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进城
“我想去拜访一下黄老师。一是对黄老师表示感谢，这几年对我一直很照顾，也对我寄予厚望，我这次没能参加高考，他一定很失望，我应该去看望一下。二是，我也想听听黄老师的意见，毕竟他带过那么多学生，人家见识也多。三是，顺便到城里看看，现在市场经济活跃，不能窝在山村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路子。”
爷爷在鞋底上磕着烟锅头，一边磕，一边抬头说：“嗯，应该的。人要知道感恩，知恩图报，出去走动走动也好。”
母亲原本是想让楚林枫多休息几天，但爷爷支持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林枫，既然去看望老师，总不能空手去吧？你看拿些啥？”母亲问。
楚林枫想了想：“城里人就稀罕咱们的山货，他们叫土特产。拿几样就行。”
“也不能拿少了，让人家笑话咱山里人小气。”母亲笑着说。
爷爷站在门口，叼着旱烟说：“晾晒好的钢鳅鱼拿两斤，家里还有些天麻，拿上一斤。再……我去孙拐子那赊一壶五斤的酒，还有……”
嫂子正端着刷锅水出来，顺便说：“我今天扳的笋子，刚收拾好，拿一捆带上。这个季节，这是稀罕物。”
“母亲笑着说：“好啊，四色礼，够了。”
楚林枫想了想：“天麻就算了吧，毕竟是药材，给人送药材不好吧？”
爷爷点头说：“也是，但，还有啥……？”
“黄鳝啊！爷爷你抓的黄鳝又粗又大，一条条黄灿灿的，爱人得很！”
“这个好办，我天黑前再去抓一些就是了。”
第二天，天刚露出点鱼肚白，楚林枫就出发了。
需要从镇上搭班车去城里，每天进城的班车只有一趟，还是个过路车。从金家坝到镇上还有十几公里的山路，路况不好，坑坑洼洼的，好在是下坡路。
父亲楚永福头一天就借好了金长贵家的自行车，在院子里检查一遍，给链条齿轮都打好黄油，轮胎都打足了气。
带进城的东西，居然整整一个蛇皮袋。架在车后架上。楚林枫只能坐在前杠上。父亲骑上车，驮着他上路了。
楚林枫感觉真好，这种坐在父亲自行车前杠上的感觉，让他眼圈湿润了，重新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一切都是这么亲切，自然。
父亲骑得很卖力，楚林枫能感觉到他的鼻息，烫烫的，吹在脖子上痒痒的。
自行车的轮胎气太足了，骑在这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很颠，颠得楚林枫屁股痛。
“爸，累了吧。我来骑吧。”
“累啥，你这算轻多了。我们经常从大垭口里面收的毛猪，三百多斤，一口气骑回来。那路比这差多了，还有几个大坡，要下来推着走。”
“爸，你要是骑累了，就想象自己又收了一头大肥猪，骑回去杀了就能卖钱。这样骑起来就有劲了。”楚林枫开玩笑。
“傻小子。咱拿自己跟猪比啊。驮着自己的儿子，比驮头猪有劲的多。”
“爸，还记得我骑在你肩膀上，在金家院子摘李子吗？”
老爸笑笑：“记得，丢死人了。他家的大黄狗扑出来了，吓得我摔倒了。你也被摔到了柴堆上，脖子上刺破了。现在还能模模糊糊看见伤疤呢。”
楚林枫大笑：“我倒是没事，你被大黄狗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老爸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被狗咬怕了嘛。”
他们一路说着笑着，不觉就到了镇上。
镇上不逢场的时候人很少，只有供销社的门开着，门口坐着俩三个人。班车都是在供销社门口停靠的。
父亲似乎跟他们都很熟的样子，打着招呼，寒暄几句。
父亲自豪地跟别人介绍：“这是我家老二，今年高中毕业了，城里高中毕业的。娃有心，今天进城去看望他的老师。”
父亲将蛇皮袋卸下来，靠着墙放好，拉着楚林枫到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裹着的蓝色手帕，小心地展开。里面是不多的几张钱，老爸沾着口水，数了五元钱，塞到林枫的手里。
“拿着。男人出门，口袋里怎么能没有钱呢。”
楚林枫推辞着：“不用了，爸，我的钱够了。车票钱也是够的。”
老爸装着很生气的样子：“让你拿上就拿上。备用嘛。用不完回来还给我就是了。”
楚林枫只好收下。
“揣好了。千万别丢了。我就送你到这了。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父亲一划一划地准备走，划了几下，猛地一抬腿跨了过去。也许路不行，他的车头使劲晃了几下，猛地往前蹬了几下，又控制住了，骑稳当了。
父亲笑着，转过头，挥了挥手，故作潇洒地转过弯，消失在楚林枫的目光中。
往城里的车晚点了，姗姗来迟。楚林枫扛着蛇皮袋挤进车厢。小心翼翼地将蛇皮袋竖着放好，自己坐在司机旁边的引擎盖上，用膝盖顶住蛇皮袋，预防它在颠簸的车上翻倒。
这里面可是有几斤活着的黄鳝呢，这要是散了，跑得满车厢都是，可就麻烦大了，也闹出笑话了。
车上的气味十分难闻。正值夏天，汗臭味，脚臭味，汽油味，还有迎面扑来的灰尘，让人十分难受。
路不好，车也十分颠簸，楚林枫只有使劲抓住旁边座椅的后背，才能勉强保持平衡。还得扶住蛇皮袋，不能让它倒了。
这趟车楚林枫以前常坐，司机和售票员都是熟面孔。以前楚林枫不爱说话，腼腆，甚至有些害羞。如今，他可不再是那样。
他想，以后会经常坐这班车，需要跟司机和售票员混熟一些。于是他摸出提前买好的烟，带过滤嘴的，显得高档一些。
重生了，一切重新来过，这“烟敲门，酒开路”的道理是懂的。
楚林枫给司机发了颗烟，司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主动跟他聊了起来。
他了解到了，司机姓杨，他称呼杨哥。售票员是刘姐。
四十多公里，班车跑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下车的时候，售票员刘姐很热情地帮他把蛇皮袋拎下来，给他扛在肩膀上：“楚家娃，以后要带啥东西尽管找姐姐啊。”
楚林枫感觉到嘴巴甜带来的好处。他立马给自己定下规矩：脸要带笑，嘴要涂蜜。
是的，自己上辈子就是太个性，太刚直，这个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