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内殿之中，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哥哥，母后为救我损耗寿元……这样下去，她怎么办......可还有补救之法？”
楚明渊沉吟片刻，声音低沉：“补救之法，也并非没有。”
“是什么？”周妧急忙追问。
楚明渊声音沉稳，“天地间，存在能够增补寿元的天材地宝。若能得到，确实可以弥补母后的亏空，为她延年益寿……只是……”
说到此处，楚明渊顿了顿，眉宇间浮现一丝凝重:“这等天材地宝实在罕见，不仅难以寻觅，而且一旦现世必会引来各方争夺。
以大周目前的实力，想要获取实非易事。”
周妧握紧小手。楚明渊所言极是，然而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不够强，没有力量——若有力量，又何至于此？
她若有力量，取宝药、斩武王、化解怨龙毒……通通都不是问题。
可她现在连八脉都未能显现，连成为源师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其他？
“哥哥，父王！”周妧眼底好似烧着暗火，“我当真……与修行无缘？”
楚明渊看着周妧倔强又脆弱的神情，缓声道：“周妧，八脉未显并非绝路。世间修行之法万千，未必非源师不可。”
他抬手轻按在周妧肩上，声音沉稳如磐石：“父王的仇，母后的寿元，大周的将来——这些不该由你一人背负。还有我在。”
周妧低头，长睫微颤，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她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硬生生将那股软弱压了下去。
周妧啊，周妧！你以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了，你现在不能哭泣，你一但哭泣就会软弱，你一但软弱就会无力。
一旦无力，你又该如何为母后报仇？
你要抬起你的头，不仅要仰天长啸，还要满怀激烈壮志。
这或许会耗费你几十年的时间，会让你错过人生中不少的风景。
说到底，也不过是多走些难走的路。
那风景，也不过是些洁白的云和月。
你不仅要报仇雪恨，还要彻底摧毁武家。你心中要有恨，只有这样你才能去生痰武家人的肉，喝武家人的血。
你要驾着长车去踏破大武的都城。到那时，你还要为父王收拾大周的旧山河。
——所以现在的你，不能再是，从前那个只会哭泣的周妧了。
烛火将熄，周妧的内心变得坚毅、愤怒，又冷酷。
昏暗的烛光映照下，她凝神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更无从知晓她视线是否真的落在那火焰上。
“哥哥说的是。“周妧深吸一口气，说道。
这次她的视线确确实实落在了楚明渊身上。
“可我不想永远只能被保护......只能躲在你们身后，做个废物......”周妧坚定到。
声音不够大，却字字清晰。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殿内，于是殿内便沉寂。殿外风声渐起，听起来好似鬼哭狼嚎，仿佛在回应。
风声打断了，楚明渊的沉默。
他连太初境都为踏入，更惶论为周妧洗髓伐脉。唯有进入祖地，得遇苍渊，才能解决她八脉不显的桎梏。
绕了一圈，终究要靠周擎来提供解决问题的办法。
楚明渊望向周擎，目光意味深长。
“父王......您可有办法。”楚明渊发问。
周擎凝视着女儿单薄却挺直的身形，眉间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将熄的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映照出几分挣扎与疼惜。
良久，周擎才沉声问道：“妧儿，这条路荆棘密布，你当真......不愿回头？”
周妧面向周擎，微弱的烛光在她眼中跳动。黄色的暗光似两簇燃起的火焰，小小的，也并不明亮，但却格外的生动。
“父王，儿臣宁愿在追寻中陨落，也不愿在安逸中腐朽。
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要......一辈子活在悔恨里。”
见周妧神色坚定，周擎眼底掠过欣慰，转瞬却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浑厚如雷，激得满殿烛火明灭不定。
“好！好！好！好啊！实在是好啊！”周擎连道五次，宽厚的手掌重重落在周妧肩上，“这般心性，才是我周氏血脉该有的样子！面对困境，不肯轻言放弃，不愧是我周擎的女儿！”
周擎目光如炬，仅剩的袖袍松松垮垮的，“既然我儿有此决心，为父便是倾尽所有，也要为你劈开这条通天之路！”
“父王真有办法......”周妧眼中迸发出希冀的光芒，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这消息实在令她振奋。
周擎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旋即轻叹：“你也莫要过早欢喜。此法......连为父也不敢断言成败。”
“父王，究竟是什么法子？”周妧不自觉地向前倾身，久违的朝气在眉宇间跃动，倒显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
“三日之后，便是祖祭，“周擎负手而立，目光投向殿外幽深的夜色，“这一次，你随我入祖地。”
话音刚落，周擎转身面向周妧：“不过——你得应我一事。”
“父王请说。”周妧心头一紧，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周擎凝视着女儿明亮的眼眸，一字一顿道：“若祖地之行……你仍不能开脉，你须得应我，潜心修习源纹之道。”
“这是为父......唯一的条件，也是你最后的出路。”
见周妧神色微动，周擎继续道：“妧儿，源纹一道博大精深，你若能修至化境，未必不能压制体内怨龙毒。”
“这世间修行之路，又岂止源师一途？此路不通，便寻他道。这也是为父……对你最后的期望。”
“儿臣明白。“周妧点头，眼中似有星火不灭。此刻，她突然不觉得自己会无法修炼了。
这方天地间，源师虽是修行正统，却非唯一大道。源纹一道，便是那万千蹊径中最为玄妙的一条。
在八脉未显之时，周妧便在周擎的安排下，随楚明渊修习源纹之道。
毕竟，多掌握一门技艺总无坏处，许多源师都会涉猎些许源纹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若真到了某些绝境，至少还能多一条路可走。
周妧明白父王的良苦用心——这是担心若最终自己仍无法开脉修行，她会因绝望而自暴自弃，甚至放弃这条最后的生路。
周擎眼神缓和，眉宇间的凝重终于化开了些许。
他将目光转向一旁静立“看戏”的楚明渊，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
“妧儿，今日好生歇息。明日照例随你兄长去大周府修习。”
周擎顿了顿，目光深邃，“三日后，为父带你们同往祖地。”
“是！父王！”少女清脆的嗓音中难掩雀跃，眼眸亮若星辰。
楚明渊闻言一怔，随即行礼作揖：“儿臣领命。”
声音虽沉稳，却掩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
他没想到，这次祖地之行竟也有自己的份。
只是……那大周祖祠深处的祭坛……
他真的能通过吗？
楚明渊垂眸，他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