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时间的缝隙

顾清穿上那双鞋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载入”键。

不是昏迷，也不是眩晕，而是四周的**声音和图像被突然“静音”与“冻结”**了。

房间的光线依旧，但墙上钟表的秒针停止在3点17分，不动。

风停了。

冰箱不响了。

她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她站在客厅中央，四下张望，却像是在透明的玻璃罩里，任何东西都无法接触。

下一秒，地板发出一声脆响。

她猛地低头，看到地砖中心的一块缝隙缓缓裂开，就像视频慢放时，一个旧口慢慢张开。

“时间缝隙。”

她脑中不知为何冒出这个词。

那块缝隙不再是单纯的砖石破裂，而是透出一片深不见底的灰白色通道。像是云层，又像是冻结的录像画面帧——一层层叠加，像结构图纸堆积出的维度界面。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没有失重。

没有下坠。

她只是被“接入”了。

⸻

她落脚的地方，是同一间屋子——只是，布局轻微错位，光线偏冷，像是旧照片泛黄后的世界。

她意识到，这里是某种**“并存版本”的副本空间**。

客厅里，沙发上摆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

她走过去，翻看一眼，上面写着：

【M01：个体强烈排斥被复制，试图自毁失败】

【M03：对抗人格持续七天后自陷意识回路，循环中断】

【M07：开始主动识别“镜像人格”，遗憾终端崩溃】

【M10：接管失败，残余意识残存于设备缓存中】

【M15：反抗阈值临界，预期进入反馈层。】

每一条，都是曾经存在过的“她”。

她沿着笔记本放置的方向走去，房间尽头的卧室门开着。

门后，是数十面镜子组成的墙壁。

每一面镜子里，站着一个不同版本的“顾清”：

有人温柔微笑、有人眼神呆滞、有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还有人躲在角落，脸上刻着惧意。

镜子下方刻着小小的编号：

M01

M03

M07

M10

…

而最中间那面镜子，空着。

顾清走上前，镜面缓缓亮起，映出她现在的模样：眼圈发青、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但眼神还在——清醒、坚定。

镜下浮现文字：

M15（当前）：激活中。

她听见一个声音从空间四周传来：

“你终于走到这一步。”

她转头，一个人正从房门口走来。

是她。

一个穿着纯黑西装、头发利落盘起、步态稳健的“她”——那是终极版本的顾清。

“我是M终版，”她说，“你也可以叫我归档者。”

顾清盯着她，喉咙干涩：“你就是……最终接管一切的那个？”

对方点头：“我不是替代你，我就是你。所有失败的、犹豫的、软弱的、抵抗的顾清，都会融合为我。”

“那我现在算什么？”

“最后一次变量调试。只要你接受，M15将不再被抹除。”

“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你会像M10一样，被困在时间缝隙的缓存夹层，意识剥离，永不醒来。”

顾清闭上眼，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那双鞋，是你留下的？”

归档者轻轻一笑：“不，是你自己留下的。在上一个轮次结束前，你把它放回了门口——提醒你自己：你走过这条路。”

顾清愣住。

她低头看着脚下那双鞋——原来它不仅是钥匙，也是自己留下的“记忆回路”。

她的抗拒，她的疑问，她的挣扎，全都在“她自己”的前一个版本里，已经发生过。

现在轮到她，站在同一个缝隙边缘，选择是——继续反抗，还是走向融合。

归档者向她伸出手：“来吧，我们会成为最完整的‘顾清’。”

顾清没有动。

她轻声问：“那我会忘记那些失败的、难过的、不完美的我吗？”

归档者微笑：“会。但你会过得更好。”

顾清低下头，缓缓脱下那双鞋，抱在怀里。

“那不如……让我烂着吧。”

她转身，一步步退回缝隙的出口。

归档者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离开。

镜墙后，一个个“她”微微露出各异的神情，仿佛同时在笑，又同时在哭。

⸻

顾清从地砖缝隙中跌落回来，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房间恢复正常，秒针开始滴答滴答。

她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的鞋，忽然轻声笑了。

“没关系的。”

她明白了。

哪怕失败，也不必完美。

哪怕终将被替代，她也要走到最后一秒，用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