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江底沉棺
江水裹挟着腐叶拍打着脚踝,林秋的布鞋陷进泥泞。渡魂船甲板传来锁链拖拽声,老妪的身影在血色船帆后若隐若现,她正将赵阿公的纸人按进船底暗格。纸人胸口的彼岸花银簪突然迸发幽光,整条江面泛起密密麻麻的浮尸,皆是历年失踪村民的模样。
“爷爷!”林秋转身呼救,身后空无一人。梆子声不知何时消散,只剩船桨划水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摸到口袋里的《渡魂谱》,扉页夹层突然滑落半张泛黄契约,墨迹被江水晕染得模糊:“崇祯十五年,槐安村与水鬼立契,每三十年献七魂保村落安宁……”
船舷传来指甲抓挠声。林秋低头,无数青灰色手臂从江底伸出,指缝间缠着褪色红绸。她踉跄后退,鞋底踩到硬物——半截露在泥里的石碑,碑文记载着“镇魂桩”三字。记忆突然刺痛大脑,十二岁离家前夜,爷爷曾带她摸黑来过江边,将刻着她名字的木桩深深钉入滩涂。
“时辰到了。”老妪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林秋脖颈一紧,红绳不知何时缠上喉咙。她被拽向渡魂船,余光瞥见岸边芦苇丛中,祖父的梆子正在发光,却被层无形屏障困住。
船板吱呀作响,林秋被甩进船舱。这里堆满浸泡在黑水的木箱,每个箱盖上都刻着生辰八字。老妪掀开最中央的棺椁,里面躺着具穿着红嫁衣的女尸,面容竟与林秋有七分相似。
“她是你太奶奶,也是第一任守船人。”老妪抚过女尸腐烂的脸颊,“当年她为保村子,自愿将魂魄献给水鬼。可水鬼要的是新鲜生魂,所以每三十年……”
棺椁底部突然裂开缝隙,黑水化作万千细流钻入林秋七窍。她看见百年前的槐安村:瘟疫横行,村民在江边筑起祭坛,太奶奶身披嫁衣走向木船,船底刻满契约者的血字。而契约末尾,赫然是爷爷年轻时的画像。
“不!”林秋挣扎着撞向木箱。箱盖翻落,露出赵阿公的遗体,他手中紧攥着枚刻着“林”字的玉佩——正是爷爷常年贴身之物。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小时候祖父总在七月半给她手腕系红绳,说能“避水鬼”;离家前夜,祖父偷偷将她的生辰八字塞进供桌暗屉……
船身剧烈摇晃,江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老妪的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水鬼饿了,该换新船了。”她抓起银针刺向林秋眉心,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金光弹开。
祖父的梆子破障而来,重重砸在老妪颅骨。白骨碎成齑粉的同时,整艘船开始下沉。林秋抓住船桅,看见江底升起座巨大的青铜棺椁,棺盖上爬满吸食生魂的纸人。棺椁缝隙渗出黑水,将她的衣角染成靛青色。
“快走!”祖父的声音从梆子传来,“毁掉镇魂桩,断了水鬼的根!”
林秋跌跌撞撞爬上岸,在芦苇丛中找到那根刻着自己名字的木桩。木桩表面布满抓痕,隐约能看见“破契”二字。她解下红绳缠在木桩上,突然听见村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所有系着红绳的村民,脖颈都开始浮现纸人纹路。
暴雨化作血色,林秋用尽全力拔桩。木桩松动时,江底传来锁链崩断声。无数纸人从水中涌出,缠住她的手脚。千钧一发之际,祖父的梆子化作利剑,劈开纸人潮。
“当年我篡改了契约,用替身术保你平安。”祖父的虚影在金光中显现,“可现在水鬼发现了漏洞,必须用真正的镇魂桩——”
话音未落,青铜棺椁破水而出。棺盖缓缓打开,露出半具腐烂的古尸,胸腔里跳动着颗燃烧的心脏。古尸抬手,槐安村方向腾起黑烟,所有村民的纸人替身从屋顶飘向江面。
林秋摸到口袋里的《渡魂谱》,书页突然自动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浮现血字:“以守船人之血为引,镇魂桩化剑,斩尽水鬼魂。”她望向祖父,发现虚影正在消散,而老妪的白骨重组,正朝着镇魂桩伸出利爪。
“爷爷!”林秋握紧木桩,鲜血顺着伤口渗进纹路。镇魂桩发出龙吟,化作青铜古剑。她挥剑斩向古尸,剑刃却被黑水腐蚀。千钧一发之际,全村人的纸人替身突然冲向古尸,用自己的魂火点燃了那跳动的心脏。
爆炸声震碎江面,青铜棺椁沉入江底。林秋瘫坐在地,看见祖父的梆子缓缓落地,化作灰烬。晨光刺破雨幕,老妪的白骨在阳光下化为齑粉,而槐安村方向,所有红绳同时断裂。
祠堂方向传来隐约的梆子声,林秋翻开《渡魂谱》,最后一页浮现新的字迹:“契约已破,槐安永宁。”她望向江面,只见渡魂船残骸上,绽放出朵雪白的彼岸花。
芦苇丛中传来窸窣声,王婶眼神清明地钻出草丛,手里捧着爷爷的旧棉袄:“秋丫头,你爷爷临走前说,让你带着这个去省城……”
棉袄内袋露出半截泛黄的船票,目的地写着“离魂渡”。林秋握紧船票,听见江水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童谣,这次的歌词变了:“纸船沉,纸马焚,活人岸上守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