎都会由衷的难过。
“6号孵化器确认孵化失败。”感情似乎已经被未出世的孩子带走，蕾娜声音比起课堂上老师的棒读更加机械。
虽然很不甘心，蕾娜还是放下死胎走向下一个孵化器，重复刚才的步骤。
这次，存活率为0，史无前例。
“或许是因为灵能塔出的问题吧，隔壁听说存活率也挺低的，上一次的还活着吧。”
或许是想转移话题，兰斯问起上一批孩子的事情。但两人沉默地擦身而过，不自找无趣地兰斯将两人送出舰桥。
“看来今后有的忙了，那群吃干饭的研究员在干嘛？不知道没了这些家伙，我们的任务负担会加重嘛，该死的老古董。”
兰斯看着白色灯光下升起的不详红光低声谩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