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所唤何神
“咔嚓！咔嚓！”
一阵阵沉闷的巨响撕破夜空，就像无数条锈蚀的铁链在海底深处接连崩裂。
这些撼动天地的轰鸣自东北方向传来，陶九川眯起眼睛循声望去，瞳孔猛然一缩！
那堵横亘千里的巨大雾墙……竟然动了！？
在他震撼的视角中。
雾墙内原本沉寂的群山虚影开始扭曲翻涌，层叠交织，逐渐凝聚成一个庞大无比的六边棱柱。
棱柱的核心处，密密麻麻的金字塔状黑影自底部缓缓升起，犹如一头蛰伏已久的上古凶兽正在复苏。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之前的仪式召唤出来的？”
注视着眼前的这等未知存在，陶九川费力地将目光收回，转而看向甲板上的众人。
此刻的人群中。
为首那名青年方士的状态看上去变得更加糟糕。
在这短短的几秒内，他的满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掉落，两行殷红的鲜血不断从嘴角渗出。
然而。
尽管身受如此重创，他的脸上仍看不出半点痛苦，依旧充斥着癫狂的亢奋。
“成了…终于成了！”
青年方士显然也注意到了船只东北角的雾墙。
只见他狂笑着转过身，竟丝毫不顾烧伤风险，对着烈焰翻腾的青铜龟盘再度猛磕几个响头。
就在陶九川期待他的下一步动作时，青年方士却忽地站起身，眉宇间癫狂尽褪，神色重归平静。
与此同时。
船头袭来一阵腥咸刺鼻的海风，宛如活物般在甲板上盘旋游走。
海风掠过，方士面前的幽蓝火焰骤然熄灭。
在这火光明灭之间，远方的雾墙表面突然泛起层层涟漪。
这些涟漪如同无形利齿，把雾墙深处的棱柱虚影蚕食殆尽。
片刻功夫后，那道横亘海上、绵延千里的神秘雾障已然消失不见。
唯有地上残余的香灰，似乎还残留着先前异象发生过的痕迹。
“今日仪式结束，大家随我速回。”
仪式在此告一段落。
青年方士越过众孩童，来到一行人登上甲板的位置，抬手掀开了一道舱底暗门。
他站于暗门旁侧，拿起铜铃朝着停留在原地的一众孩童轻轻摇动。
“叮铃铃…”
清脆的铜铃声回荡在夜空，驱使着两队孩童向暗门移动。
这道暗门入口狭小，即便以孩童的瘦小身形，每次最多也只能容纳两人并行。
但不知方士是如何用铜铃操控这数十对孩童的。
总之，在他的引领下，这些孩童没有拥挤，全都井然有序的排好队，毫无阻碍的涌入暗门。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半刻钟，直到最后一对孩童步入其中。
方士见没有人落下，随即收好铜铃，也躬身跟了进去。
甲板上海风止息，复归空寂。
等到又过去一刻钟，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消，楼船二层的陶九川这才现出身影。
从二楼下来的他并没有马上探查暗门，而是走到那处遗留的香灰前仔细察看。
这里，就是青年方士仪式开始的地方。
望着甲板上燃尽的香灰，陶九川踌躇片刻，伸出手指小心地捻起一点，凑在鼻头闻了闻。
很普通的檀香味，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又抬起头。
此刻夜幕下的东北天际月明星稀，那些在仪式进程中，原本多出来的无名暗星也早已没了踪迹。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船上，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寻星无果的陶九川收回目光，苦笑着叹了口气。
太史令并非是简单的文官，不仅要负责编写史事，还掌握部分天文历算等学识。
而他也由于继承太史令的全部记忆，自是懂得些许观测之术。
本来陶九川还想着在方士离开后，凭借观星法从而在星象上找些突破口。
不过眼下的状况，却让他变得束手无策起来。
凝视着脚下的香灰，陶九川对今晚目睹的整场仪式陷入了深思。
回想着先前发生的种种，即便是现在的他也仍感到心有余悸。
青年方士带领着众孩童到底举行的是什么仪式？
那段奇怪的祷词又到底是在祭拜何物？
船只东北角，那突然出现的神秘雾墙又是否与该仪式有所关联？
还有…
怀中的岁史鱼骨，为何会在庞大雾墙出现的瞬间发出感知？
“今天是第二夜，也就是说这场仪式还要再举行七天。”
“鹏越兄说此事是由徐福暗中主导的，那他做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起事件梳理起来过于复杂，让初来乍到的陶九川暂时无法参透其中深意。
一筹莫展的他决定换种思路。
既然星象这个途径行不通，那他不妨追溯缘由，将注意力聚焦在仪式本身的祷词上。
“禺虢圣尊，敖氏灵祖
借北辰辉，燃南斗烛
素帛涤舟，黍酒引途
玄甲通明，速现真乎…”
靠着过人的记忆力，陶九川很快在心头默念了一遍方士的祷词。
在这段祷词里。
开篇首句提及的禺虢，是《山海经》中记载的一位著名海神。
传闻他人面鸟身，乃黄帝后裔，居住在东海某座岛屿，司掌东海水域。
而敖氏虽未直接指明身份，但作为响彻上古传说的神圣姓氏，始终与龙族图腾紧密相连。
这两位神祇的共同点，在于都是东海本土的海神，二者皆执掌着跟水相系的自然伟力。
“借北辰辉，燃南斗烛”，这两句虽然看似描述天象，但实则也跟神话有关
在道家的体系中，北极和南斗二星被视为是紫薇大帝和南斗星君的化身。
其中南斗掌生机，北斗主死亡，二星彼此对照，共同贯穿万物生死。
此外，北极星在天穹的位置独特，使他还兼备着指引象征。
陶九川由此推断，这段祷词的真意应该是：
通过仪式借助星辰之力，以此祈求天道指引，构建与神明沟通的桥梁。
想到为首的青年方士，他在仪式开始前所做的准备恰好就印证了这一点。
既然是祭拜神明，按照惯例总要献上诚意，第三句中提到的素帛和黍酒正是典型祭礼。
至于祷词结尾时显化的巨大雾墙，陶九川推测，那极有可能正是所谓“神明”的实形。
“所以…这根本就是一场召唤仪式！”
经过逐句分析，陶九川念头通达，顿时恍然大悟！
但下一秒，一个新的问题随即在他脑海中涌现。
“当下是先秦，召唤仪式在这个时期不算罕见，更别提是徐福为首的方士团体…”
“这段祷词的整体内容勉强算得上光明，不过中途却用了那些童男童女的发祭，还有…”
想到青年方士最后的癫狂状态，陶九川不禁后背一凉，对该仪式的困惑又重了几分。
明明是很正常的仪式祷词，所求也算正统神明。
可若是细究过程的话，就诡异的有些耐人寻味了…
“东渡寻仙…这件事果然没有史书上记载的那么简单！”
带着种种困惑，陶九川来到暗门前，掀开了这道隐藏在甲板上的舱盖。
“吱嘎…”
在拉开舱盖的瞬间，一股潮湿的咸腥味混杂着朽木气息扑面袭来。
向下望去，通道的底部幽暗深邃，唯有些许游丝般的微光在远处忽明忽灭。
此时，他怀中的岁史鱼骨再度发热，并且温度比上一次更加强烈。
“岁史鱼骨记载着真实的历史，能让它有所共鸣的，想必是与历史真相有关的东西。”
“难道这下面，就藏着真相吗？”
见此情形，陶九川不再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小心地抓稳扶梯，确保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随着脚尖缓缓下探，整个身子逐渐没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