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作孽不可活
王阮眉头紧皱，神情有些为难。
要知道，他满打满算来到‘出山’到现在，也不过就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认识的人，也就只有公主府的这些。
想也知道，这种涉及到皇帝和长公主的流言。
如果不是偶然出现，背后有人指使的话，必然是一桩复杂无比的大案。
这样的案子，让他来查，怎么可能查得出来呢？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面对王阮的疑问，平阳公主慎重的点了点头，道。
“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觉得太皇太后特意授先生为中尉丞，且特意嘱咐说，让先生负责和诸王宗室相关的事宜，必有深意。”
“长公主的意思是，流言和诸王宗室有关？”
王阮越发觉得，这事复杂棘手起来了。
平阳公主再次点头：“我只是怀疑，觉得有这个可能，所以想拜托先生调查一番。”
“这算是长公主殿下的令谕吗？”
王阮沉默片刻，反问道。
见状，平阳公主便明白了些什么，往前俯了俯身，道。
“先生虽然初入长安，但是你救了陛下，又是我长公主府的座上客卿，太皇太后那边，也知道先生的事。”
“一旦出现什么变故，不管是我，还是陛下，乃至太皇太后，都必定会保证先生的安全的。”
“何况，正因为先生刚到长安，所以京中各方势力，不清楚先生底细，反而才更好查一些。”
所以说，其实还是让自己去当那冲锋陷阵的枪。
怪不得这段时间，平阳公主送钱送人送宅子的，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
王阮摇了摇头，道。
“恐怕要让长公主失望了。”
“在下不过是一闲散之人，并无仕宦之志，只想安稳度日，朝局波云诡谲，并不适合在下。”
“这中尉丞一职，在下过几日会上表请辞，至于长公主拜托之事，也恕在下无能为力。”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深深一拜，道。
“连日以来，多谢长公主照拂，如今疾疫已经基本结束，在下就不在公主府多留了，明日就搬回庄子上住。”
“若是长公主觉得在下负恩，此前赠与的田宅奴婢，在下都会退回，还望长公主见谅。”
这番话都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言。
的确，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王阮也曾经畅想过，要横扫四方，纵横官场，搏取一番功业。
但是，也仅仅只是想想而已。
就像一个普通人，口嗨着自己中了彩票，会住别墅买游艇。
可实际上，要是真的中了彩票，大抵也只会存起来，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对于王阮来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个时代，但是，至少目前，他只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
他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
如果有机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前呼后拥，锦衣玉食，那自然是最好的。
可如果代价是要冒着付出性命的危险……什么能有活着重要呢？
虽然平阳公主现在说的很好。
但历史的教训告诉王阮，这种马前卒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先生……”
平阳公主直起身子，脸色有些无奈。
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道。
“先生言重了，你是阿彻的恩人，也是公主府的座上客卿，阳信岂会是这般忘恩负义之辈？”
“既然先生不愿，阳信不再提此事便是，还望先生莫要动怒。”
“多谢长公主。”
王阮原本也没有想着，要和这位皇帝的长姐彻底翻脸，拱了拱手，也便转身离去了。
“郎君怎么了？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卫君孺正在整理衣服，看到王阮回来，很快便迎了上来。
于是，王阮拉着她坐下，随后，将刚刚发生的事，对卫君孺说了一遍。
“……所以，不管是这中尉丞，还是先前陛下赐下的宅子，金银，包括长公主送的仆役，我也都打算退回去。”
“否则的话，拿了人家的东西，这人情也就摆脱不掉了。”
“只是如此一来，承诺你的婚事，可能就不能办的风风光光了……”
按理来说，不管是公主府送的仆役宅子，还是刘彻的赏赐。
乃至是这个中尉丞，都算是王阮治病的酬谢，他理应心安理得的拿着。
但世间之事，往往不是这么简单的。
接受了这些礼物，哪怕平阳公主放弃了，窦太后，刘彻，也就都有了理由再让他做事。
说好听的是请他帮忙，但实际上，就是要让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可涉及到这种级别的斗争，实在不是他一个区区草民可以应对的。
哪怕有了中尉丞的官职，也是一样！
与其拒绝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惹得这些大人物不耐烦，用势强压，倒不如趁着现在对方还念着一点情分，抽身而去。
“郎君做得对。”
卫君孺看着王阮愧疚的模样，并没有生气，而是握紧了他的手，道。
“金帛财宝，都是身外之物，官场凶险，像是我们这等无权无势的人趟了进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丢了性命。”
“妾还攒了一些钱，原本是为了给阿步和阿广赎身的，现在我们都脱了奴籍，正好可以用来成亲。”
“对了，前两日义姑娘还写信来，说婆婆的病也好了，婆婆看着我长大，我们回去之后，就让婆婆给我们主婚。”
“阿青，阿步和阿广都在，我们再把大兄和少儿接回来，一家人在一起就够了。”
少女的声音有些絮叨。
但这些细碎的言语，却反而让王阮的心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卫君孺把头轻轻靠在王阮的怀中，感受着他的心跳，声音轻缓柔和。
“郎君，妾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未央宫，温室殿。
刘彻拖着疲惫的身躯，很没形象的摊在自己的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虽然说，他此前简短的露了一面，但是，毕竟这么多天没有回宫，整个前朝后宫，都着急的不行。
他这回来之后，先是去拜见太皇太后，随后又去见自己的母亲王太后。
然后，在自家母亲的劝告下，不情不愿的去了一趟椒房殿。
不出意外的，又吵了起来。
他这个皇后表姐，明明以前挺温柔的，现在怎么见了他就要闹呢？
明明刘彻刚刚生了一场疫病，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王太后，见了他之后都是嘘寒问暖。
可偏偏自己这个皇后，见面头一句话，就是问他是不是又收了平阳公主的美人……
“陛下，丞相许昌，御史大夫庄青翟前来问安，已经在外等候许久了。”
春陀轻手轻脚的上前，提醒刘彻。
闻言，刘彻翻了个身，万分不愿的站了起来，道。
“让他们在前殿等候吧。”
又是一阵忙碌。
先是丞相和御史大夫，后来又是武安侯田蚡，魏其侯窦婴，少府令，郎中令……
三公九卿，亲近一些的外戚列侯，不管是出于真的关心刘彻的身体，还是装作关心。
总之，都在得知刘彻回宫之后的第一时间前来问安。
刘彻很想一次性将他们全都召进来，但是没有办法。
不同的人，官职不同，亲近程度不同，自然该召见的顺序，该说的话，该表现的态度也不一样，他不能不做区分。
这么一忙之下，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
回到宣室殿，刘彻刚刚吃了两口饭，春陀便再次上前，低声道。
“陛下，大长秋周平求见。”
“他来做什么？”
大长秋作为协助皇后统管后宫的官员，听到这个名字，刘彻就又想起了自己那无理取闹的表姐。
搁下手里的筷子，他的语气不由有些不满。
春陀低下头：“回陛下，说是皇后殿下准备释放一批宫人出去，前些日子就已经拟好了单子。”
“只因您这些日子都不在宫里，所以一直没成，今日陛下回宫，大长秋便来请奏陛下。”
刘彻的神色越发不悦，道。
“这般小事，也值得来烦我，区区几个宫人而已，让皇后自己做主便是！”
整整跑了一天，刘彻现在感觉自己累的很。
摆了摆手，他的口气有些烦躁。
春陀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打算出去传旨。
然而，他这边刚走了没两步，刘彻忽然便皱眉道。
“站住！”
春陀立刻止步，转过身来，面色有些疑惑。
却见刘彻眉头微皱，捏着手里的筷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皇后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释放宫人了？”
春陀迟疑片刻，摇了摇头，道：“陛下恕罪，奴婢也是刚刚回宫，尚未来得及细问此事。”
“要不，奴婢把大长秋叫进来问问？”
“不必了。”刘彻搁下手里的筷子，道：“不是什么大事，皇后既然想释放宫人，那就赐些金帛，让她们出宫去，自行谋生吧。”
春陀有些踌躇，迟疑片刻，他才小心翼翼的道：“陛下，皇后殿下的意思，是要将这些人赶出宫去，特意嘱咐了，不许给一丝一毫财帛。”
哈？
刘彻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险些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要知道，赐金放还，乃是文帝朝传下来的惯例。
除非是宫人犯了什么大错被逐出去，否则的话，这些人在宫中侍奉了这么久，出宫的时候一点财帛都不给她们，岂不让人议论堂堂皇帝，竟然苛待几个宫人？
心中一阵烦躁，刘彻想了想，还是压下心中的不满，道。
“皇后不给，那朕来给。”
“你去让少府备些金帛，然后把这些宫人召来，朕亲自赐给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