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晴天娃娃来治愈你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5章 岁月的低语

旧南的雨丝,沾衣不湿,却像无形的藤蔓,缠上李淑华的心肺,渗出一种潮湿的、沉甸甸的郁结。目光追随着女儿亦涵在桌椅间轻盈穿梭的身影,那抹鲜活的色彩,却像针一样扎进眼底。她在这里?端盘子?疑问像冰冷的雨滴,顺着脊椎滑落。

茶已半凉。李淑华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杯壁,指尖泛白。“…你爸的钱,”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什么,“…不够你花?”责备裹着厚厚的酸涩棉絮。

亦涵停下,托盘抵在腰间,笑容清澈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不是打工。帮王阿姨…顶一会儿。”天真,有时是扎不破真相的盾牌。

看着那抹忙碌的身影,李淑华胸腔里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烧灼着喉咙。她的心…那颗脆弱的、需要精心养护的心…怎么能在这里…万一…恐惧像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心脏。

后厨的门帘掀开,蒸腾的热气裹着一个身影走出来。王宜兰的脸上刻着疲惫的沟壑,但眼神依旧像淬过火的刀锋。她径直走向亦涵,声音带着炉火余温的沙哑:“…辛苦了,小涵。回吧,饭该凉了。”目光扫过旁边的李淑华,刀锋般的眼神没有丝毫偏移,“…发什么呆?客人,我来。”命令,是她的保护色。

“阿姨,”亦涵的声音像清脆的风铃,打破凝滞的空气,“…这是我妈。”

空气瞬间冻结。

王宜兰正要转身的动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的背影,在氤氲的热气里,凝固成一座冰冷的石雕。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缓缓地、一格一格地转回身,目光,像探照灯,精准地打在李淑华脸上。岁月的刻刀改变了皮相,但那深嵌的骨相轮廓…是她。

“…是你。”李淑华的声音抖得厉害,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微光。

王宜兰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却毫无温度,冷得能冻裂空气:“…我也以为,”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这辈子,不会再见了。”恨意,被时间熬成了冰冷的化石。

新北。晨光。那扇旧木门…王宜兰眼底翻涌着复杂的东西,痛苦和怀念像两股暗流激烈冲撞。曾经贴得最近的两片树叶,被一场风暴…吹散天涯。

“…妈?王阿姨?”亦涵的声音带着困惑的裂纹,像即将碎裂的薄冰。

李淑华猛地站起,椅子腿刮擦地面,刺耳锐响。她一把抓住亦涵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走。回家。”逃离。必须逃离这即将引爆的雷区。

“淑华。”王宜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在两人之间,阻断了去路。她眼神如刀,直刺李淑华,“…借一步。大人的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亦涵困惑的脸,“…别溅到孩子身上。”“借一步”,是清算的邀请函。

李淑华的脚步钉在原地。满店的喧嚣,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她看着王宜兰,又看看女儿,最终,下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命运的木偶,线头攥在谁手里?

亦涵被无形的力量轻轻推了出去。玻璃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两个凝固的身影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雨丝飘在脸上,冰凉。她回头,透过挂着水珠的玻璃,看着母亲和王阿姨模糊的轮廓。这两天…王阿姨看妈妈的眼神…像在看…打翻的调味罐。一些模糊的、遥远如隔世的碎片,在记忆的深海里,泛着幽微的光。争吵的声音…摔碎的东西…妈妈红肿的眼…那时太小,不懂。现在,那碎片,似乎带着锋利的边缘。

(闪回:旧北,多年前)

晨光给新北老旧的街道镀上金边。两个年轻的身影,站在一扇斑驳的旧木门前。王宜兰的手指,带着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抚过门板上深深的纹理。梦想的轮廓,就刻在这粗糙的木头里。“…看,”她的声音发紧,眼里有薄薄的水光,“…就是它了。”指尖的温度,试图焐热未来。

李淑华的手用力握住她的,掌心滚烫。“…宜兰,”声音里有初生牛犊的火焰,“…一起。一定能成。”誓言,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掷地有声。

日子被炉火烤得滚烫。黎明前的市场,深夜的灶台,每一粒米的选择,每一勺火候的煎熬…汗水滴进滚烫的粥里,蒸发成口碑。小店渐渐活色生香,成了新北街角一块暖胃的磁石。

“…老板,这粥…绝了!”常客竖起大拇指,笑容在蒸腾的热气里模糊又真切。

王宜兰和李淑华相视一笑,疲惫的眼底有星芒闪烁。并肩的汗水,是粘合剂。

然而,阴影总在阳光最盛时悄然滋长。

(闪回:风雨夜)

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上,像无数冰冷的拳头。惨白的顶灯下,账本摊开,数字在纸面上无声地尖叫。门,被粗暴地撞开。几个黑影裹挟着室外的湿冷和戾气闯了进来,裤脚滴着水,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印迹。

“…税务局。查账。”为首的男人声音平板,像冰冷的铁块。

王宜兰霍然站起:“…我们…该交的都交了!”愤怒让她的声音变调。

“…账,有问题。”另一个男人上前一步,阴影笼罩着桌面,“…带走。”“带走”,是判决书。

李淑华的脸色,在灯光下瞬间褪尽血色,变得像一张揉皱的、透明的纸。她的目光死死盯住账本上某一行刺目的数字,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任何声音。挪用了…小涵的药费…窟窿…补不上了…冷汗,浸透了后背。

“淑华?”王宜兰的声音带着惊疑的裂痕,目光从账本移到李淑华死灰般的脸上。

“…宜兰…”李淑华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钱…我挪了…”头,沉重地垂下去,像折断的麦穗,“…小涵…她的病…等不了…”绝望,是沼泽,拽着她下沉。

王宜兰身体晃了一下,扶住桌沿才站稳。眼底的星芒,瞬间被难以置信和冰冷的痛楚取代。为了孩子…可这…是抽掉大厦的基石啊…“…为什么?”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得砸在两人之间,裂开深渊。

“…没办法…”李淑华的声音只剩下呜咽的气流,“…真的…没办法…”

账本被粗暴地合拢,带走。像带走了小店最后一口生气。冰冷的关门声,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她们之间曾经坚不可摧的某种东西。王宜兰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店堂,炉火早已熄灭,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冷。她慢慢地、慢慢地,从抽屉深处摸出一张薄纸——那份早已泛黄的合伙协议。纸张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清晰得刺耳。纸屑,像黑色的雪,缓缓飘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没有再看李淑华一眼,她转身,走进了里间更深的黑暗里。背影,是最后一块崩塌的界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