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弃妃之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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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恶婆婆,禽兽夫

青布小轿吱呀作响,如一片枯叶般飘落在城南陋巷深处。苏婉儿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发抖,却将腰背挺得笔直。轿帘外飘来腐烂菜叶与泔水混合的恶臭,与她出嫁前闺房熏了整日的百合冷香形成令人作呕的对比。

“新娘子到——”

轿夫拖长的尾音里满是敷衍与轻蔑,轿子被重重撂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苏婉儿身子猛地一晃,额角差点撞上粗糙的轿窗。透过薄如蝉翼的红喜纱,她看见两盏褪色的红灯笼在阴风中摇晃,其中一盏灯罩破了个大洞,像一只被活生生剜去眼珠后流着血泪的眼眶。

“姑娘……”陪嫁丫鬟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扶她下轿时在她耳边急促地低语,“这赵宅……比、比咱们家马厩都不如啊!”

一双簇新的绣鞋刚沾地,便深深陷进了冰冷的泥泞里。苏婉儿稳住身形,抬眼望去,只见斑驳脱漆的门匾上,“赵宅”二字几乎被霉斑吞噬,墙根处野草疯长,几朵惨白的荠菜花正从砖石裂缝中探出头来,透着一股死气。她忽然想起三日前,父亲苏明德那双布满血丝、疲惫不堪的眼睛,和那句带着万般无奈的叹息:“婉儿,赵家虽非高门显贵,然其主事赵大郎……好歹是正经官身,能护你周全。”

周全?苏婉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一个满脸褶子、眼神刻薄的老婆子粗鲁地扯着她的衣袖就往门里拽:“少奶奶请快些,莫误了吉时!”

没有喜乐喧天,没有宾客盈门,甚至连一声鞭炮也无。堂屋里仅摆着半截烧残的龙凤喜烛,烛泪凝固如蜡黄的尸油,供桌上空空如也,连块像样的喜糕都寻不见。苏婉儿看着这空荡荡、阴森森的厅堂,胸口像被巨石压住,终于明白为何父亲执意不许母亲前来送嫁。

“姑爷呢?”春桃见此情景,鼓足勇气颤声问道。

“呵,老爷他呀,正在醉仙楼与同僚们吃酒呢。”那老婆子撇了撇嘴,眼中满是不屑,“说了,这等小事,不必……”

“住口!”

一声尖利怒喝如平地惊雷,惊得案上烛火剧烈摇晃。苏婉儿循声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俗艳绛色袍子、鬓边插着一朵硕大绢花的妇人,正满面怒容地走来。那妇人约莫四五十岁,吊梢眼,薄嘴唇,正是赵大郎之母赵老夫人。她用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狠狠戳着春桃的额头:“好个没规矩的贱婢!新妇就是这般教导下人的?主家的事,也是你这等奴才能随意多嘴的?”

喜纱下的唇瓣瞬间被咬出了血。苏婉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屈辱,缓缓屈膝:“婆母息怒,是儿媳管教不严,还请婆母责罚。”

赵老夫人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锐利的目光如毒蛇般在她身上游移,仿佛要将她从头到脚剥下一层皮。当看到苏婉儿腰间系着的那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玉佩时,她眼中贪婪之色一闪,突然伸手便是一扯:“哼,这等好货色,戴在你身上也是浪费……”

“婆母!这是先母遗物!”苏婉儿心中一紧,本能地伸手护住玉佩。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喜纱飘落,露出了她左颊上一道寸许长的浅粉色疤痕——那是去岁上元灯会时,不慎被飞溅的滚烫烛油烫伤所留。

赵老夫人盯着那道疤痕,瞳孔骤然紧缩,随即勃然大怒,指着苏婉儿厉声尖叫:“好啊!苏明德你个老狐狸!竟敢如此欺我赵家!”她气急败坏地抓起供桌上的合婚庚帖,狠狠摔在地上,指着苏婉儿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什么名门闺秀下嫁,原来竟是个破了相的赔钱货!晦气!真是晦气冲天!”

暮色渐浓,寒意浸骨。春桃哭着扶苏婉儿进了所谓的“新房”。那不过是在柴房旁胡乱收拾出来的一间耳室,墙角还堆着散发着霉味的稻谷。小丫头一边铺着那床薄如纸片的所谓喜被,一边哽咽:“姑娘……姑娘您何曾受过这等天大的委屈啊……”

“别哭。”苏婉儿声音平静,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她取下鬓边唯一一支素银打造的梅花簪,簪头梅蕊处,一点朱砂红得刺眼。这是母亲留给她为数不多的念想,曾叮嘱过,女子在外,当有防身之物。“把这个簪子拿去给门房那个老王,请他帮忙打探一下……‘夫君’他,究竟何时归来。”

二更梆子声幽幽响过三遍,院外终于传来一阵凌乱不堪的脚步声和粗俗的调笑。苏婉儿迅速拭去眼角最后一丝湿意,将早就凉透的合卺酒重新斟满,端坐床沿。

“砰!”房门被猛地踹开,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混合着劣质脂粉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

“呵,听说……老子新娶的娘子,是苏州府通判家的千金大小姐?”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扑到桌前,正是赵大郎。他约莫三十上下,生得贼眉鼠眼,一身绫罗绸缎也掩不住满身的市侩气,腰间蹀躞带上的铜扣在昏暗烛光下泛着油腻的光。他一把捏住苏婉儿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酒臭熏得她几欲作呕。

“抬起头来!让老子好好瞧瞧!”

烛火“啪”地爆了个细小的灯花。赵大郎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在看清苏婉儿脸颊上那道淡粉色疤痕的瞬间,突然如牛眼般瞪得滚圆!他猛地甩开她的下巴,如同见了鬼一般,狂怒地掀翻了桌子:“骗子!苏明德那老狗!他竟敢耍我!你们苏家上下都是骗子!”

酒壶、杯盏应声砸在斑驳的墙上,碎裂成无数瓷片。苏婉儿被他一把揪住头发,狠狠拖到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前,后背重重撞上简陋的妆셔,七八个劣质的胭脂盒子哗啦啦滚落在地。

“就你这张鬼脸……”赵大郎揪着她的头发,逼迫她看向镜中那个狼狈不堪的倒影,眼中满是狰狞与暴戾,“也配让老子花大价钱娶回来?也配要那三十抬嫁妆?也配住进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他喷着酒气的嘴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廓,声音阴狠如毒蛇吐信,“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传的吗?说我赵家攀上了扬州盐课提举司的高枝,用一个破相货就想堵住天大的窟窿……呸!”

苏婉儿脑中轰然一响,瞬间想起了父亲近半年来书房中那些彻夜不熄的灯火,想起他频繁接见的那几个满身铜臭、态度倨傲的扬州盐商,想起父亲签下婚书时那双写满疲惫、屈辱与深深无奈的眼……原来,这才是真相!她苏婉儿,堂堂苏州府通判之女,竟成了父亲填补亏空的抵押品!一颗心,刹那间沉入无底深渊,冰冷刺骨。

“怎么?哑巴了?”赵大郎见她不语,只当她是怕了,更加得意忘形,一把便要撕扯她身上单薄的嫁衣,“苏明德那老东西,拿你抵了他欠下的足足两千引盐的债!他当你女儿是什么金疙瘩?真当老子是冤大头,什么货色都要?”锦缎撕裂的刺耳声中,他忽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不过……既然是花钱‘买’来的,不尝尝滋味,岂不是亏大了……”

那双粗糙油腻、带着酒臭的手掌,如铁钳般掐上了她纤细的脖颈,窒息感瞬间袭来。苏婉儿眼前阵阵发黑,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就在这生死一线间,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先前滚落在地、冰凉坚硬的银簪!

求生的本能与滔天的恨意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与绝望!

几乎在同时,窗外屋顶上突然传来一声瓦片碎裂的清脆异响!

赵大郎动作一滞,醉眼朦胧地扭头朝窗外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就是现在!

苏婉儿眼中寒光一闪,用尽全身力气,握紧那支梅花银簪,对准赵大郎抓着自己衣襟的那只手的手背,狠狠刺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如杀猪般的惨叫骤然划破了死寂的夜空。赵大郎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掌,痛得龇牙咧嘴,踉跄着连连后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恐,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方才还任他揉捏、此刻却目光凌厉如刀的女子。

苏婉儿一击得手,并未停歇,她握着簪尖兀自滴血的银簪,一步步向赵大郎逼近。簪头那点朱砂,此刻与新鲜的血液混在一起,红得妖异,红得刺目。

“第一,我父亲苏明德乃朝廷亲封的六品通判,你辱我,便是辱朝廷命官,按律当如何处置,你赵主事想必比我更清楚。”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第二,若我今夜死在这新房之内,明早天一亮,整个苏州府都会知道,赵主事你在新婚之夜,醉酒失德,逼死了发妻……”

她一步步逼近,那闪着寒光的簪尖,缓缓抵上了赵大郎因恐惧而剧烈滚动的喉结。

就在此时,院墙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极有规律的马蹄声——三轻一重,三轻一重……那是苏家侍卫统领林勇独有的坐骑“踏雪”的蹄声!父亲的人?!

窗棂上挂着的一枚驱邪铜铃,在并无夜风的室内,竟诡异地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叮铃”。

苏婉儿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骤然一缩!电光火石之间,她手腕急转,那支沾满赵大郎鲜血的银簪,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狠狠扎进了她自己的左臂!

尖锐的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素白的中衣。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对着因这突变而彻底惊呆的赵大郎,缓缓绽开一抹凄美而诡谲的笑容,声音柔媚入骨:

“相公,这合卺酒……你还要继续喝么?”

院墙外,一道蓄势待发的黑影,在听到屋内那声女子压抑的痛呼与随后的问话后,已然出鞘三分的弯刀,无声无息地收回了刀鞘。夜色,愈发浓稠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