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重生的希望
林子玉“死亡”的阴影,像湿透的棉被,沉沉压在陈家。一连几日,林亦涵蜷缩在窗边,小小的身影嵌在灰蒙蒙的光框里。目光空茫,投向不可及的远方。饭菜凉了又热,她不动筷。那点被生日烛光点燃的微芒,熄灭了。
陈风耀看着,心像被粗糙的砂纸磨过。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内心独白)叔叔…真的沉在海底了吗?这冰冷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垮了她刚探出头的希望。
“亦涵…”声音轻得像怕惊扰尘埃,“…叔叔…会没事的。”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飘。
亦涵缓缓转过头,眼眶蓄满水光,却倔强地不掉落。“…好几年…没见了。”声音哽在喉咙里,“…幼儿园…只有我…一个人…看别人…有爸爸…”字句破碎,像秋叶散落。
风耀收紧手指,试图传递一点暖意。“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新做的、略显粗糙的晴天娃娃,“…记得它吗?”
亦涵的目光落在娃娃歪斜的笑脸上,眼神迷茫。“…求晴天的…”
“…晴天的时候,”风耀把娃娃举到窗边,让微弱的光穿过白布,“…心里…是不是亮堂点?觉得…一切…还能好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引导。
亦涵看着光线下半透明的娃娃,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一滴泪终于滑落。“…可是爸爸…”
“…会好的。”风耀把娃娃郑重地放在窗台上,双手合十,像一个最朴素的仪式,“…晴天娃娃…求你…带来阳光…让林叔叔…平安回来…赶走…她心里的…雨…”
窗台上的白布娃娃,在灰暗的光线下,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饭桌气氛凝滞。王宜兰勉强劝亦涵吃了小半碗。陈高雄盯着酒杯,眼神发直,杯中的液体映着他紧锁的眉头。林子玉…你到底在哪儿?
“砰!”
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带着室外的湿冷气,突兀地闯入这片压抑的安静。他随手丢下几个鼓囊囊的旅行袋,声音洪亮得刺耳:
“嗬!好菜!也不等等老子?这破地方,找得我腿都细了!”
陈高雄“噌”地站起,碗筷碰响。“…谁?!”
来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被旅途刻上疲惫、却笑容灿烂的脸。眼角深刻的纹路,此刻盛满了劫后余生的光亮。
“高雄!几年不见,连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了?”林子玉咧嘴一笑,目光却急切地扫向餐桌角落。
空气凝固了一瞬。
“…子…玉?!”陈高雄的声音劈了,像绷紧的弦突然断裂,“你…你不是…?!”巨大的震惊让他失语。
“爸——爸——!”
尖利的、带着哭腔的童音撕裂了寂静。亦涵像颗小炮弹,从椅子上弹射出去,一头撞进林子玉张开的怀抱。力道之大,撞得林子玉踉跄半步。她死死抱住父亲的脖子,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仿佛要把这些年积攒的委屈、孤独、恐惧,连同这几日的绝望,一股脑儿倾倒出来。
“…爸爸…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啊…!”哭声闷在父亲的衣襟里,字句含混不清,只剩下最原始的宣泄。
林子玉紧紧搂住女儿颤抖的小身体,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眼眶瞬间通红。(内心独白)怀里这小小的、滚烫的、哭到抽搐的身体…像在控诉他缺席的岁月。他喉咙发紧,声音沙哑得厉害:“…囡囡…爸爸…回来了…对不起…爸爸…对不起…”笨拙的道歉,一遍又一遍,是迟到的赎罪券。
“…我不要…好条件…”亦涵抬起泪痕狼藉的小脸,抽噎着,“…我只要…你…陪着我…爸爸…这个词…我都不敢…想…”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林子玉心上。
“陪!以后…天天陪着你!”林子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像在对着命运发誓,“…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
陈高雄重重拍在林子玉肩上,力道大得像要确认这不是幻影。“…老林!你个混蛋!吓死老子了!”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王宜兰抹了下眼角,赶忙拉开椅子:“哎呀!站着干嘛!快坐!坐下说!老陈,倒酒!”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澄黄的液体晃动着,映着两张百感交集的脸。陈高雄眯着眼,一口饮尽,辛辣直冲喉咙。“…海岸协会的人…说你…”
“说我坐船?名单上有我?”林子玉接过话,也干了杯中酒,长长吁了口气,“…差点!睡过头了!跑到码头…船屁股都看不见了!只能…咬牙买机票飞回来…贵得要命!”
“…睡过头…救了你啊!”陈高雄又倒满一杯,“…大难不死!以后…好好守着老婆孩子!干!”酒杯再次碰撞,这一次,是庆祝生还的铿锵。
暖黄的灯光下,久别重逢的唏嘘与庆幸交织。只有风耀注意到,林子玉的目光,始终像磁石一样,牢牢吸附在女儿身上。
夜深。亦涵抱着父亲新买的大熊玩偶,沉沉睡去。嘴角带着一丝久违的、安宁的弧度。林子玉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像一尊守护的雕像。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在女儿熟睡的脸上。他推掉了所有后续行程的邮件通知。(内心独白)亏欠的时光…从这里…一寸寸补回来。
现实病房
“意识恢复度…突破阈值!80%!”助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孙昊阳紧盯着屏幕上剧烈波动后趋于稳定的曲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保持监测。别松懈。”声音依旧平稳,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紧张。
冰冷的仪器被小心摘下。陈风耀坐起身,病房的寂静瞬间将他吞没。他侧头,看向旁边病床上依旧沉睡的亦涵。然后,目光失焦地投向虚空。
(内心独白)老宅的晨光…爸爸胡茬扎脸的触感…妈妈饭菜的香气…还有…幼小的亦涵,在生日烛光里羞涩的笑…那些曾经最平凡、甚至被嫌弃的日常碎片…此刻…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灼烧着脸颊。为失去的父亲,为找回的亦涵,为这被命运反复揉搓、却终究留有一线微光的人生。
亦涵的脸色,在仪器撤去后,似乎透出一点久违的血色。王宜兰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守护,在她眉宇间刻下了更深的疲惫。
风耀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去哪?”王宜兰端着水盆进来,声音沙哑。
“…透透气。”风耀没回头,声音闷闷的,“…闷。”
“…早点回。”王宜兰看着他单薄的背影。
“…妈,饿不饿?买…饺子?”风耀停在门口。
“…好。小心点…”话音未落,风耀已消失在门外走廊的阴影里。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消毒水味浓得化不开。风耀拎着温热的饺子盒,疲惫地跌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铅,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漂浮。
恍惚间,一个声音,像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又像贴着他的耳廓低语:
“…出院了…去海边吧…”
风耀没动,以为是隔壁病房的呓语。
“…风耀…”
那声音…带着一丝刚苏醒的沙哑,却无比熟悉!是…
他猛地睁眼,像被电流击中!循声望去——
病房门口。林亦涵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扶着门框,虚弱地站着。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那双曾黯淡、迷失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时间凝固。
风耀手中的饺子盒“啪嗒”掉在地上。他几乎是扑过去,张开手臂,将那个失而复得的、温热的身体,狠狠地、紧紧地箍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易碎的幻梦。亦涵的手臂也缓缓抬起,环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消毒水和泪水咸涩气息的颈窝。
走廊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投在冰冷的地砖上。没有言语。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物,在寂静中疯狂共鸣。仪器遥远的“嘀嗒”声,此刻听来,像新生的鼓点。
(内心独白-风耀)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内心独白-亦涵)…找到了…光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