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荆棘噬心
青冥森林的晨雾裹着腐叶的腥气,阿满蹲在盘蛇道第三弯的老槐树上,指尖摩挲着浸泡过火蜥尿的麻绳。在这之前,她在此处挖了七个浅坑,坑底埋着削尖的竹刺,浮土上撒了层薄薄的松针——这是为押送车队准备的“荆棘陷阵”。
“车轮卡住时,我会先断骡绳。”她向蛰伏在岩缝中的凌问心比划火种卫暗号,后者腰间的断指念珠正泛着幽光。少女的短发被阿满用腐叶汁染成枯黄,粗布衣下藏着三枚淬毒铜钱镖。
当铁爪狼的嘶吼刺破晨雾时,阿满的瞳孔骤然收缩。屠烈畸形的右臂握着青铜镇魂铃,四名巡丁护卫的板车上,王猎户的女儿蜷缩在铁笼中。少女腕间的血契烙印渗出黑血,将笼底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就是现在!”阿满猛拽手中麻绳,埋设的藤网骤然弹起。车轮碾过浅坑的瞬间,左前轮“咔嚓”陷进竹刺阵,板车在颠簸中倾斜。屠烈暴喝一声,镇魂铃震出猩红音波,却撞上阿满抛出的三只傀儡鸟——鸟喙中暗藏的火蜥粉遇风即燃,爆炸的气浪掀翻两名巡丁。
“东边断崖有业火余孽!”阿满故意将火种卫令牌甩向密林深处。屠烈独眼泛红,畸形右臂撕开藤网,带着两名巡丁扑向声源。凌问心趁机抓住垂落的瘴气藤,借势荡到板车上方,短刀精准挑断铁笼铜锁。
“抓紧!”他揽住少女腰肢时,瞥见她颈间青紫的掐痕——那是城隍“验身”时留下的印记。三支淬毒弩箭擦着耳畔飞过,钉入树干时腾起腥臭绿烟。
阿满在断崖处摇响青铜铃铛,屠烈的追击声渐远。凌问心背起少女冲向预定撤离点,脚下突然传来竹片碎裂的脆响——四名巡丁追进灌木丛,踩中了埋设的竹刺陷阱。
“啊!”一名巡丁的草鞋被尖竹贯穿,踉跄跌倒时又触发荆棘藤网。浸泡火蜥血的倒刺扎进皮肉,伤口迅速溃烂流脓。另一人挥刀劈砍藤蔓,却砍断了暗藏的瘴气藤,墨绿色毒雾瞬间弥漫林间。
“走蛇蜕小径!”阿满从树冠跃下,甩出三枚铜钱镖截断追兵。镖身刻着的星纹与凌问心腰间念珠共鸣,林间突然腾起幽蓝业火,将毒雾烧成灰烬。二人趁机钻入岩缝,身后的惨叫声渐渐被瘴气吞没……
地窖的油灯在潮湿的砖墙上投下摇晃的阴影,王猎户的女儿蜷缩在草席上,腕间新缠的纱布渗着淡黄药渍。她望着父亲在香炉前反复摩挲的猎刀,突然轻声开口:“阿爹,哥哥真的回不来了吗?”
王猎户的手一抖,刀刃割破指腹。血珠滴入香灰时腾起一缕青烟,幻化成儿子在矿场熔炉前挣扎的虚影。“城隍老爷会开恩的......”他嗓音沙哑,用袖口狠狠擦拭香炉表面——那里刻着“献女抵税”的血契条文,字缝里嵌着女儿被撕碎的衣角。
“可阿满婶说,血契都是骗人的。”少女突然扯开右袖,露出手臂上青紫的掐痕,“那晚城隍的手像铁钳,他说我若敢逃,就把哥哥炼成愿力傀儡......”
“住口!”猎刀劈裂香炉,飞溅的铜片在少女颈侧划出血痕。王猎户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供奉山神的陶罐。腐臭的祭酒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符文,恍惚间竟与血契上的纹路重合。
寅时三刻,纸童子从墙缝钻出,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血色火焰。“女未送到,血契作废,明日卯时,送女抵罪。”它的声音裹着香灰,将褪色的血契竹简拍在案头,“否则你儿子会被投进熔炉祭矿!”王猎户的指尖刚触到竹简,条款突然扭曲重组。“自愿献女”化作“抗命诛族”,朱砂字迹渗出血珠。
地窖骤然阴冷,女儿腕间的纱布无风自燃,露出下面溃烂的星形伤口——那是城隍“验身”时烙下的印记。“阿爹,我疼......”少女的眼泪滴在伤口上,腾起腥臭白烟。王猎户抓起药罐,却发现阿满留下的青玉瓶底刻着一行小字:“觉醒草汁可蚀血契,但会引来注意。”
“你若举报劫匪线索,城隍自会免你全族死罪。”赵玄祯的青铜面具从功德箱浮出,指尖缠绕的血契红绳勒进王猎户脖颈,“但该纳的税赋......”他故意拖长尾音,瞥向缩在角落的少女。
王猎户的猎刀“当啷”落地,刀身映出女惊恐的泪眼。“再加三年......不,五年赋税!”他嘶吼着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陈旧的矿奴烙印,“只求换我儿子一条活路!”
赵玄祯的镇林玺突然迸发血光,新血契的条款在空中燃烧:“献女抵罪,另加五年愿力税,换逆子残命。”
王猎户按手印时,女儿腕间的星形烙印突然爆出黑血,在墙面溅出矿场熔炉的倒影——他的儿子正被铁链吊在炉口,胸口插着撕毁的旧血契。
“他们在盘蛇道西侧老鸦洞......”王猎户将沾满觉醒草汁的铜钱塞进土地庙墙缝。
女儿攥着他的衣角哽咽:“阿爹,那些救我的哥哥姐姐会死吗?”猎刀突然架在少女颈间,王猎户的瞳孔映着香炉幽火:“闭嘴!你想害死你哥吗?”
刀锋割破油灯绳的刹那,地窖坠入黑暗。他在黑暗中摸到女儿颤抖的手,将城隍赏的“通房玉佩”塞进她掌心:“明日......打扮好看些。”
庙外突然传来铜锣声,三百张通缉令化作血色蝙蝠掠过屋檐。王猎户最后望了眼地窖角落——那里堆着女儿这些年采药编的草蚂蚱,最上面那只还沾着儿子离家那日的晨露……凌问心藏身蛇蜕小径时,腰间的断指念珠突然发烫。阿满掀开岩缝处的苔藓,露出徐瑾刻下的预言:“血契噬亲时,星火可燎原。”
他们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赵玄祯的傀儡村民正唱着祈福童谣逼近。王猎户的女儿突然在昏迷中抽搐,腕间星形烙印投射出矿场熔炉的影像——她的父亲正跪在新血契前,将觉醒草汁倒入城隍的祭酒壶。
“该走了。”阿满将淬毒铜钱镖按进岩壁裂缝。
“这土地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你说呢?”阿满意外深长地问道。
凌问心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为什么?我们救了他女儿。”
“谁跟你说的救了人对方就一定会感激?他的女儿,该救,但他自己,更该'救'。”
“可这样的人值得救吗?”
阿满此时一脸坚定:“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