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暴雨图腾

第四章暴雨图腾

2009年谷雨前夜，台风“莲花“在北部湾上空形成气旋。阿南蜷缩在工棚双层铺上，手电筒的光圈笼罩着水泥地面——他用红砖碎块画出的果园设计图，此刻正被渗进的雨水侵蚀。等高线标记的山坡轮廓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排水渠的箭头指向墙角发霉的搪瓷盆。

玻璃罐在枕边泛着幽光，福尔马林里的奖状复印件已经长出棉絮状菌丝。老周走后，这个罐子就成了阿南的图腾。他每天擦拭三次，直到台风警报拉响的傍晚，工头踹开铁皮门吼着“转移物料“，才惊觉雨水已漫过门槛。

“后生仔！搬沙袋！“河南籍的瓦工老张扔来橡胶雨衣。阿南冲出工棚时，狂风正掀翻食堂的彩钢顶棚，断裂的螺丝钉像流弹般划过脸颊。三十层楼体在暴雨中震颤，未封顶的天台形成巨大风洞，发出类似埙的呜咽声。

突然断电的瞬间，阿南想起角落里的玻璃罐。他逆着人流冲回工棚，积水已没至膝盖。手电筒光束扫过漂浮的拖鞋、泡发的《果树栽培技术》，最后定格在空荡荡的床头——玻璃罐不见了，只剩一圈水渍印在发黄的枕巾上。

“阿南！不要命了！“老张的吼叫混着雷声炸响。整排工棚在飓风中摇晃，铁架床像纸船般漂向门口。最后一瞥间，他看见某个闪着微光的物体从床底缝隙漂出，顺着水流卷入暴雨肆虐的夜空。

三天后，阿南在工地排水沟发现了玻璃罐残骸。福尔马林早已流尽，奖状复印件化作一团模糊的蓝影，只有“周小雨“三个字还倔强地粘在玻璃内侧。他用衬衫下摆包住碎片时，听见两个工友蹲在水泥管上闲聊：

“听说有个贵州女娃网上火了，她爹为救人断指，现在她又要退学...“

阿南浑身一震。老张递来的山寨手机上，水滴筹页面正在加载。周小雨穿着褪色校服的照片跳出来，背景是贴着奖状的土墙，她怀里抱着个玻璃罐——正是那晚消失的容器。配文写着：“我想留住爸爸最后的东西。“

评论区最新留言刺痛了他的眼睛：“农业局黄工程师已联系资助，孩子一定要继续读书！“留言者头像是个戴草帽的中年人，背景是成片的芒果树。阿南疯狂滑动屏幕，终于在某个关联链接里看到标题：《百色晚熟芒果抗冻技术取得突破》。

那天深夜，他撬开工地办公室的窗。打印机吞吐着热气，水滴筹页面连同黄工程师的论文一起被印在A4纸上。当《桂西北山地芒果种植可行性报告》的字样浮现时，东方既白，早起的麻雀正在啄食工棚缝隙里的糯米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