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擎危机与数据幽灵
金属椅面还带着隔夜的凉意，我把工装外套垫在腰后，盯着眼前的蓝色全息界面。弧线形观察窗外，地球像颗被啃过的蓝绿色苹果，大部分地方灰扑扑的，只有少数几块还残留着原本的颜色。晨光照在飞船外部那些七拼八凑的金属板上，反射出东一块西一块的光斑，看着就像打满补丁的破衣服。
“二十分钟倒计时。”我对着空荡荡的驾驶舱自言自语，手指划过控制台边缘。全息屏上，代表曲速引擎的蓝色进度条正一点点往上爬，已经到了75%。控制台表面摸上去冰凉光滑，跟我刚发现它那会儿完全是两个样。想想也可笑，几个小时前我还在捡垃圾，现在居然成了这庞然大物的船长。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比我以前用过的任何二手空气净化器都安静。我深吸一口气，闻到的是过滤得干干净净的空气，带着点轻微的臭氧味。三年了，第一次不用闻到铁锈和灰尘的味道，还真有点不习惯。
全息屏右下角突然跳出一个小窗口，显示着方舟号殖民舰的实时坐标。它们已经飞出去挺远了，但在这屏幕上也就一个小红点。我用手指戳了戳那个红点，想象着那些精英们现在在干什么。吃着合成牛排，喝着真正的咖啡？还是在豪华休眠舱里做着征服新世界的美梦？
“别急，各位。”我低声说，嘴角忍不住上扬，“你们的垃圾快递，马上就到。”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突然炸开！红色的警示灯在蓝色的驾驶舱里疯狂闪烁，刺得我眼睛都花了。我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后腰重重撞在控制台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搞什么鬼！”
全息屏上所有参数瞬间变红，一个巨大的警告窗口弹到最前面：【曲速引擎能量异常波动】。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警告：能量泄露风险等级7】。
“风险等级7？那10级是直接炸成烟花吗？”我一边骂，一边手忙脚乱地在控制台上操作。我试图调出引擎诊断界面，但屏幕毫无反应。反倒是又一个警告窗口跳了出来：【系统核心检测到未知代码序列，来源未知】。
“未知代码？”我愣住了。这破船哪来的网络连接？难道是那些报废设备里自带的病毒？
我尝试启动自动修复程序，结果系统弹出个【权限不足】的提示框。
“开什么玩笑！”我捶了下控制台，“老子是船长！”
没有任何回应。警报声越来越响，控制台开始轻微震动。全息屏上的引擎参数一路飙升，眼看就要到危险临界点。
“关键时刻掉链子。”我咬咬牙，知道没时间跟这破系统废话了。自动修复不行，就只能手动操作。我抓起挂在椅子上的工具包——这是我当垃圾佬的标配，里面什么螺丝刀、扳手、绝缘胶带应有尽有。
“看来这破烂船还得靠老办法。”我拉开驾驶舱的手动门锁，厚重的金属门发出刺耳的嘶声滑开。
门外的走廊比驾驶舱混乱多了。原本应该整齐光滑的金属墙面，因为震动有些地方已经变形，露出里面各种颜色的管线。白色的蒸汽从一个破裂的管道接口嗤嗤往外冒，在红色应急灯下看起来跟幽灵似的。地上散落着不少零件和工具，估计是刚才启动时从储物架上震下来的。
警笛声在狭长的走廊里回荡，感觉整个飞船都在尖叫。我低着身子往前跑，脚下的金属地板震得厉害，像是在跳迪斯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金属加热后的味道，混杂着臭氧味，比驾驶舱里刺鼻多了。
突然，整个走廊猛地一晃！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舱壁上。
我疼得眼冒金星，用手一摸，热乎乎的液体流了下来。该死，流血了。
还没等我站稳，头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我抬头一看，一根通风管道正晃晃悠悠地往下掉！我想都没想，身体往旁边一滚。管道“哐当”一声砸在我刚才站的地方，断成两截，灰尘和锈渣撒了我一身。
“真是垃圾船！”我拍了拍身上的灰，骂了一句。但也没时间抱怨，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路过一个小小的观察窗时，我忍不住往外瞥了一眼。外面那些原本属于第三垃圾处理区的金属结构已经完全展开，像是个巨大的金属昆虫。但更让我心惊的是，几条连接引擎的能量管线外面，包裹着一层蓝色的电弧，噼噼啪啪地闪着光。那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通讯器突然响了，里面传来系统冷冰冰的合成音：【引擎室压力异常，建议立即撤离该区域...重复...建议立即撤离...】
“撤离？”我冷笑一声，对着通讯器骂道，“撤离了你给老子开飞船啊？”
越是接近引擎室，震动就越厉害。走廊尽头的门已经变形了，红色的警示灯在门上闪烁，旁边的显示屏显示着几个扭曲的字：引擎室危险。
我用力拉开变形的门，一股热浪夹杂着巨大的噪音扑面而来，差点把我掀出去。
引擎室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简直就是个巨大的金属洞穴。正中央是一个篮球馆那么大的球形装置，应该就是曲速引擎核心了。蓝色的能量在透明的管道里流动，像一条条发光的蛇。但现在这些“蛇”显然很不安分，能量流一会儿变粗一会儿变细，管道壁上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纹。
最要命的是几根主能量导管，接头的地方已经裂开了口子，蓝色的能量束像喷泉一样往外喷，打在金属墙上，滋滋作响，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印记。
“我这是在开炸弹吧？”我一边抱怨，一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汗水刚冒出来就被蒸发了，工装外套很快就湿透了，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我拿出工具包里的扫描仪——这是我从一个废弃的医疗站捡来的宝贝，能检测能量读数。我举着扫描仪靠近一根泄露的导管，屏幕上的数字立即飙升到危险值，还在不断往上跳。
“该死，快要爆了。”我赶紧后退几步。必须先关闭次级能量阀门，降低压力。
我在引擎室里绕了一圈，终于在一个控制台后面找到了阀门开关。这是个巨大的轮盘式阀门，上面布满了油污和锈蚀。我用扳手卡住轮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下扳。
纹丝不动。
我又加了把劲，脸憋得通红。轮盘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终于动了一丝丝。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
我身后的一根主导管彻底爆了！一股蓝色的能量冲击波瞬间把我掀飞出去。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滑出去好几米才停下。后背火辣辣地疼，估计已经脱皮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脑子晕乎乎的。引擎室里的警报声变得更加尖锐，红色的警示灯闪得我快要吐了。
我抬头一看，刚才爆炸的导管处，蓝色的能量流像瀑布一样往外喷，整个引擎室的温度还在不断上升。再这样下去，不等追上那些精英，我就得先变成宇宙尘埃了。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我咬着牙，爬向引擎中央的控制平台。那上面有个紧急修复面板，理论上可以强制降低引擎功率。但那玩意儿搞不好会触发连锁反应，把整个引擎直接关死。
“拼了！”我抓住旁边的扶手，一步步爬上摇晃的金属楼梯。越往上，温度越高，感觉头发都要烧起来了。
终于爬到平台顶部，我扑到控制台前，抓起旁边的抹布擦了擦面板上的油污。面板是暗的，看起来像是坏了。我管不了那么多，把两只手都按了上去，使劲往下压。
突然，一股冰凉的电流从我掌心传来！控制台表面猛地亮起柔和的白光，把我的影子投射在对面的金属墙上。
我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道蓝色的光束从控制台中央射了出来，在我面前的空气中形成一个全息投影。投影上，一个我无比熟悉的标志正在缓缓旋转——圆圈里面一个分叉的箭头，正是星核科技的logo！
“怎么会...”我瞪大了眼睛，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星核科技不是在大灾难前就破产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全息投影突然放大，星核科技的logo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复杂的蓝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参数和结构名称，但最显眼的，是蓝图最上方的标题——《火种计划执行蓝图》。
我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凑近看。这和当年全世界直播时展示的蓝图根本不一样！图上标注的殖民舰结构复杂得多，而且多了很多奇怪的模块，我完全看不明白是干什么用的。
蓝图自动缩放，最后停在右下角的一个不起眼的标注上。那里用红色的字写着：[星骸协议触发条件：方舟号主AI启动代码β-7]
“星骸协议...”我喃喃自语，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火种计划的原始蓝图会在这里？和这艘用垃圾拼成的飞船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全息投影突然闪了一下，logo和蓝图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的影像。
这是个中年男人，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疲惫不堪，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影像质量很差，时不时出现雪花噪点，还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背景像是个实验室，墙上有个日历，依稀能看到日期——三年前，正是火种计划启动的时候。
“测试日志，第17号。”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紧张，“如果有人看到这个，说明星骸协议的备用启动程序被激活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一定发现了第三区的秘密。”
我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影像。
“火种计划从一开始就有两个版本。”男人继续说道，语速越来越快，“公开版是给民众看的谎言，说什么保留人类文明火种。真实版本...真实版本是为了清除地球上的‘冗余人口’。”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冗余人口？他是说我们这些被留下的人？
“方舟号带走的不仅是精英，还有文明重置的关键技术。”男人的影像开始闪烁，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当地球资源枯竭到临界点...他们就会启动星骸协议...重置...一切...”
重置一切？我突然想起了我爸。想起他被抓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们不是在逃离，他们是在等待...等待我们都死光。”当时我以为他是气疯了，现在看来...
“控制代码...就在...”男人的影像开始剧烈闪烁，雪花越来越多，“就在星核...主...”
影像突然卡住了，接着变成一片雪花。然后，整个全息投影都消失了，控制台表面的白光也暗了下去。
“继续说啊！”我气得捶了一下控制台，“控制代码在哪儿？！”
就在这时，引擎室的警报声突然变了调，尖锐的声音低沉下来，变成一种持续的嗡鸣。红色的警示灯也变成了黄色。
我回头一看，那些泄露的能量管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喷射，蓝色的能量流虽然还不稳定，但明显平静了许多。控制台屏幕亮起，显示【紧急修复程序已启动】【能量泄露控制中】。
危机...解除了？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疼痛、额头的伤口、闷热的空气...这些之前被肾上腺素压制的感觉全都涌了上来。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星骸协议...两个版本的火种计划...文明重置...
这些词在我脑子里打转，搅得我头痛欲裂。我爸的死...那些被带走的能源...留下的人被当成“冗余人口”...
原来他们不是抛弃了我们，他们是在等着我们自己灭亡！我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因为愤怒而沙哑。
突然，控制台上的通讯器“滴”地响了一声。一个新的窗口弹了出来，上面显示：【检测到定向加密通讯信号】。
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信号源...我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更详细的信息。
【来源：比邻星方向】
比邻星？那不就是方舟号要去的地方吗？
【信号强度：强】【正在尝试解析...解析进度：37%】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是方舟号发来的？给谁的？地球上还有他们的人？
我盯着那个37%的进度条，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解析速度很慢，看样子对方用了很强的加密方式。
引擎室的震动越来越轻微，曲速引擎的嗡鸣变得平稳了许多。全息屏上弹出新的提示：【曲速引擎预热恢复中，预计剩余时间：15分钟】。
15分钟。我只有15分钟来解析这个信号。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悬停在“强制解析”按钮上。这个操作很冒险，可能会打草惊对方，还可能损坏本来就不稳定的系统。
但我别无选择。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找到方舟号的秘密，弄清楚星骸协议到底是什么，还有我爸的死...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解析进度，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蓝光而有些干涩。比邻星方向的加密信号...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手指慢慢按下。
指尖刚触到“强制解析“按钮，控制平台突然剧烈震颤。引擎室边缘的一根副导管“啪“地裂开细缝，蓝色能量像毒蛇吐信般舔舐着金属地面，在上面蚀出细密的蜂窝状孔洞。我蜷起手指悬在半空，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控制台上，晕开一小片污渍。
“解析优先级提升至最高。“我对着通讯器低吼，其实是说给自己听。屏幕右下角的进度条突然跳了一下，38%。主控系统的嗡鸣声里混入某种奇怪的节奏，像是老式收音机串台时的杂音。
眼角余光瞥见观察窗外掠过一道银光。
我连滚带爬扑到最近的观察窗前，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舷窗上。那颗啃过的苹果似的地球已经缩成模糊的蓝绿色光斑，而三百公里外，一艘梭形战舰正缓缓展开侧翼，舰艏的合金装甲反射着恒星的光芒——那东西绝对不是用垃圾拼出来的。
我摸出扫描仪对准那个方向，屏幕上瞬间跳出三个鲜红的标识：「方舟防务舰」「武器系统激活」「锁定确认」。进度条卡在41%不再动弹。
通风管道突然发出断裂的脆响。我转身时正好看见一截直径半米的管道砸在控制台边缘，火花四溅中，解析进度猛地倒退到17%。蜂鸣声里突然掺入机械合成的女声，每个音节都带着电流的尖啸：“未授权访问...启动清除协议...“
控制台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我抓住扳手狠狠砸向紧急开关，面板弹开的瞬间伸手进去扯断三根线缆。警笛声戛然而止，只有解析进度条还在固执地跳动：20%...21%...
战舰的影子已经覆盖了半个观察窗。
我拽下工作服用力擦拭舷窗上的油污，舰身侧面的徽记逐渐清晰——金色橄榄枝环绕着星核科技的分叉箭头。三年前新闻里说这些战舰在大气层突围时全部损毁，现在看来又是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解析失败。“系统提示音突然变得柔和，“接收到定向语音通讯。“
全息屏右下角弹出新窗口，显示着跳动的波形图。我抓起通讯器贴在耳边，听见电流声中夹杂着规律的咔嗒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敲麦克风。三长两短，停顿，再三长两短。
这个节奏我爸教过我。垃圾场夜晚巡逻的暗号，表示“友军，需要帮助“。
进度条突然跳到79%。
战舰舰艏泛起蓝光，那不是能量泄露的幽蓝，而是某种武器充能时的炽蓝。扫描仪开始疯狂报警，红色数字在屏幕上跳动：「距离：280km」「相对速度：-12km/s」（负号表示接近）「预计接触时间：23分17秒」。
通讯器里的咔嗒声变成模糊的人声，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在说话。我把音量调到最大，听见断断续续的词句：“...第三区...你父亲... alive（活着）...“
“解析完成。“系统提示音带着诡异的平滑，“解密结果：星骸协议启动密钥。“
整个引擎室突然剧烈摇晃。我死死抱住控制台，看见战舰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就像透过被加热的玻璃看世界。这不是曲速引擎的征兆，更像是某种空间折叠技术。扫描仪上所有参数变成乱码，只剩下不断逼近的红色数字：「150km」「100km」「50km」...
通讯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我猛地将它扔开。金属外壳在地上弹了两下，最后传出的是我父亲十年前的声音，清晰得仿佛他就站在身后：“记住第七个维修通道的密码，儿子。总有一天你会需要它——“
战舰撞进视野的瞬间，曲速引擎的嗡鸣声达到顶峰。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控制台表面浮现出流动的字符，像是某种液态金属在组成密码：「STAR_ASH_7」
红色警报灯最后闪烁一次，然后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