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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生死枯草原

铜币上的暗红血渍是有人故意用青蚨妖血勾画的千眼符咒,每一道纹路都像活蛇般蠕动,能窥探百里外的风吹草动。若老周在山下布满这种纸人,我们就相当于在他眼皮子底下耍猴,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青蚨,原本是五色石碎片与昆仑青冥山地脉浊气交融千年孕育出一缕灵识,后化作庇佑山川的地母神。常年蛰伏在青冥山山腹深处的黑漆神木根处,衍生出藤蔓如虬龙盘踞于树身,延伸上千里。在此范围内,一草一木的颤动、鸟兽呼吸、矿脉走向皆如掌纹清晰。

地母神靠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修炼。却在化成人形之时,有修士误闯结界,以为有大妖进阶,便以镇山符阵强行镇压地脉灵气,符钉正巧刺入地母神灵识核心。

青冥山脉一时地气动荡,山崩地裂,附近的生灵、村庄毁于一瞬。地母神暴走,惨遭地气反噬,纯净灵体被污为半神半妖的千瞳地母,自号“青蚨”。自此,凡人修士将其判为“邪祟”。

“这个误入的人就是蓝家先祖吧?”我蜷缩在枯草堆里,后半夜的寒风如刀刃般割过皮肤,拼命转动僵硬的脑子,生怕意识一旦松懈,就会被永夜吞噬。

白烁蠕动了一下,蜷缩得更紧了些,声音闷在皮毛里:“不是,蓝家比未家出世还晚了百年。蓝家成名时,青蚨早就成千瞳圣母了。”他尾音渐弱,仿佛随时会坠入梦乡。

“圣母?它不是地母吗?”我戳了戳他耷拉的耳朵,这家伙已经困得神志不清了,说话舌头都捋不直。

白烁绝对秒睡了过去,被我这么一问,烦躁地强迫自己清醒,“哎呀!就是圣母!它以保地方平安为名,实则吞噬了不少活人,那些傻子还以为它是神仙,给它修了座庙,还有祭拜的节日,那场面,你都想象不到有多隆重,万里仙鹤衔花,百里烛龙引路——”话未说完,呼噜声已混入风声。

寒意浸透骨髓,在他的感染下,我也是秒睡,上眼皮合上的那一刻,感觉如释重负。

眼睛是闭上了,可脑子里不停地在回想白烁刚刚说的,一个阴谋论从心底腾升而出——青蚨堕魔怕是有人做局!

一时间,焚心蝶和青蚨的样子交织在一起。颅腔内骤然腾起烧灼感,无数赤红蝶粉裹挟青蚨铜钱的锈绿磷光,在神经末梢炸裂成诡谲的图景——青铜锁链缠绕的诅咒图腾、嵌满人齿的赤红欲果、流淌着脓血的千年树芯,这些禁忌符号如同活物般在脑沟回里野蛮生长。

耳畔忽远忽近地飘来金属锁链的拖曳声,带着锈蚀铁器特有的咸腥血气。

惊醒睁眼的那一刻,发现自己身处密林,十丈开外的古树群随着拖曳声集体痉挛,树皮如同蜕皮般片片剥落,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赤红经络。

一位女子身着青衣重装,赤足踏过腐土。每走一步,脚下地幔蔓延盘踞,发间十二串赤玉璎珞在妖火中渐次龟裂,坠落的玉屑在半空凝成血色咒文。当染着丹蔻的指尖触上黑漆神木树身时,整片森林突然发出脏器蠕动的粘腻声响。

遮天蔽日的焚心蝶翼自她脊骨破体而出,翅脉间流淌的熔岩点燃空气,火舌舔舐过的漆树瞬间碳化成扭曲的骨架,散发出沥青灼烧的臭味。数万只瞳孔从树皮下凸起,每只眼睛里都映着熊熊燃烧的焚心蝶。

女子突然扭头回眸,半边面孔鳞片翻卷,竟是苏泠半张变异的脸!

额间竖瞳流淌着血泪,朝我咧开直至耳后的嘴角,青蚨铜币在舌面上排列成卦象,裹挟硫磺气息的声浪震落漫天星火:游离,来......“最后的尾音尚未消散,那具妖异的躯体突然坍缩成金红火线,数千度高温的蛇形焰流撕裂云层。

“苏泠——”

我猛然大叫弹坐而起,喉间爆发的尖叫被狂风撕成碎片。我惶恐地四周张望,最初在心相中被黑雾包围的压迫感袭上心头,后颈汗毛倒竖的触感宛如万千冰锥游走,明明能清晰感受到枯草鞭打脸颊的刺痛,视网膜却像被蒙上了一层黑幕,什么也看不到。

“打火机……”我慌张地在包里摸索着,打火机金属感的凉意激得掌心肌肤骤缩,颤抖地打了好几次。

风太大了,根本打不着火。“该死的!”我骂骂咧咧,白烁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使我更慌了。我发狠咬住下唇,索性将打火机出火口死死抵住掌心。当皮肉感受到灼烧时,心凉了半截。

“白烁……”这家伙睡得像死猪一样,风都吹不散他的呼噜声。我摸索着轻轻将他从地上抱起,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仿佛整个世界的动荡都是我的幻觉。“梦魇开始了,我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漆黑的夜里,狂风肆意席卷着枯草,锁链声穿梭其中,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我努力眨巴眼睛,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锁链越来越近,下一秒就要缠上我的喉咙。

“她来了!白烁!你醒醒!快醒醒!”

白烁依旧沉睡,一度让我怀疑这家伙其实已经死了,只是我不承认,从而产生出来的幻觉。

“你再不醒,就要陪葬啦!”我爆吼出声,把打火机伸进登山包中,这玩意儿能防水防风,里面还剩不少纸巾,只要包烧起来,方圆之内的枯草全都能燃起来。“又想用锁链折磨我,做梦!”

我忍住被火灼烧的疼痛,待纸巾上的火势腾升的那一刻,打火机往里面一丢,紧张地拉上拉链,朝正前方抛出,“去你的——”

投掷的抛物线末端传来木质炸裂的闷响,只觉面前一阵烘热,枯草燃烧时的糊味儿夹杂着蛋白质的焚烧味儿扑鼻而来。

“你想吃猫肉嘛?!枯草里放火,这是要自杀啊?!”白烁在我手里乱窜,试图从我手里挣脱,“放手!尾巴都烧糊了!”

我原以为是自己的刘海被烧着了,竟然是他的尾巴,这下不怕毁形象了。

手上被他的爪子挠地生疼,我努力抓住他,试图让他看清我的眼睛,声线破碎:“我看不见了,梦魇,她要来了……”

我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同时感受到了白烁急促起伏的胸膛渐渐缓和。我想象不出他此刻的表情,甚至有些慌张——白烁正在逐渐变大,他在变回人形!

“放开我的脸!真是麻烦~”嘴上厌恶,却轻柔地将我的手搭在他的腕上,“抓紧了,跟丢了可别怨我。”

“你会被铜币纸人发现的……”声音破嗓而出,手臂突然被什么东西大力缠住,一阵劲风擦耳划过,整个人凌空翻转。

锁链撞击的轰鸣震得胸腔发麻,带着地脉深处腐殖土的气息。疾驰中,我清晰听见他肌腱拉伸的声响,感受到他脊柱如弓弦般绷紧的弧度。即使手腕被勒得生疼,依旧紧紧抓住,不敢松开半分。我似乎能想象出白烁拉着我在锁链中穿梭的场景,他的身形一定很帅气,而我可能会被他甩得狼狈不堪。

手腕几乎要被扯断,关节处传来撕裂般的钝痛,仿佛下一秒就会脱臼。不知逃了多久,肺里灌满了冷风,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碎玻璃。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边缘,熹微的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那些纠缠不休的锁链声终于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金属余音在耳畔嗡鸣。

我死死攥着的手腕忽然变得纤细,触感从人类的温热转为毛茸茸的柔软——白烁正在变回原形。他的爪子从我指缝间滑出,而我只能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眼前仍是一片模糊的黑影。

朦胧的视野里,一片远古森林缓缓浮现。参天巨木盘根错节,树冠遮天蔽日,藤蔓如巨蟒般缠绕枝干,晨雾在叶隙间流淌,折射出微弱的金光。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在寂静中回荡。

可我哪有心思欣赏这片幻境般的美景?目光所及,白烁蜷缩在枯叶堆里,浑身是伤。他的后腿皮肉翻卷,半截藤蔓深深嵌进血肉,绿莹莹的妖血顺着皮毛蜿蜒而下。他双眼紧闭,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微弱的颤音,像是随时会断气。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黑冥受伤时的样子浮现在眼前,与眼前的场景不停地交叉重叠。

“不会的,绝对不会……”我一时喉咙发紧,冷汗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地上时竟像铅块般沉重。我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踉跄着向白烁爬去,可手指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触碰那截藤蔓。

妖液看得我几乎晕厥,狂扇了自己几个巴掌强撑清醒,后槽牙几乎咬碎,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白烁的身体因失血过多开始抽搐,“止血……必须止血!”我慌张地脱下被枯草划得破烂的冲锋衣,发狠地撕下布条,紧紧绑在白烁的后腿根上,“我绝不会让你死!”

藤蔓被拔出的瞬间,撕扯下一大块皮肉,飞溅的妖液糊了满脸——那藤尾竟盘着颗毒蛇头颅!

白烁被疼得骤然清醒,屈身猛地咬住我为他止血的手背。血液滑出,我感觉自己指骨都快断了,手上依旧不敢停止,“再忍忍,马上就包扎好了。”白烁金黄瞳孔剧缩,松开的猫口僵硬地顿在原处,翻眼倒地。

如果白烁醒不过来,我会内疚一辈子。眼泪混着汗水模糊了视线,我死咬着嘴唇,强忍住悲伤。打完最后一个结,看着被止住血的后腿,我颤抖着摸着他的头,柔软的皮毛失去了原有的黑泽,“敢死,我就把你吃了,骨头拿来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