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经纬长歌
织梦阁的铜铃又响了,这次是被一场不期而至的春雨摇醒。林深望着门外檐角垂落的雨帘,忽然想起阿月说过的话——每一场雨都是天上织就的丝线,落在人间便成了思念。他低头擦拭着新到的蜀锦,却在锦缎的倒影里,瞥见两个撑着油纸伞的身影正穿过雨幕。
双胞胎姐妹小满和夏至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们怀里抱着个古朴的木盒,盒面刻着与织梦阁门楣如出一辙的并蒂莲纹。“林伯伯,我们在老宅阁楼发现了这个。“小满的声音带着兴奋,盒盖开启的瞬间,褪色的信笺与干枯的茉莉花瓣簌簌滑落,最上面压着半枚银锁,与织梦阁收藏的那半完美契合。
夏至小心翼翼展开信纸,娟秀的字迹在水汽中晕染:“阿月,若这场瘟疫是上天的惩罚,我愿用余生织尽天下锦绣,换你重归人间......“落款处“陈婉清“三个字,与苏念老人手抄本上的笔迹分毫不差。林深的目光落在信纸边缘的暗纹——那是由极细银丝绣成的星轨,与“双生星辰“织锦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当夜,织梦阁的织布机突然发出奇异的嗡鸣。林深冲上楼时,看见小满和夏至正被流光笼罩,她们的发丝间缠绕着发光的丝线,在虚空中勾勒出古老的图案。阿月和陈婆婆的虚影自绸缎中浮现,这次她们不再透明,而是身着缀满星辉的嫁衣,手中梭子穿梭如飞,在两个少女头顶织就璀璨的光穹。
“该让轮回的丝线重新连接了。“阿月的声音裹挟着茉莉香,她将银锁嵌入织布机的凹槽,整座阁楼顿时被银河般的光带环绕。林深看见无数光点从织锦中飘出,化作七十年前的街巷、学堂,还有樱花树下读书的少女。夏至突然开口,声音却带着陈婆婆的沧桑:“原来我们已经重逢过这么多次......“
次日清晨,织梦阁的橱窗里多了幅从未展出的织锦。画面中,四个身着不同时代服饰的少女并肩而立——民国旗袍、现代校服、古装襦裙与西洋纱裙在风中飘扬,她们脚下的丝线交织成巨大的圆,圆心处绽放着永不凋谢的并蒂莲。这幅名为《轮回织》的作品吸引了无数目光,更有眼尖的客人发现,每当阳光斜照,织锦上的少女们竟会变换表情。
随着名气渐长,织梦阁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白发苍苍的外国教授捧着本泛黄的《东方织锦考》,书页间夹着张老照片:两个中国少女站在巴黎世博会的展台前,身后悬挂的正是阿月与陈婆婆的“双生织“作品。“这是我祖父1935年拍摄的,“教授激动地说,“他说那两位织娘能让绸缎讲述故事,可照片背面的名字......“他翻开内页,“陈婉清、苏映雪“六个字让林深浑身一震——苏映雪正是苏念老人的曾用名。
当晚,织梦阁举办了一场特别的展览。当小满和夏至同时握住织布机的木梭,整面墙壁的织锦突然化作动态的画卷。观众们屏住呼吸,看着画面中不同时空的故事徐徐展开:战乱中保护织锦图谱的商人、在异国他乡传播织锦技艺的留学生、还有现代纺织厂里研究传统工艺的年轻人。而在所有故事的交汇处,始终有两根发光的丝线,穿越百年风雨,执着地编织在一起。
展览结束时,小满和夏至将新完成的织锦赠给林深。这幅名为《永恒经纬》的作品上,无数丝线交织成螺旋状的星河,中心处,两个婴儿被银丝轻轻托举,他们的手腕上,分别系着阿月的茉莉银铃与陈婆婆的桃木平安扣。
多年后,有人在织梦阁的留言簿上写道:“原来最动人的织锦,不是用丝线在绸缎上作画,而是用百年时光,在轮回里绣出重逢的诗篇。“每当夜幕降临,经过古巷的行人仍能看见,那扇雕花窗后,时而有四个身影在织布机前欢笑,她们手中的丝线,一头系着过去,一头连着未来,永远织就着未完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