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骨铸我身
七道血衣在树梢间猎猎作响，陆厌的肺叶如同破旧风箱般嘶鸣。身后追兵始终保持着三丈距离，像是故意驱赶猎物入笼的豺群。少年突然刹住脚步——前方是断崖，浓雾中隐约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
“跑啊？“血衣人首领摘下面具，露出半张被蛊虫蛀空的脸，“楼主特意嘱咐，要让你看着亲妹妹被炼成...“他突然噤声，三枚骨钉擦着耳畔飞过，深深没入后方古松。
陆厌趁机翻下悬崖，却在坠落瞬间抓住藏在藤蔓间的铁索。这是从外门弟子记忆里获取的信息：青冥山惩戒叛徒的“锁魂渊“，深处藏着直通白骨观的密道！
“追！“上方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叫，“他进了白骨观地界，启动追魂香烙印！“
狐洞深处
陆念是被某种湿冷的触感惊醒的。枯藤缝隙透进的月光里，三尾白狐正用舌尖轻舔她锁骨处的冰蓝纹路。随着狐狸眼中幽光流转，那些蛛网状痕迹竟在缓慢消退。
“小狐狸...“女孩虚弱地伸手，却摸到一截森森白骨——那根本不是活物，而是裹着狐皮的骷髅！骷髅下颌张合，发出老妪般沙哑的声音：“三百年了，终于等到葬命人...“
洞壁突然浮现血色咒文，陆念怀里的半块馊馒头散发出金光。骷髅发出凄厉尖啸，化作流光钻进女孩眉心。与此同时，百里外的血衣楼主猛地捏碎手中魂灯：“涅槃仙体提前苏醒了！“
白骨观药池
陆厌在腐臭的水潭中睁开眼。十二具浮尸围着他缓缓旋转，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刻有符咒的青铜钉。这是外门弟子记忆里最恐惧的画面——药奴转化仪式。
“新来的？“池边传来沙哑的声音。独眼老妪用木瓢舀起血色药汤浇在他头上：“能撑过三瓢的，才有资格当试药人。“
剧痛从毛孔渗入骨髓，陆厌的皮肤开始龟裂。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他忽然抓住老妪手腕，灰雾顺着接触处疯狂涌入。这次看到的记忆碎片让他毛骨悚然：药池底部沉睡着白骨观主炼制的“千面尸傀“，而所有药奴最终都会成为尸傀的养分！
老妪踉跄后退，浑浊的独眼里映出少年正在异变的身体——龟裂的皮肤下不是血肉，而是涌动的灰雾。
“葬命人...“她突然癫狂大笑，“请用我的命格！“枯瘦的手指直接插进自己眼眶，抠出颗泛着紫光的眼球塞进陆厌手中。
七天后，陆厌被铁链吊在刑架上。负责拷问的疤脸汉子挥舞烙铁：“说！怎么混进送药队伍的？“
少年垂着头看似昏迷，实际在数着屋顶渗落的水滴。当第九滴落在青砖上时，地牢深处传来熟悉的铃音——正是那日狐洞听到的诡异声响！
“装死？“烙铁按上胸膛的瞬间，陆厌瞳孔泛起灰芒。疤脸汉子突然僵住，他的紫命命格正被某种力量强行抽离。更可怕的是，自己三十年修炼的功法记忆也在消逝！
“原来吞噬需要接触...“陆厌舔了舔开裂的嘴唇，锁链应声而断。疤脸汉子的身体迅速干瘪，最终只剩张人皮飘落在地。
地牢外忽然响起急促的钟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尸傀暴动了！“
腐药味混着血腥味像块浸满毒汁的破布，死死捂住陆厌的喉咙。他攥紧腰间半块残破玉牌，指节因用力泛白，指甲缝里还嵌着三日前在乱葬岗与尸傀缠斗时留下的黑灰。炼丹房的青铜门半掩着，门轴处凝结的暗褐色血痂正往下滴着黏液，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当他跨过门槛的瞬间，头顶传来铁链绞动的“咯吱“巨响。抬眼望去，直径两丈的血肉轮盘正逆时针转动，三百药奴被拇指粗的锁链从锁骨穿入，脚踝处的铁环相互扣连，形成密不透风的人肉齿轮。每个药奴的腹部都被剖开，露出半挂在外的脏器，随着轮盘转动，肝肠在石墙上拖曳出蜿蜒的血痕，每隔半刻便有脏器“扑通“坠入中央青铜鼎——那鼎中浸泡的白发老妪，左眼处的空洞正对着陆厌的方向，正是三天前替他修补玉牌的客栈老板娘。
“噗通“一声，又一颗心脏砸在鼎中。陆厌猛然想起昨夜在柴房，老板娘曾塞给他半块紫色丝巾，说戴上能避尸毒。此刻那丝巾还揣在他袖中，染着淡淡艾草香。鼎中突然翻涌出血色气泡，白骨观主的声音裹着腐水味溢出：“小友来得巧，第三百个脏器刚落鼎。“
话音未落，轮盘突然加速。药奴们的惨叫陡然拔高，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陆厌这才看清，每个药奴后颈都烙着倒吊骷髅印，正是白骨观“活祭炼药“的标记。轮盘边缘的药奴被齿轮挤压，胸腔“咔嚓“碎裂，脏器顺着轮盘缝隙滑落，形成一条黏稠的血河，顺着鼎沿的符文缓缓流入。
“时辰到了。“鼎中传来骨头摩擦的咯咯声，老妪的尸体突然睁开右眼，眼瞳里全是翻涌的黑血。三百药奴同时仰头，脖颈处的锁链崩断，数百道血箭射向鼎中，在半空凝成血色咒文，如活物般扑向陆厌。
陆厌本能地后退，后腰撞上冰凉的丹炉。咒文触碰到他眉心的瞬间，他感觉有冰凉的蛇信滑入鼻腔，顺着经脉爬向心脏。怀中的紫色眼球突然剧烈跳动，那是他在乱葬岗尸傀群中拼死抢到的，此刻正隔着衣服灼烧他的胸口，像在呼应某种召唤。
记忆如闪电划过——七日前在山脚下，有个断指老丐曾塞给他这颗眼球，临终前气喘吁吁地说：“葬命人...血脉觉醒时...咬破舌尖...“陆厌来不及细想，舌尖一痛，血腥味在口中炸开。他咬破舌尖，将心头血混着咒文喷出，血雾在空中凝成古朴印纹，与额间符咒激烈碰撞。
“找死！“鼎中传来怒吼，老妪的尸体突然膨胀，皮肤裂开露出底下缠绕的人骨锁链。陆厌感觉掌心刺痛，低头看见七道白骨纹正从虎口蔓延，如同活物般爬上手臂。他突然福至心灵，掐住印决嘶吼：“以葬命人之名，夺尔造化！“
青铜鼎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鼎身的符文接连爆裂。白骨观主的身影终于从鼎中浮现，那是具由百具人骨拼接的骨架，胸腔里嵌着颗正在融化的金丹。他惊恐地看着陆厌掌心的白骨纹：“不可能...你竟能...吞噬本命金丹...“
话音未落，陆厌胸前的紫色眼球突然爆发出强光，血雾凝聚成巨口，狠狠咬向那金丹。骨架发出刺耳的尖啸，人骨接榫处纷纷崩开，金丹“砰“地炸开，化作万千金粉被血雾吸收。陆厌感觉有股热流涌入丹田，眼前突然浮现出白骨观的立体地图，每个房间、每条密道都清晰如绘，东南角地牢深处，那个疯狂闪烁的冰蓝光点——是念儿！
他踉跄着扶住丹炉，掌心的白骨纹还在发烫。地面传来震动，远处传来弟子的惊叫，显然观主陨落的动静惊动了全观。陆厌擦去嘴角血迹，望向地牢方向，仿佛能“看“见那个蜷缩在冰块中的身影——妹妹陆念，那个在乱葬岗被尸傀抓挠时，还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他的小丫头，此刻正用尽全力发出求救信号。
怀中的眼球渐渐冷却，却在他闭眼时，浮现出地牢的场景：九根冰柱环绕着中央石台，陆念的手腕和脚踝都被冻在冰里，发间结着冰晶，却仍在拼命用指尖敲击冰面，每一下都在他“脑海“中激起涟漪。她左眼角的泪痣泛着蓝光，那是陆家血脉的标志，也是他们被追杀的原因。
陆厌深吸口气，捡起地上断裂的锁链。白骨纹顺着锁链蔓延，铁环瞬间化作粉末，却在他掌心凝聚成骨刃。远处传来脚步声，至少有二十道气息正向炼丹房逼近。他低头看向掌纹，突然明白断指老丐的话——葬命人，以命换命，夺造化而重生。
地牢方向传来冰裂声，陆念的光点突然变得微弱。陆厌不再犹豫，骨刃划破掌心，血珠滴在地面，竟沿着他“看“见的密道路线蜿蜒。他抬脚跟上，背后的炼丹房在爆炸声中坍塌，而他的眼中只有前方——那个在黑暗中等待他的，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