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假期 四
第4章 假期 四
才八点多,太阳已显得狠毒,喷射出万道火辣辣的金光,像烧红的针刺得到处滚烫,狗吐着舌头,知了也吱吱叫得人心烦。
丽美的孩子吃坏了肚子,凌晨用摩托车带他们母子上镇卫生院看医生。江涛不知所终。淑庄跟来串门的左邻右舍拉家常。小路闷得慌,就一个人溜出门,走前顺手从书架抽了本书。
她跟庄姨下乡时就带了一撂书。凌晨说要把书架搬到她房间去,小路觉得麻烦,说不必了,她看完再来拿就是了,也许一本也看不完呢。
那个书架以前放着凌晨的课本和古龙、金庸的武侠小说,高考落榜后凌晨把课本都扔了。淑庄帮他捡回书,要他复读一年,他不肯,把书当废品卖了,书架就落了厚厚一层灰。
小路来的第二天,凌晨就把书架最上面那撂武侠小说搬到屋外,先是用嘴吹落书上的灰,灰尘积得太厚,眼睛都睁不开,还吃了一嘴灰。淑庄给他拿了条毛巾,凌晨用毛巾拍掉灰尘,又打了桶水回房,拧干毛巾仔仔细细将书架擦拭一遍,晒干后搬回房,把小路的书放上去,放了一排。淑庄做完客返家时空着手,帮她提了一包书。
她将书本摊开来盖在头上遮阳光。
坐在杮树上,俯瞰山脚下,眼前的景致像极一幅油画,山下一片田,被色彩切割,浅绿的菜、深绿的禾苗、金黄的油菜地,还有刚翻的土黄的地。头顶茂密的杮叶,蝉鸣阵阵,小路感到惬意。一阵风掠过,整片果树一齐婆娑摇曳,叶子哗啦作响,惊起几只鸟鸣叫着从四面飞起。
可惜脚下的吊床几经风吹雨打,早已风化,要不小路已经躺上去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凌晨这两年把心思都放在果树栽培上,无暇顾及太多。
一想到凌晨,小路的嘴角不觉露出笑容。小路对表哥的记忆,始于七岁那年。
那时小路上小学一年级,还是第一次到庄姨家做客。记得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开满了许多小花的裙子,像个羞涩的小天使,怯怯地拉着妈妈的衣角,攥得手心出汗把衣角濡湿了。庄姨还取笑她是跟屁虫呢。
第一眼见到表哥,穿一件白衬衣,背带裤,头发向后梳得很整齐,负手慢条斯理地来回踱着方步,像个阔少,很神气的样子。都已经九岁的人了,吃饭还得丽美表姐连哄带骗。人很顽劣,手里拿着根棍子,骑在胯下,在屋子里绕来绕去,嘴里“驾驾驾”地嚷。大四岁的丽美表姐端着碗跟在身后“弟弟、弟弟”叫着追赶,好不容易逮着了,他却一边挣扎一边叫嚷“不吃不吃!就是不吃!”,一挥手把丽美手中的碗打翻。
正在厅堂切肉的姨父见状,丢下刀走过来,顺手抄起扫帚,嘴里骂着“你皮痒讨打了!”,手中的扫帚高高扬起,就要落下。
“江涛!”庄姨这时不知从哪里闪出来,挡在姨父身前,夺去扫帚,“孩子有什么不对你说他几句就是了,动不动就要打,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办?”
“迟早会叫你惯坏!”姨父气得不轻,返身把刚切的肉片剁碎,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好像在剁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淑仪站在水池边洗菜,只是摇头叹息。
也不知是什么节日,村里的人杀猪宰鸭,热闹非凡。傍晚时分,忽听得一阵锣鼓声,咚咚呛,咚咚呛,呛呛呛……
小路听着锣鼓声,心里好奇。这时凌晨满头大汗地从外边跑进来,嘴里直嚷嚷:“戏开演喽!戏开演喽!”小路心动了。淑庄挑着供品出来,对淑仪说了句“我去上香”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眼看庄姨出了门,小路着急了,使劲拉扯母亲的衣角:“妈妈,我要看戏!我要看戏!”
“你看你,刚才也不早说,庄姨都走了。”淑仪轻声责备,牵着她来到门口。淑庄还没走多远,听得淑仪叫便站住脚,打发凌晨回来带她。
小路同表哥的亲密接触便是在那时。表哥拉着她的小小的娇嫩的手,像呵护一朵花一样小心翼翼,走在通往戏台的乡间古朴的小道,小路第一次体味了幸福。就是那一段并不长的路程,在她多年以后的梦中时常出现,她就是被这样牵着走在红地毯上,走向婚礼的高潮。然而梦中的新郎,她始终未能看清他的模样,这不免叫她感到怅然。
恍惚间,一个理着短发,穿着恤衫和牛仔裤的人影蓦地出现在小路的视线里,正待细看,却听得“啪”的一声,手里的书掉了下去,等她再次抬起头,那人影倏忽不见了。
那人是谁?为何似曾相识般地熟悉?
远远地,传来了狗的叫声。小路扭头看,表哥找来了,那条狗在前边撒欢,凌晨跟在后边吆喝着,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