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镜中之镜
镜屋的墙壁由七百七十七块碎镜拼接而成，每块碎片边缘都刻着微型编号（7-1至7-777）。最中央的碎片缺失，露出后面锈蚀的金属板——刻着『1985.3.12』。简昭拖着珍珠化的右臂穿过走廊，每一步都在地砖上留下蓝色结晶。肩膀的枪伤不断渗出珍珠粉末，在身后形成发光的轨迹，像某种诡异的面包屑标记。
拐角处的指示牌被旋转了180度，“镜屋“两个字倒挂着，箭头指向下方。简昭掀开维修井盖，铁梯上布满七道平行的刮痕，最深的那道还沾着新鲜血迹。
井底传来水流声。当简昭的脚触到水面时，液体突然发光，照亮了直径七米的圆形空间——这里根本不是维修井，而是垂直的镜面竖井。无数个她的倒影在镜中层层嵌套，最底层的那个“简昭“正抬头微笑，左眼是珍珠色的。
“下来吧。“底层的倒影招了招手，声音经过多次反射变成混响，“水温刚好37度，和妈妈子宫一样。“
简昭松开手自由落体。下坠过程中，她看到镜面闪现记忆碎片：七岁的自己在实验室吃彩色药丸、少年温言给洋娃娃做开颅手术、白镜医生将某个发光的物体藏进镜子背面...
水面没有溅起水花。简昭发现自己站在圆形镜屋里，七个白炽灯泡悬挂在正中央，将她的影子投在360度镜墙上。奇怪的是，所有倒影的动作都比她慢半拍。
“延迟反射。“底层倒影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因为记忆需要时间解码。“
简昭转身。原本该是她倒影的位置站着穿白大褂的女人，胸牌写着“白镜“。她的面容和简昭有七分相似，但左半边脸呈现珍珠化的僵死状态。
“1985年3月12日。“白镜医生用手术刀敲了敲镜面，所有倒影同步举起左手，每只手掌都有月牙胎记，“我让七岁的你做了个选择——杀了我，或者让温言成为怪物。“
镜面突然变成显示屏。黑白画面里，白镜医生蹲下来平视小简昭：“记忆是世界上最残忍的遗产。“她将手术刀塞进女孩手里，“所以我要把它藏在镜子里。“
简昭的珍珠手臂突然刺痛。晶体裂缝中渗出蓝色液体，在镜面上腐蚀出蜂窝状图案。白镜医生的影像开始扭曲：“温言以为我死了，其实我只是把自己转化成了记忆体。“她的手指穿透镜面，抓住简昭的手腕，“现在轮到你了。“
无数记忆碎片顺着接触点涌入。简昭看到自己——不，是前六个克隆体——在相同的位置与白镜对话。1号选择接受记忆融合而自燃；3号试图逃跑被镜面吞噬；6号则...
“用手术刀挖出了眼睛。“白镜的声音突然变成温言的，“因为她发现真相在视觉皮层里。“
简昭猛地抽回手。镜面恢复平静，现在里面只映出她自己的倒影——但那个“简昭“正用左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右手则拿着手术刀往眼球靠近。
“抵抗没用。“白镜的声音从水中升起，“七个克隆体共享记忆熵值，前六次的尝试已经让系统产生抗体。“水面浮现出六个简昭的死亡定格画面，“你猜第七次会怎么死？“
简昭的珍珠手指突然自动活动起来，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的左眼。在刀尖距离虹膜还有三毫米时，她突然想起陆凛临死的话：“第七只乌鸦是镜子本身...“
“错了。“她咬牙对水面说，“第七只乌鸦是看镜子的人。“
手术刀突然调转方向，刺入镜面。裂纹以刀尖为中心辐射开来，每个裂缝里都渗出蓝色液体。白镜医生的影像开始崩解：“你比前六个聪明些...“
镜子一块块剥落，露出后面的金属墙壁。简昭这才发现镜屋其实是巨型柱形培养舱，七个舱体通过管道相连。而她所在的中心舱体周围，六个透明舱室里漂浮着前六代克隆体。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克隆体都在看她。
1号突然睁开眼睛。她的嘴唇蠕动，透过液体传来模糊的声音：“B2-7-7...是坐标也是密码...“
2号的手掌贴在玻璃上，显出掌纹——和简昭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道贯穿伤：“我们死过，所以你能活...“
6号最靠近中心舱，她突然剧烈挣扎，从口中吐出一枚珍珠。珍珠击碎玻璃滚到简昭脚边，里面封存着微型芯片，标签写着【1985.3.12原始记忆】。
简昭弯腰去捡，珍珠却自动溶解。芯片像活物般钻入她珍珠化的手臂，晶体表面立刻浮现出数据流。剧痛中，她看到真正的1985年：
白镜医生将双胞胎兄妹绑在电击椅上，少年陆凛在观察窗外记录。实验内容不是记忆移植，而是痛苦量化——用电流刺激测量儿童对疼痛的耐受阈值。当电极接通的瞬间，小温言突然挣脱束缚，将手术刀插进母亲胸口...
“记忆会美化现实。“白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简昭抬头看见天花板也是镜面，映出七个不同角度的自己，“所以我删改了温言的记忆，让他以为是妹妹动的手。“
水面突然沸腾。六个克隆体的培养液通过裂缝涌入中心舱室，液体接触简昭皮肤的瞬间，她全身的珍珠化开始逆转。新生皮肤上浮现出发光的纹路，组成七个嵌套的圆环。
“完美！“白镜的影像突然激动起来，“七重记忆闭环终于...“
简昭的拳头击碎了主镜面。玻璃碎片在空中悬浮，每片都映出不同的记忆场景。她抓住最大那片——里面是白镜将芯片植入小温言后脑的画面——狠狠刺入自己的月牙胎记。
“我不是你的实验品。“鲜血顺着镜片边缘滴落，“我是你的处刑人。“
胎记被刺破的瞬间，整个镜屋的照明系统爆裂。在黑暗降临前，简昭看到六个克隆体同时指向某个方向——2号舱体背后的阴影里，藏着扇标有“出口“的小门。
摸黑前进时，简昭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弯腰捡起，是白镜医生的胸牌，背面刻着行小字：“当七个载体合一，门将在镜中开启。“
胸牌突然发热。简昭下意识将它按在墙上，金属表面竟像液体般凹陷。墙壁分开的瞬间，月光倾泻而入——她站在医院后花园的喷泉边，水面映出七个月亮。
而倒计时显示：【161:0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