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忘川河畔，残忆微光
江南桃林的第三百零一个春分，林瑶在翻整花畦时刨出一枚异样的桃核。核壳上天然生着两道交缠的纹路，形似相拥的人影，裂开的缝隙里竟透出微弱的蓝光。她将桃核捧在掌心，蓝光骤然大盛，映出一面悬浮在空中的水镜。
镜中并非江南春色，而是一片被血色笼罩的忘川。她看见自己跪在奈何桥头，白发垂地，而对岸的孟婆锅中翻涌着无数破碎的记忆——正是三百年前她服下忘情丹时散佚的仙魂碎片。此刻那些碎片被血色浸染，竟在锅中凝成一个与她容貌相同的虚影，眉心赫然印着半朵黑色桃花。
“这是...我的恶魂？“林瑶指尖一颤，桃核突然发烫，镜中虚影猛地睁开眼，那双眸子漆黑如墨，溢出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
正在桃林深处练剑的阿罗骤然回防，镇妖剑在手中发出嗡鸣。他赶到林瑶身边时，正看见水镜中虚影探出利爪，直取她眉心的桃花仙纹。
“孽障安敢！“阿罗挥剑斩向水镜，剑风却如泥牛入海。虚影发出刺耳的笑声，声音与林瑶的仙音截然不同，带着蚀骨的寒意：“三百年了，你以为用凡心证道就能掩盖罪业？当年你弃仙入凡，遗落的恶魂早已在忘川炼成魔胎！“
桃核突然炸裂，飞出一枚血色种子，竟穿透林瑶的胸口没入丹田。她脸色瞬间惨白，体内的三色神器之力剧烈冲突，一半化作桃花治愈伤势，另一半却凝成黑刺试图撕裂经脉。
“这是...噬魂魔与忘情丹的余孽融合了我的恶魂？“林瑶咳着血，眼中闪过恐惧，“阿罗，快杀了我...不然等魔胎成型，三界...“
阿罗握住她的手，镇妖剑的红光顺着掌心流入她体内：“当年我能为你破仙规，如今就能为你镇魔胎。别忘了，我们的凡心证道，本就是要逆转这轮回劫数。“
水镜显示，恶魂虚影已退回忘川深处的“碎忆渊“。阿罗背着气息奄奄的林瑶踏入忘川，却发现昔日的彼岸花已尽数枯萎，河床裸露的卵石上刻满了模糊的仙文——正是当年仙帝试图炼化噬魂魔时留下的魔阵。
“碎忆渊在忘川最深处，那里存着所有被遗忘的仙魂碎片。“林瑶虚弱地指点方向，她胸口的血色种子正在蔓延，每跳动一次，就有黑色纹路爬上脖颈，“我的恶魂以那些碎片为食，如今怕是已炼成...心魔尊主。“
话音未落，忘川水突然倒卷，万千枯骨组成的巨手将他们拍向渊底。阿罗祭出聚灵鼎护住二人，鼎中灵泉却被枯骨吸收，反而助长了魔阵的威力。他这才惊觉，碎忆渊竟是个巨大的噬魂法阵，专门吞噬仙凡魂魄。
“阿罗，用混沌珠！“林瑶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指尖凝出最后一道仙力注入他眉心，“混沌珠能逆转阴阳，或许能...重塑我的仙魂！“
混沌珠在阿罗手中爆发出黑白二色神光，竟将碎忆渊的时空扭曲。他们在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中穿梭，看见林瑶初入仙界的懵懂、与萧逸初遇的惊鸿、服下忘情丹时的决绝...直到一片血色迷雾中，心魔尊主的身影缓缓凝聚。
“终于来了，我的凡心劫。“心魔尊主抚上林瑶的脸，动作与阿罗平日无异，眼神却充满嘲弄，“你以为舍弃仙魂就能换来凡尘相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仙不成仙，魔不成魔。“
阿罗挥剑斩去，却被心魔尊主轻易握住剑刃。镇妖剑在接触到那只手时剧烈震颤，剑柄上的符文竟逐一熄灭——那是心魔尊主在吞噬他与林瑶的共同记忆。
“不！“林瑶看着阿罗眼中的迷茫渐生，猛地挣脱他的怀抱，扑向心魔尊主，“你想要我的仙魂？那就拿去吧！“她引动全身仙力引爆丹田的血色种子，刹那间，黑白神光与血色魔焰同时爆发。
爆炸的中心，阿罗看见林瑶的身影正在分解成无数光点。心魔尊主发出愤怒的嘶吼，它的身体被光点穿透，那些被吞噬的记忆碎片竟从它体内飞出，重新融入林瑶的光华中。
“原来...恶魂是因执念而生...“林瑶的声音在光雨中回荡，“我执念于仙凡之别，才会在忘川生出心魔。阿罗，用你的凡心...照亮我回家的路。“
阿罗听懂了她的意思。他盘膝坐下，将昆仑玉、镇妖剑、聚灵鼎、混沌珠四件神器按在周身大穴，运转《凡尘问道经》。这一次，他不再引动天地灵气，而是燃烧自己的凡心——那是作为萧逸、作为阿罗，两世为人对林瑶从未改变的爱意。
“以我凡心，唤你仙魂；以我相思，渡你轮回！“
血色迷雾被凡心之光撕裂，心魔尊主在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最终化作一枚纯净的黑色桃花瓣，飘落在林瑶眉心。她的光点开始重组，这一次，不再是虚幻的仙体，而是融合了仙魂与凡心的全新形态——白衣上绣着墨色桃花，眉心的仙纹与魔印合二为一，化作一朵双色桃花。
“阿罗...“她睁开眼，眼中既有仙子的清冽，又有凡人的温情，“我好像...记起了所有事。包括...第一世作为桃花精时，在昆仑山下遇见你前身的事。“
忘川突然沸腾，所有的血色迷雾都被凡心之光净化，重新长出的彼岸花开成了粉色。孟婆拄着拐杖从雾中走出，看着林瑶眉心的双色桃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三界的劫数，终究是被你们这对痴人破了。“
她手中的汤勺突然折断，锅中的孟婆汤化作甘霖，浇在忘川两岸新生的桃树上。
回归凡间的那日，江南桃林下了一场罕见的花雪。粉色的花瓣混着细雪飘落，林瑶接住一片，发现花瓣上竟刻着《凡尘问道经》的最后一篇——“凡心不灭，仙缘永续“。
阿罗将四件神器埋入桃林深处，它们化作四根桃树主干，从此这片桃林的果实竟有了驻颜续命的功效。更神奇的是，但凡有真心相爱的凡人与仙人在此结为连理，便能共享一段凡间岁月，再同归仙界位列散仙。
三百年后，桃林迎来了第一对特殊的新人。一位被贬下凡的仙子与凡间的画师从千里之外赶来，他们在双色桃树下盟誓时，林瑶亲手为他们戴上了用桃花瓣炼成的婚戒。
“这戒指能护住你们的凡心，就算轮回转世，也能循着桃花香找到彼此。“林瑶笑着说，鬓边的桃花簪与眉心的双色桃花相映成趣。
阿罗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想起第一世在雨中小村初见的情景。那时的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仙女，而他只是个梦想仗剑天涯的少年。
“在想什么？“林瑶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他们的掌心都有着淡淡的桃花纹，那是凡心证道留下的印记。
“在想，“阿罗低头吻上她的额心，那里的双色桃花轻轻颤动，“或许从昆仑山下的第一世开始，我们的缘分就不是偶然。而是...上天给痴情者的一次又一次重逢的机会。“
风起时，双色桃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他的话语。桃林外，传来孩童们传唱的新歌谣：
“桃花开谢十三载，
凡心证道仙门开。
忘川桥上魂归处，
便是三生石上缘。“
歌谣飘过江南水乡，飘过西域荒漠，最终传入九重天。新的仙帝站在南天门，看着凡间那片永不凋零的桃林，手中把玩着一枚当年从忘川拾得的、刻着“萧逸“二字的铜匕，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三界的故事，终究是因爱而起，也将因爱而续。而那对跨越仙凡、历经轮回的恋人，终将在桃花树下，守着他们用相思与执念换来的，永恒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