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疫起鱼祸
“终于到了…”
看着这艘悬挂着玄鸟旗帜，停泊在海上的庞大战舰，几人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公孙都尉，陶太史，咱们快上去吧！”
孙虎一边招呼着二人，一边驾驶小艇小心翼翼地贴近巨舰船体。
而巨舰边缘靠近水线的一侧，一截毫不起眼的绳梯早已悄然垂下。
与此同时。
在绳梯的顶端，一名身着皮甲、背负劲弩的士兵正探出半个身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墨色的海面。
当看到小艇如约而至时，他立刻无声打出一个手势，示意几人上来。
随着小艇逐渐驶近，陶九川的心脏突然开始狂跳。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战舰上极不寻常的景象。
此刻已至深夜亥时，本该陷入沉寂的战舰，却多处亮着灯火。
其中些许人影在光晕下晃动，隐约传来压抑的嘈杂声，透着一股慌乱与不安。
“此时舰上为何灯火通明？这里是发生了什么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陶九川的心头。
在皮甲弩兵的接应下，三人动作利落地攀上绳梯，登上了百里骜的座舰甲板。
踏上甲板的瞬间，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感更为清晰。
“山子！原来是你小子啊！我就说怎么越看越眼熟！”
三人来到甲板后，公孙廉一眼就认出了这名接应的皮甲弩兵，紧绷的脸上挤出一丝熟稔的笑意。
他大步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瓮声道。
“山哥！好久不见！”
孙虎见状也连忙抱拳招呼，显然同样与对方相熟。
一旁的陶九川看着二人热络的态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公孙廉自然也注意到他的表情，适时地介绍道：
“延舟，这位是宋山宋副将，是百里司马的左膀右臂，以前在北境戍边时，我们曾在一个锅里搅过马勺，是过命的交情！”
他转向宋山又道：
“山子，这位是太史令陶公陶延舟，是自己人。”
“末将宋山，见过陶太史！”
听到来者身份，宋山率先抱拳行礼，姿态恭敬但不失军人的刚毅。
“宋副将不必多礼。”
陶九川拱手还礼，一想到有这层关系在，信任问题倒是无需多虑了。
简单的寒暄迅速被紧迫的气氛冲淡。
公孙廉瞅了眼面前的甲板，随即开口直奔主题道：
“山子，子疾呢？快带我们去见他！有要事相商！”
闻此言，宋山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浮上一抹沉重神色。
他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晃动的人影，压低声音道：
“鹏越兄，陶太史，虎子…真是不巧，今晚船上有突发事件，百里司马正在亲自处理。”
他顿了顿，眼神示意了一下船舱方向。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儿，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百里司马的舱室先候着。”
“好！子疾若有事的话，我们等着便是。”
似乎察觉到船上的怪异氛围，公孙廉虽心急也知轻重，对他的建议点头应下。
三人跟在宋山身后，穿过甲板上充斥着嘈杂声的灯火区域，来到一处位于舰船中部的宽敞舱室。
室内陈设简单硬朗，有着明显的军汉风格。
来到室内，宋山招呼三人落座，又迅速端来些清水和简单的干粮道：
“仓促之间还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三位可别嫌弃先垫垫吧。”
面对宋山的热情，心事重重的三人此刻哪有进食的想法，连连摆手拒绝。
陶九川靠在舱室一角闭目养神，舱门虽闭，但舱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呻吟和呕吐声响却不断钻入其中。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他眉头皱起，终是忍不住发问道：
“宋将军，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声音…听着不太对劲啊？”
此言一出，宋山脸上的沉重再也无法掩饰。
他放下干粮叹了口气，知晓眼前三人非是外人，便开了话匣子，脸色难看地道：
“唉！别提了！今晚真是邪了门了！”
“傍晚时分，司马大人带我去给一艘随行的粮船送补给，回来得稍晚了些。”
“然而刚上船没多久，就听下面报上来，说有个值守的兵突然上吐下泻，蜷在地上直打滚！”
“起初，我们只当他是海上常见的晕船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没太在意，可谁曾想…”
宋山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悸。
“谁曾想，这玩意儿就跟闹了瘟似的！没一会儿功夫，甲板上、舱室里，接二连三有人倒下！”
“这些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症状一模一样！全都吐得昏天黑地，泻得浑身脱力！看着就吓人！”
“随船的军医就那么两个，根本忙不过来！司马大人见势不妙，亲自带人去搭手了，到现在还没歇口气！”
闹疫？！
陶九川的心头一沉！
要知道，如果按照现在的卫生条件，在这茫茫死海之上爆发疫情，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而回想起当下身处的未知亡海，他在脑中不禁飞速思索。
“难道士兵的突发恶疾，与这片诡异的海域，存在着某种关联吗？”
“什么？！闹疫了？！”
另一边。
当闹疫二字一出，公孙廉猛地站起，脸色瞬间煞白。
“那我阿妹呢？！我阿妹她没事吧？！”
他忽地上前，一把抓住宋山的胳膊，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恐道。
此刻，他唯一的妹妹阿玉，就在这艘船上轮换的童男女之中！
“鹏越兄！别急！别急！”
宋山见状连忙安抚道。
“放心！你妹妹没事！好得很！就在今天下午那帮白幡杆子来了信，她被送上另一艘专门运送童男女的‘育灵舟’去了！”
“算算时辰，这会儿早不在咱们船上了，估计再有个两三日，你应该就能见到她了。”
“育灵舟…送走了？”
闻此言，公孙廉紧绷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时间在舱外断续的痛苦呻吟中缓慢流逝。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舱门被推开。
一个瘦削的身影带着一身疲惫走了进来，此人正是监弩司马百里骜。
不过相比起初遇时那副干练模样。
此时他的脸色却十分难看，原本锐利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层血丝。
但当看到公孙廉后，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扯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声音沙哑地问道：
“怎么了鹏越？你一个楼船都尉，不在你的蜃楼号上坐镇，大晚上偷偷摸摸跑我这小船上来作甚？”
他的目光扫过舱内的陶九川和孙虎，开口询问。
“子疾，今夜冒昧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随着百里骜出现，公孙廉立刻起身，神情凝重道。
“行，你且稍等。”
百里骜摆摆手，转身对跟进来的宋山吩咐道：
“山子，你去换一下张医官，让他歇口气，这边我看着。”
“是，百里司马！”宋山点点头，匆匆离去。
待到他走后，百里骜这才走到主位坐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陶九川和公孙廉道：
“说吧，何事如此紧急？”
然而看着他这般疲惫不堪的样子，陶九川终是没忍住率先发问道：
“百里司马，船上这突如其来的疫情…究竟是何缘故？”
提到此事，百里骜本就疲惫的脸上更是蒙上一层阴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道：
“唉，别提了！十有八九，是出在今天捞上来的那些鱼身上！”
“鱼？”公孙廉一愣。
“对，鱼！”百里骜语气肯定。
“傍晚我们回船时，正赶上士兵们兴高采烈地分鱼加餐，结果没过多久，这些吃了鱼的士兵身体就出现了异常！症状一个比一个凶！”
“而那些没赶上吃鱼，或者还没来得及吃的，到现在都好好的！一点事儿没有！这海里的鱼…绝对有古怪！”
他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片诡异的海域感到深深的不安，
“我还正想着，天亮后得想办法给你们的蜃楼和附近几条船打旗语示警，让大家千万别碰这海里的鱼！没想到你们倒先来了…”
“鱼…鱼有问题？！”
伴随百里骜的话音刚落，陶九川的脸色骤然剧变！
坏了！
蜃楼号上，今天也捞了不少鱼！
想来那些沉浸在加餐喜悦中的士兵们…此刻恐怕已经…！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陶九川猛地看向身旁，同样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公孙廉。
蜃楼…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