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敏的血检结果比预期来得更快。祁颜刚走进实验室，助手小王就急匆匆地迎上来。

“祁医生，你绝对猜不到我们发现了什么！“小王的眼睛亮得惊人，手里挥舞着一份报告。

祁颜接过报告，快速浏览数据栏。当看到特定指标时，她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钾离子通道阻滞剂...“她低声读出那个复杂的化学名称，“和李教授研究的神经药物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小王兴奋地补充，“我们还发现了微量的苯二氮卓类物质，和你在第一起案件中发现的完全吻合！“

祁颜立刻拿起手机，拨通程望的号码。电话接通的一刻，她甚至没等程望开口：“我们找到了。王敏血液中有和李教授研发药物相同的成分，还有第一案中的镇静剂。“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重重的呼气：“老天...这就能连起来了。陈明远在用病人测试李教授的药物，然后杀掉出现副作用的受试者。“

“需要立即逮捕他。“祁颜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王敏随时可能有危险。“

“已经在准备了。“程望说，“我刚拿到搜查令和逮捕令。一小时后行动，你要一起来吗？“

按惯例，法医不需要参与抓捕行动。但祁颜听见自己说：“好。“

“太好了！“程望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祁颜站在原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不少。她将这归因于案件即将告破的兴奋，而非即将见到程望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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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远的诊所比想象中安静。傍晚六点，大部分医护人员已经下班，只剩下前台接待和一名值班护士。

程望出示搜查令时，祁颜注意到前台小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悄悄记下这个细节，准备稍后提醒程望重点询问这名员工。

“陈医生在手术室。“护士说，“最后一台心脏造影，应该快结束了。“

程望留下两名警员看守出入口，带着祁颜和其他人直奔手术区。透过手术室的玻璃窗，他们看到陈明远正低头操作仪器，身旁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祁颜仔细观察着陈明远的动作——精确、冷静、一丝不苟。一个完美主义者的手术风格。她突然注意到患者手腕上的留置针位置，正是所有死者身上发现针孔的地方。

“就是现在。“程望低声说，推开了手术室的门。

逮捕过程出奇地顺利。陈明远甚至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平静地摘下手套，对助手说：“请完成后续工作，确保患者安全。“

被带上警车前，他看了祁颜一眼，那目光中的冷静让她后背发凉。那不是罪犯被抓获的慌乱，而更像是...某种评估。

“怪人。“一名警员嘀咕道。

程望摇摇头：“不，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搜查持续到深夜。祁颜在陈明远的办公室抽屉里发现了一份名单——十二个名字，其中五个已经被划掉，正是五名死者。王敏的名字赫然在列，尚未被划去。

“还有七个潜在受害者。“她将名单递给程望。

程望快速浏览了一遍：“我马上安排人手保护这些人。天知道陈明远有没有同伙。“

凌晨两点，最后一箱证据被搬上警车。程望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疲惫的响声：“终于结束了。“

“还没完。“祁颜提醒他，“还需要实验室确认那些药品的成分，以及完整的证据链...“

“我知道，我知道。“程望笑着打断她，“但至少最危险的部分结束了。这值得庆祝一下，不是吗？“

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停车场：“虽然这个点选择不多...我知道有家酒吧还开着，老板是我朋友。要喝一杯吗？就当...庆功宴。“

祁颜本能地想拒绝。她从不参加这类社交活动，更别提和同事单独去酒吧。但今晚...或许是破案的兴奋，或许是疲惫削弱了她的防御，她听见自己说：“就一杯。“

程望的眼睛在月光下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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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比想象中安静。老板是个满脸胡茬的大个子，看到程望时咧嘴笑了：“稀客啊！还带了位漂亮女士。“

“杰克，这是祁医生。“程望介绍道，“祁颜，这是杰克，我警校同学，因伤退役后开了这家店。“

杰克给两人安排了最角落的卡座，上了两杯招牌鸡尾酒。“第一杯算我的，“他眨眨眼，“庆祝你们抓了个变态医生。“

酒精比祁颜预想的要烈。第一口下去，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但随后涌上来的是一种舒适的暖意，慢慢融化了紧绷的神经。

“所以，“程望举杯，“敬...好搭档？“

祁颜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敬专业合作。“

两人相视一笑。程望今天穿着深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的一小段弧度。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有吸引力。祁颜移开视线，喝了一大口酒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知道吗，“程望突然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很特别。“

祁颜挑眉：“因为我报警的方式很特别？“

“不，是因为你看事情的方式。“程望的手指在杯沿画着圈，“大多数人看到门外的水渍会以为是普通漏水，只有你注意到了异常。“

“职业习惯。“

“不，那是天赋。“程望的声音变得柔和，“你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细节，祁颜。这很...迷人。“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祁颜感到脸颊发热，不确定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程望的注视。他靠得越来越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混合着酒精的气息。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祁颜的手机响了。刺耳的铃声像一盆冷水浇下，她猛地后退，慌乱地掏出手机。

“是实验室...“她声音不稳，“我得接这个。“

程望点点头，眼神恢复了专业冷静，但祁颜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电话那头，小王的声音兴奋得几乎破音：“祁医生！我们分析了从诊所搜出的药品，确认含有和李教授研发药物相同的活性成分！还有，陈明远的电脑里有一份详细记录，记载了每个受试者的反应和'处理'方式！“

祁颜机械地应答着，心思却还停留在刚才那个几乎发生的吻上。挂断电话，她不知如何面对程望。

“好消息？“程望问，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轻松。

“嗯。证据确凿。“祁颜站起身，“我...该回去了。明天还有大量工作。“

程望没有挽留，只是点点头：“我送你。“

“不用，我叫了车。“这是个小小的谎言，但她需要独处的空间来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走出酒吧，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祁颜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仍在狂跳的心脏。那个几乎发生的吻...是个错误。她和程望是同事，专业搭档，不该有这种越界的行为。

但为什么，她的嘴唇却如此清晰地记得他靠近时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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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颜做了个噩梦。

梦中，她站在解剖台前，台上的尸体突然坐起，露出陈明远的脸。“你以为结束了吗？“他微笑着问，手里拿着注射器，“游戏才刚刚开始...“

祁颜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电闪雷鸣，暴雨拍打着玻璃窗。她摸索着打开台灯，颤抖的手指几乎按不下开关。

墨墨被惊醒，不满地“喵“了一声，跳下床躲进了衣柜。祁颜抱紧膝盖，试图控制自己的呼吸。三十岁的法医专家，被噩梦吓醒，真是荒谬。

手机屏幕亮起，是程望的消息：「还没睡？看到你客厅灯亮了。」

祁颜皱眉，看向窗外。马路对面的长椅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雨中若隐若现。她立刻拨通程望的电话：“你在楼下干什么？“

“睡不着。“程望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想来看看你...是否安全。“

“在暴雨里？“祁颜难以置信，“上来吧，别淋病了。“

挂断电话，她匆忙换了件体面的家居服，梳理了一下乱发。门铃响起时，她的心跳再次加速。

程望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像只落水的大型犬。祁颜丢给他一条毛巾：“解释一下。“

“我住得不远。“程望用毛巾擦着头发，“散步到一半下雨了，正好在你家附近...“

“凌晨三点散步？“

程望停下动作，直视她的眼睛：“好吧，我失眠。经常这样。走到你家楼下时，看到灯亮了...“

祁颜没想到程望也有睡眠问题。在她印象中，他总是充满活力，仿佛永远不需要休息。

“噩梦？“她问。

“有时候。“程望没有详说，“你呢？“

祁颜犹豫了一下：“梦到陈明远。“

程望的眼神变得柔软：“案件告破了还做噩梦？“

“职业病。“祁颜走向厨房，“要喝点什么吗？茶还是咖啡？“

“茶就好。“

她烧水的时候，程望在客厅里走动，观察着她的住所。祁颜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有人——除了维修工人——来她的公寓。

“你的猫呢？“程望问。

“被你吓跑了。“祁颜端着两杯茶走出来，“它不喜欢陌生人。“

程望接过茶杯，他们的手指短暂相触。祁颜迅速缩回手，假装整理沙发上的靠垫。

“关于今晚...“程望开口。

“我们不该那样。“祁颜打断他，“酒精和破案的兴奋...容易让人做出不专业的决定。“

程望沉默了一会儿：“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祁颜没有回答。真正的原因太复杂——她的过去，她的恐惧，她对亲密关系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好吧。“程望最终说，“如果你确定的话。“

外面的雨声渐小，但雷声仍在远处轰鸣。两人静静地喝着茶，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我小时候很怕雷雨。“程望突然说，“每次打雷，我都会躲进衣柜，直到我父亲找到我。“

祁颜抬头看他，没想到他会分享这样的童年记忆。

“十二岁那年，一场雷暴中，我家隔壁发生了凶杀案。“程望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飘向远方，“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从那以后，我就决定当警察。“

祁颜第一次理解了程望对正义的执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驱动力，她的来自父亲的死亡，他的则来自童年的创伤。

“我父亲...“她犹豫了一下，“他是医生。一次医疗事故后，他...自杀了。那时我大学刚毕业。“

程望的目光充满理解和同情，但没有怜悯。这正是祁颜此刻需要的。

“所以你不吃甜食。“程望轻声说。

祁颜点点头：“他生前最后一张照片，是在病床上吃我买的蛋糕。糖尿病并发症...很痛苦。“

两人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令人不适。窗外的雨停了，只剩下屋檐滴落的水声。

“天快亮了。“程望站起身，“我该走了。谢谢你的茶...和谈话。“

祁颜送他到门口。就在程望要离开时，她突然说：“周五...你有安排吗？“

程望转身，眉毛微微扬起：“周五？“

“你之前提到的朋友聚会。“祁颜的声音比平时小，“如果邀请还有效的话...“

程望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有效！周五七点，我来接你？“

这次，祁颜没有拒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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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七点整，门铃准时响起。祁颜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着装——深蓝色连衣裙，既不正式也不随意，是她花了整整两个下午挑选的。

打开门，程望站在门口，黑色西装衬托出他挺拔的身材。他手里拿着一小束白色小花，不是玫瑰，而是某种野花，简单而清新。

“给你的。“他递过花束，“很适合你。“

祁颜接过花，淡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没有甜腻的香水味，只有自然的清新。程望连选花都考虑到了她的喜好，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暖。

聚会地点是程望朋友家的大公寓。一进门，喧闹的人声和音乐就扑面而来。祁颜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包带。

“放松。“程望在她耳边低语，“如果觉得不舒服，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他带着祁颜认识了几个人——他的警校同学、现在的同事，还有几个老朋友。大家都友善地打招呼，但祁颜仍感到格格不入。她不是健谈的人，在人群中总是像个旁观者。

“程望！“一个红发女子走过来，热情地拥抱了他，“好久不见！“

“苏菲，这是我同事祁颜。“程望介绍道，“祁颜，这是苏菲，我表妹。“

祁颜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前女友。她注意到程望用了“同事“而非“朋友“，这个微妙的称呼让她有些失落。

随着人越来越多，房间变得拥挤闷热。祁颜悄悄退到阳台上，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城市的夜景在脚下展开，灯火如星辰般闪烁。

“需要独处？“程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递给她一杯柠檬水，“抱歉，人有点多。“

“我不擅长这种场合。“祁颜承认，“但...还不错。“

程望靠在栏杆上，侧脸在夜色中格外分明：“你知道吗，我很高兴你来了。“

“为什么？“

“因为这意味着你信任我。“程望转头看她，“对你来说，这很不容易，对吧？“

祁颜没有否认。信任对她而言确实是最难的事。但不知为何，程望似乎突破了她筑起的高墙，看到了墙后真实的她。

聚会持续到深夜，但程望在十点就注意到祁颜频繁看表的动作。“想走了？“他小声问。

祁颜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想扫你的兴。“

“我的兴趣是确保你开心。“程望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家。“

告别时，朋友们发出善意的起哄声，程望只是笑着摆手。走出公寓楼，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

“抱歉提前离开。“祁颜说。

“别道歉。“程望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你能来已经很棒了。“

他们沿着安静的街道慢慢走着，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祁颜发现自己不自觉地调整步伐，与程望保持同步。

“其实...“程望突然说，“今晚是我生日。“

祁颜停下脚步：“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不想给你压力。“程望耸耸肩，“而且...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

“什么礼物？“

“你的陪伴。“程望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对我来说，这比任何礼物都珍贵。“

祁颜的心脏再次不规律地跳动起来。她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词汇都显得苍白。最终，她只是轻轻碰了碰程望的手，一个微小但明确的接触。

程望的手翻转过来，握住了她的。两人就这样，在星空下，手牵着手走完了剩下的路。

这一刻，祁颜意识到，有些情感不需要言语——就像法医工作中那些无声的证据，有时比任何证词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