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卷八十二·南·梁元帝纪
世祖孝元皇帝叫萧绎，字世诚，小字七符，是高祖的第七个儿子，于天监七年八月丁巳日出生。天监十三年，他被封为湘东郡王，享有食邑二千户。最开始，他担任宁远将军、会稽太守，后来入朝成为侍中、宣威将军、丹阳尹。
普通七年，萧绎离京出任使持节、都督荆、湘、郢、益、宁、南梁六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中大通四年，他进号为平西将军。大同元年，又进号为安西将军。大同三年，再次进号为镇西将军。大同五年，他入朝担任安右将军、护军将军，兼领石头戍军事。大同六年，离京出任使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江州刺史。太清元年，调任为使持节、都督荆、雍、湘、司、郢、宁、梁、南、北秦九州诸军事、镇西将军、荆州刺史。
太清三年三月，侯景侵犯并占领京师。四月，太子舍人萧韶到江陵宣读密诏，任命世祖为侍中、假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承制，其余官职照旧。当月，世祖向湘州征兵，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拒绝派遣。六月丙午日，世祖派世子萧方等率兵讨伐萧誉，萧方等战败身死。七月，世祖又派镇兵将军鲍泉代替萧方等去讨伐萧誉。
九月乙卯日，雍州刺史岳阳王萧察起兵反叛，前来攻打江陵，世祖据城坚守。乙丑日，萧察的将领杜崱与他的兄弟以及杨混，各自率领部众前来投降。丙寅日，萧察逃走。鲍泉攻打湘州没有成功，世祖又派左卫将军王僧辩代替鲍泉领军。
大宝元年，世祖仍称太清四年。正月辛亥初一，左卫将军王僧辩收获三十个共蒂的橘子，将其进献给世祖。二月甲戌日，衡阳内史周弘直上表称在郡界看到凤凰。夏季五月辛未日，王僧辩攻克湘州，斩杀河东王萧誉，湘州平定。六月，江夏王萧大款、山阳王萧大成、宜都王萧大封从信安抄小路前来归附。
九月辛酉日，世祖任命前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为中卫将军、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中抚军将军世子萧方诸为郢州刺史，左卫将军王僧辩为领军将军。改封萧大款为临川郡王，萧大成封为桂阳郡王，萧大封封为汝南郡王。当月，任约进犯西阳、武昌，世祖派左卫将军徐文盛、右卫将军阴子春、太子右卫率萧慧正、巂州刺史席文献等人前往武昌抵御任约。任命中卫将军、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南平王萧恪为荆州刺史，镇守武陵。
十一月甲子日，南平王萧恪、侍中临川王萧大款、桂阳王萧大成、散骑常侍江安侯萧圆正、侍中左卫将军张绾、司徒左长史昙等府州国一千人呈上奏笺说：
众人私下认为，嵩山既高峻，山川间便会生出云气；大国设有藩国，申伯、甫侯便是国家栋梁。难道不是因为帝王建立准则，以王位为珍宝；圣人教化区分四方，慎重对待名位与礼器吗？由此可知，太尉辅佐帝王，虞舜时有黄玉之符彰显；司空治理国土，大禹时获玄珪赏赐。
我们敬爱的明公大王殿下，顺应天命降世，生来便具圣德。忠诚是您美好的品德，孝道本就是天经地义。您所处之地如同应国、韩国般重要，肩负的寄托如同周公旦、召公奭般深厚。您能训导五常，使七政协调，心怀社稷，在艰难险阻中成就功绩。夷狄入侵时，您枕戈待旦、泣血痛心；逆贼未除，您奋起勤王。您能让游荡的贼寇请和并屈膝投降，让丑恶之徒捧着玉璧、畏惧臣服。
宗室藩王在外叛乱，罪行如同当年吴楚之乱，您以正义之师讨伐，声威远扬，兵不血刃。湘水的战乱自行平息，无需像杜弢那样修筑堡垒；岘山出现离心叛逆，也不必像攻打刘表之城那般征伐。九江受阻，两条支流分离，您刚派出战船，就平定了灊山、霍山一带。逆流穷追叛贼，使他们断绝非分之想。胡兵侵犯边界，铁骑如迷雾般聚集，您独自施展神奇谋略，将敌人一一擒获斩首，让他们如同翅膀折断，于是纷纷前来进贡。梁州、汉中齐心协力，派出精锐之师，巴州、汉水军队一同而下，尽显骁勇阵容。南可通达五岭，北能出兵中原；东边的夷人没有怨恨，西边的戎人也归顺有序。
您可谓据守上流千里之地，拥有百万雄师，是天下最为尊贵之人，受到四海推崇。如今海水涌起飞云，昆山燃起烈火，如同魏文帝感慨禅让之年，韩宣子叹息举行礼仪之时。然而，在阳台之下，唯有您这里冠盖云集；梦水之旁，依旧车舆相连。南平之地生出两穗的麦子，当阳境内降下附着在树枝的甘露。野蚕自行吐丝结茧，与欧丝相比毫不逊色；闲田长出稻谷，和天降粟米又有何不同。万物皆顺遂亨通，可称文明昌盛，怎能不将您的美好称号彰显于常典，不把明确的任命体现于车服呢！
昔日晋、郑两国诸侯进入周朝，尚且担任卿士；萧何、曹参辅佐汉朝，也位居相国。应当尊崇这盛大的礼仪，以彰显回应众人的期望。萧恪等人查阅法令条文，广泛询问博学史官，谨再次叩拜进言，恳请您进位相国，总理百官事务，赐予竹使符，另立不同于平常的礼仪。您可手持金斧剪除叛逆暴乱，乘坐玉辂安定社稷。光芒如同日月般遍布，贞洁光明与天地相合。扶持危难、辅助治理，这难道不是美事一桩吗！萧恪等人才识浅薄，冒昧伏地奏闻。
世祖下令答复说：“如今遭遇厄运，祸乱不断，逆贼未除，我日夜痛心。周朝设有天官，秦朝称为相国，东到大海，西至黄河，南到朱鸢，北到玄塞。凭借这小小的宰相之位，弘扬如此大德。我又怎能追随曲阜周公的踪迹，效仿齐桓公、晋文公，最终成就匡扶天下的大业，恭敬地接受众人朝拜。虽然道理上顺应时势，但事情不能没有实际依据，传言都说要谦让，《易经》中也彰显鸣谦之德，回顾前代典章，我再次心怀惭愧。”
十二月壬辰日，任命定州刺史萧勃为镇南将军、广州刺史。派遣护军将军尹悦、巴州刺史王珣、定州刺史杜幼安率兵前往武昌，援助徐文盛。
大宝二年，世祖仍称太清五年。二月己亥日，魏国派遣使者前来通好。三月，侯景率领全部兵力西进，与任约的军队会合。闰四月丙午日，侯景派他的将领宋子仙、任约袭击郢州，抓获刺史萧方诸。戊申日，徐文盛、阴子春等人逃回，王珣、尹悦、杜幼安都投降了叛贼。庚戌日，领军将军王僧辩率兵驻扎在巴陵。甲子日，侯景进犯巴陵。五月癸未日，世祖派遣游击将军胡僧祐、信州刺史陆法和率兵前往巴陵救援。任约战败，侯景于是逃走。任命王僧辩为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胡僧祐为领军将军，陆法和为护军将军。仍旧命令王僧辩率领各路军队追击侯景，所到之处皆获胜利。八月甲辰日，王僧辩进军到湓城。辛亥日，任命镇南将军、湘州刺史萧方矩为中卫将军。司空、征南将军、南平王萧恪进号为征南大将军，仍担任湘州刺史，其余官职照旧。九月己亥日，任命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王僧辩为江州刺史，其余官职照旧。盘盘国进献驯服的大象。冬十月辛丑初一，有紫云如同车盖，笼罩在江陵城上空。当月，太宗驾崩。侍中、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尚书令、长宁县侯王僧辩等人奉上表章说：
各路大军奉命征伐，行军抵达九水，当天就收到临城县使者传来消息：侯景弑君叛逆，杀害皇帝与太子，身处贼寇掌控中的宗室成员，全都惨遭残酷迫害。全军痛哭哀号，日月星辰仿佛都失去了光彩。哀叹国家的命运，四海之内人心崩裂。
我大梁承接尧帝的基业，以商朝的制度开启国运。太祖文皇帝以美德成为圣人，开创六州之地。高祖武皇帝聪慧英明、神勇威武，统一了天下。他顺应日月运行调和四季，登上皇位掌控天地四方。秉持正道，稳享福祉。历经四代传承，三位圣君奠定了大梁的根基。然而那愚蠢凶暴的贼首侯景，竟然占据了京城。皇宫遭受如白登之辱般的劫难，朝堂陷入如同尧城之疑般的混乱。皇帝与太子所在之处，一朝之间皆遭惨祸。皇族的栋梁之才，无一不蒙冤受屈。那悠悠苍天，为何如此残酷无情！
臣听闻国君去世需立新君，这是《春秋》的重要典则；以德行与年长为标准选立君主，是先王的普遍训诫。少康能聚集民众、治理政务，所以夏朝得以延续祭祀配享上天；周平王向东迁都洛邑，周朝得以延续国祚。汉光武帝因能平定乱臣贼子，所以汉朝国运得以重新昌盛；晋元帝因顺应众人的提议，所以能在江东建立东晋。如今对照古代事例，实在没有别的更好选择。
陛下您至孝的品德感通幽冥，英明神武、果敢决断，正逢国家遭遇厄运之时，却顺应了千载难逢的复兴时机；开启在忧患中诞生的明智，处于百王相承的关键节点。您在艰难险阻中树立威望、成就霸业，建立社稷、整治军队，遵循着古代的治国之道。国家的局势已到这般境地，上天庇佑大梁，必定会有贤明的君主出现。轩辕黄帝的后裔众多，如今存续的只有二人；高祖的五个儿子中，陛下您实际上最为年长。您有能力像屈完那样使诸侯臣服，也能像周成王拜子武一样登上天子之位。您的功绩覆盖九州，道德惠及百姓。若不拥戴陛下这样的圣明君主，还有谁能继承祖先的伟业！
臣听说日月秉持光明之道，太阳不能缺失照耀；天地呈现端正之象，天道不能长久动荡。皇帝的黄屋车驾与左纛仪仗，本是为了天下百姓而尊贵；天子的鸾辂座驾与龙章礼服，是因为祭祀天地而显得珍贵。象征国家权力的宝器至关重要，确立君主时需谨慎以免差错。百姓怎能片刻没有君主，宗庙社稷怎能一日没有主人。恳请陛下举行祭天仪式，改朝换代。如今形势紧迫，国家正处于动荡不安之中，无需宗正奉诏，也无需博士择定良辰吉日，陛下只需南面而坐，即可登上皇位，无需再谦逊推辞。四方百姓一旦知晓有了君主，天下万民便可齐心。
如今残余的贼寇潜藏，国家神器蒙尘，天象已倾颓，大地已覆没。就像当年斩杀王莽、焚烧董卓那样，陛下您应清扫天下，为皇室宗庙正名，洗雪宫廷的冤屈，保存国家的典章制度。昔日繁华之地如今只剩黍稷茂盛，令人悲痛难以言表。陛下您继承祖先的光辉，在旧楚之地即位。关于左庙右社的规制，可根据当前形势灵活安排；五礼六乐的仪式，每年按时举行即可。若能出现九茎金芝、三脊琼茅这样的祥瑞，边疆各族都会尽职进贡，各地的烽火台也会守望相连。陛下您端坐朝堂接受四方夷族朝拜，登上灵台观测天象，在梁甫山举行禅礼，在泰山举行封礼，亲临东海之滨在日观峰祭日。然后与朝中大臣共同商议都城的选址。无论是瀍水与涧水之间，还是洛水两岸，都可以作为都城，高大的宫殿、宽敞的朝堂，只有天子才能居住。又何必执着于定都建业呢。臣等满怀恳切之情，谨恭敬地呈上此表，奏明陛下。
世祖接到皇帝与太子遇害的噩耗后，为他们哀悼了三天，百官都身着白色丧服。世祖答复说：“我德行浅薄，天降灾祸，只能枕着兵器、口尝苦胆，捶胸痛哭、泣血悲叹。父母离世的痛苦，永远无法弥补；岁月流逝带来的哀伤，诸多忧愁汇聚心头。刚听闻兄长伯升遇害的灾祸，更增添了如孙权痛失兄长般的悲戚。若能歼灭侯景这头大猪，斩杀他这条长蛇，我正想追随季札的高逸足迹，继承子臧的高尚辞让之举，又怎会凭借秋亭的祭坛称帝，怎会去做繁阳刻石记功之事。侯景，就如同项羽；萧栋，好似殷纣王。赤泉侯杨喜未获赏赐时，刘邦仍称汉王；白旗未悬挂之时，周武王姬发还自称太子。那天子之位，怎是说登就能登上的；对于那些攀龙附凤之人的劝进之议，我已听闻。各位公卿士大夫，要明白我的心意，切勿忽视！”
司空南平王萧恪率领宗室五十余人，领军将军胡僧祐率领群臣二百余人，江州别驾张佚率领官吏百姓三百余人，一同呈上奏笺劝世祖即皇帝位。世祖坚决推辞。
十一月乙亥日，王僧辩又呈上奏表说：
皇宫帝位空缺，天下没有君主，天地神灵为之震动，各国都人心惶惶。虽然百姓们相互扶持，都期望能有圣君出现，如同归向商汤的景亳，人们歌颂着，都奔赴圣君所在之处，就像前往唐尧的郊外。但我们仍担心陛下会低头落泪，辞让帝位而不继承大统。如今传车已在途中，还像汉文帝即位前那般谨慎谋划；天子的法驾已经备好，却还像汉光武帝推辞即位时那样拒绝众人的劝进。地方长官翘首以盼，百姓们焦虑叹息。
臣听说星辰运转、太阳迫近西山时，能击雷鞭电的是天；山岳耸立、川流不息，能吐雾蒸云的是地。蕴含天地的浑成之气，洞察阴阳的莫测变化，而能成就万物的，大概就是圣人吧！所以说“天地最大的德行是生育万物，圣人最宝贵的东西是帝位”。皇帝在黄屋之下、庙堂之中，本不是为了自己享受而居，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就像明镜摆在四通八达的路口，是为了以物为鉴、警示世人。
陛下您考察古代典籍、思虑深远，英雄气概超凡脱俗。与周公旦相比，您是文王之子；与唐尧相比，您是帝挚的弟弟。这千载难逢的机遇，就在此时。如今宫廷阙楼荒废，钟鼎礼器沉沦，继承国统、延续皇历，除了陛下还能有谁？怎能让赤眉军再立刘盆子为帝，怎能让隗嚣假托汉室祭祀？陛下却还在从容辞让，坚守谦逊的姿态。那些叛逆者伪造诏书，混淆正统，陛下应当见机行事，果断做出判断。没有疑惑又何须占卜，无需依靠蓍草龟甲。
前些时候，公卿大臣失去掌控，灾祸笼罩朝廷，侯景肆意侵犯，奸臣纷纷而起，率军攻打京城，到处都是这样的乱象；劝诱贤明之人诛杀异己，比比皆是。刁斗在夜晚敲响，烽火相互映照。朝廷中的官员，相互对视、心怀悲戚；凉州的义士，向东眺望、伤心落泪，惶恐不安的百姓，又能归向何处！
陛下您英明谋略如经纬天地，沉着英明、内心果断，横剑而起、泣血立志，枕戈待旦、卧薪尝胆，像楚威王在农山商议计策，又似藏于金匮玉鼎中的奇谋，无不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您击鼓进军，树立翠华之旗，统领六州的兵马，汇聚九州长官的征伐之力，四方虽有忧患，但一战便可成就霸业。斩杀了侯景这等元凶，彰显了重大的刑罚，戴上刑具、削去耳朵的，无一不是奸邪之辈，史书不断记载这些恶行，官府每月都处理此类案件。
自从洞庭湖水波平静，彭蠡泽安定下来，皇室宗亲，品德芬芳如同椒兰；敌国归降，和睦如同亲戚。全国各地同心谋划，众多军队一同进发，国耻家仇，指日可雪，国家社稷不致覆灭，全仰仗陛下的圣明。如今是什么时候，陛下还在效仿帝启避让兄长的做法，局势如此凶险危急，却还像泰伯那样推辞王位。国家有尽职尽责的臣子，谁敢奉行您推辞的诏令。天下是高祖打下的天下，陛下是万民所归心的人，万民怎能没有君主，高祖的祭祀怎能废止。
如今五星在夜晚聚集，八风通畅吹拂，云烟浓郁，日月光华灿烂，百官依据天象行动，军政之事无需告诫就已完备。大战船在江河中竞发，铁马银鞍的骑兵跨越山谷。英雄豪杰接连涌现，忠臣勇士相互照应，有人不惜牺牲宗族来报答皇恩，有人焚烧妻儿来报效君主。他们无不手持盾牌、心怀威严，提着战斧奋勇杀敌，行动如风驰电掣，立志消灭凶恶的敌人。只等陛下昭告大地，虔诚祭祀上天，颁布明确的诏令，以正义之名出师。军队傍晚出发，次日清晨进军，就能尽显司寇的威严，彻底讨伐蚩尤般的叛逆，擒获石赵夺取传国玉玺，斩杀姚秦取回周朝的九鼎，修整清扫皇陵，恭迎祖宗牌位。陛下怎能不考虑国家大计，顺应百姓的请求。汉宣帝即位之后，立即派遣蒲类将军出征；汉光武帝登上帝位之后，才有了攻克长安的胜利。由此看来，陛下即位后兴兵讨贼是有先例可循的。
臣等有的世代蒙受朝廷的恩泽，有的自身受到朝廷的厚待，与国家休戚与共，无论在朝堂还是家中，若有忠诚之心，怎敢因怕死而放弃进言。臣等满怀诚恳，谨再次恭敬地呈上此表奏明陛下。
世祖答复说：“看了你的奏表，已清楚其中内容。我听说上天生育百姓并为他们设立君主，是为了报答上天的美善，统治百姓。在摄提、合雒之前，栗陆、骊连之外的时代，没有文字记载流传下来，也就无从说起。自从阪泉之战彰显了武功，丹陵之战表现出文德，有了百姓，有了国家，有的君主是百姓歌谣所归，有的则是上天所辅佐。我遭遇家族诸多灾难，大耻尚未昭雪，国贼如同蚩尤尚未剪除，同姓叛逆如同有扈氏不肯臣服，我卧不安席，常思考到天亮，凭什么顺应皇位传承，凭什么继承帝王大业。希望一旦战事平定，罪人得以捕获，祭祀祖先配享上天时，再考虑你所提的建议。”当时强大的贼寇还未消灭，世祖不想即位，然而四方劝进的表章接连不断，于是世祖下令说：“《大壮》卦以乾为天，《明夷》卦象征君子受困垂翼。天象频繁改变，历法多次更替，四方诸侯频繁派人劝我即位，朝廷大臣也屡屡上表奏闻。谯、沛之地尚未收复，祖宗陵墓远在他方，无论身处何处，我都日夜忧心，哪有心思和颜面，去接受这皇位。从现在起，所有劝进的表奏，相关部门一概阻断。若有启奏上疏，可抄写此令施行。”当天，贼军司空、东南道大行台刘神茂率领仪同刘归义、留异归附正义，呈上奏表请求投降。
大宝三年，世祖仍称太清六年。正月甲戌日，世祖下令说：“国家战事繁多，战乱未息，敌军虽然气焰嚣张，但百姓应能安居乐业。此时正值星鸟出现，象征着春季耕种的吉祥；春天以龙星纪时，从南方农夫那里传来对年岁的期望。况且农民致力于农事，还能看到桃花在水边绽放；士、农、工、商各有职分，还能赶上杏花飘落。移风易俗，向来是当务之急；鼓励耕种、兼顾战事，更需自我勉励。难道要像燕国的寒谷，依靠堆积黍米才变暖，怎能荒废这些庄稼，白白享用粮食，不种下粮食，却空等蝉鸣。可让百姓都深耕密种，安居恢复产业，不要浪费民力，合理分配地利。颁布命令到各州郡，让大家都遵照执行。”任命智武将军、南平内史王褒为吏部尚书。
二月，王僧辩的各路大军从寻阳出发。世祖迅速向四方发布檄文说：
事物发展到极致就会产生灾祸，于是出现激烈争斗，坚守正道最终会吉祥，才能制服邪恶。这难道不是因为阴气侵犯阳气，动荡侵凌，根源在于祸乱的开端；平定艰难，成就此事的是忠义之人。所以后羿、寒浞先被消灭，王莽、董卓后被诛杀。因此齐桓公、晋文公的功勋，能在周代复兴；恒温、陶侃的功绩，在晋代更加显著。自从梁兴起五十多年来，平定天下，德泽恩惠源远流长，以仁爱养育百姓，以正义征讨不服之人。伊水、瀍水两岸，都仰慕教化；泾水、渭水流域，无不归顺。竖起翠凤之旗，天子的车驾便昂首前行；敲击灵鼍之鼓，各路神灵都敬畏肃穆。有像风后、力牧、方叔、邵虎那样的贤才，卫青、霍去病、辛庆忌、赵充国那样的将领，羽林黄头的士兵，虎贲缇骑的勇士，他们叱咤之间风云兴起，行动起来能让嵩山、华山倒拔。从桐柏山以北，孤竹国以南，碣石之前，流沙之后，百姓都伸长脖子、踮起脚跟盼望，拱手屈膝归顺。胡人不敢在边疆牧马，秦地之人不敢弯弓射箭。协调万邦，治理百姓，就算有十个尧帝、九个舜帝，也不足以形容梁的功绩。
贼臣侯景，本是匈奴的叛臣，是残余的败类。悬瓠城本是空城，并非国家珍宝，寿春是国家要地，赏赐给他却没过多久。打开海陵的粮仓，赈济常平的粮食，征调九府的财货，赏赐三官的钱币，他贪财无度，不知满足。竟敢发动叛乱，阻碍我国家的统治。贼臣萧正德，拥兵自重、残忍暴虐。从前与江芈结怨，远逃到匈奴那里。他的罪行多次记载在简牍上，像彭生的冤魂未散；聚敛财富毫无节制，像景卿的指责已降临。他给侯景这个恶虎添翼，从远方招来侯景。残害我百姓，离散我兄弟。因此我统领勇猛的军队，亲自穿上铠甲，锋利的兵器闪耀日光，让星辰失去光辉，骑兵遍布原野，让平原黯淡失色，我的信念如同江水长流，怒气与寒风一样强烈。凶丑之徒畏惧威严，向我下属投降，在淮水、肥水一带苟且求生，在徐州、兖州勉强存活。我颁布诏书赦免他们，皇恩浩荡。我于是班师凯旋，让牛马休息。但贼寇仍不知悔改，于是再次兴兵，箭雨射向皇宫，军队侵犯京城。总章观不再是听讼断案的地方，甘泉宫永远失去了避暑的用途。贼寇坐在那里就能召唤司法官员，躺着就能控制朝廷宰相，假托天命，伪造符书。不断增加赋税，肆意搜刮，百姓活着的四处逃窜，死去的暴尸荒野，人们敢怒不敢言，官员都闭口不敢说话。刑罚杀戮失去公正，封爵赏赐随心所欲，老人弱者流离失所，男女百姓陷入苦难。奴仆之人，五宗都能得到赏赐；士大夫阶层，三族却被诛杀。粮食价格飞涨，百姓相互残食。惶恐不安的百姓，路上充满悲哀；愚昧无知的民众，家中传出悲痛的哭泣。向南望偃师，不再有储胥、露寒等宫殿；向北临黄河，或许能看到匈奴的帐篷。南山的竹子，也写不完他们的罪恶；西山的兔子，也不够制作书写他们罪行的竹简。
外监陈莹之到来，我得知先帝驾崩的消息。接到噩耗，我震惊悲号，五脏俱裂，心中充满冤屈和痛苦，无地自容。侯景遭遇严重饥荒，百姓人心惶惶，于是他侵犯我彭蠡湖地区，进逼我郢邑，窃取占据我江夏，偷袭我巴丘。因此我军义勇之士争先杀敌，忠贞之臣竭尽全力。斩杀贼寇的首领，数不胜数，鲜血染红沙滩如同赤岸，江水像绛河一般。任约在安南伏地请罪，宋子仙在汉口被反绑双手，任约在鄢郢乞求活命，范希荣在柴桑战败。侯景逃窜，如十只老鼠争洞穴，郭默被消灭，晋熙归附正义，侯景计穷力竭，反而杀害后主。毕、原、酆、郇等宗室都遭受祸患，凡、蒋、邢、茅等诸侯都被诛杀。这种事如果能容忍，还有什么不能容忍！
我幕府占据长江上游，实际肩负着重要职责，我奋袂而起，拿起武器，立志效命。从前周朝依靠晋国、郑国，汉朝有徐偃王、牟融。他们只是次要的属国或臣子，尚且能如此；何况我与皇室关系紧密，地位尊贵，身为臣子和儿子，兼有国家和家族的责任！大家都认为义旗已经树立，应当有统一的领导，共同推举我幕府，让我来主持联盟。我不才，承蒙大家推举统领诸军，常常想到国家的艰难，无法安宁。中军和后军，奉行上天的惩罚，我提戈冒险，即使牺牲也在所不惜。我有千群天马，百万长戟，率领像孟贲、乌获那样的勇士，凭借智谋和勇气，大军越过荆山，穿过浅原，渡过彭蠡湖，战船在水上行进，从南面牵制敌人，运输物资的车辆从北面冲击敌人。华夏各族和南方的百濮部落，都带着粮食追随。军队行动如雷震风骇，直指建业。我按剑怒叱，江水为之倒流；抽戈一挥，太阳为之退避。并驾长驱，从多条道路一同进攻，削平山岭，填平山谷，漫山遍野都是军队。有拉车斗牛的力士，有跳远裂石的猛士，骑兵能逐日追风，射箭能让猿猴哀鸣、大雁坠落。就像捧着昆仑山去压鸡蛋，倾倒渤海去浇灌萤火虫。如同驷马载着鸿毛，又像奔牛撞击鲁缟。用这样的军队作战，谁能抵挡！
即便贼寇像蜂虿一样有毒，野兽困极会拼死争斗。虽说山很高，但四面都有堡垒；虽说地很远，但军队前进毫不退缩。他们如同发怒的青蛙，又像小家鼠，怎能抵挡住万钧之力，无需耗费太多力量。加上太阳运行在黄道，军队从皇宫发起，三门开启，五将出征，高举整齐的旗帜，扫除不祥之气。所以凭借神机妙算，不是贼寇所能理解的，秉持正义诛杀他们，有什么罪恶不能制服？现在派遣持节、大都督、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尚书令、长宁县开国侯王僧辩率领十万大军，直捣金陵。战鼓震天，鸣金动地。傍晚竖起朱旗，如赤城山的云霞涌起；夜晚战船开动，像沧海的波涛奔流。算起来贼寇同党，不足一旅之众。君子被排斥在野，小人相互勾结。他们受到惩罚，指日可待。要像舂击长狄的喉咙，系住郅支单于的脖颈一样消灭他们。现在司寇严明刑罚，要诛杀的只有侯景而已。百姓有什么罪过，一概不予追究。
各位有的世代树立忠贞之名，自身蒙受恩宠和爵位，是高门大族的显贵，在王府立下功勋，却低头屈服于狡猾的贼寇，无法报效国家，难道不羞愧于地下的祖先，对不起天上的神明！失去忠诚和道义，难以自立于世。希望你们诚心归向正义，回头西望，趁形势变化立功，转祸为福。有能捆绑侯景并送来首级的，封万户开国公，赏赐绢布五万匹。有能率领义兵，响应官军，保全城邑，不被贼寇利用的，上等赏赐是封地方长官，下等赏赐是赐予符节，都分封土地，授予高官。从前由余进入秦国，礼遇如同卿佐；金日磾归降汉朝，还能佩戴金貂。只要有才能，何必担忧没有官位。如果执迷不悟，抗拒王师，大军一到，绝不赦免。就像孟诸泽焚烧，芝草和艾草一同被烧尽；宣房决口，玉石一同沉没。奖赏分明，如同白日昭昭；升降制度，如同白水般公正。檄文传布远近，让大家都知晓。
三月，王僧辩等人平定侯景之乱，将侯景的首级传送到江陵。戊子日，将贼寇被平定的消息祭告明堂和太社。己丑日，王僧辩等人又呈上奏表说：
各路大军在本月戊子日于建康集结。贼首侯景如鸟兽般走投无路，屡遭攻击，接连受挫，奸计用尽，只能凭借深沟加固防守。我们分别统领军队，从多条道路一同进发，突击骑兵与短兵器部队，身着犀牛皮铠甲，手持铁盾，结成上千个队伍，率领百万雄师。如同逼近商纣王最后七步，像包围项羽般围得水泄不通，贼军瞬间土崩瓦解，众多元凶被消灭。京师无论老少，都高呼万岁。长安的酒食，因欢庆而价格高涨。九州大地云开雾散，天下一片清朗，更何况百姓，谁能不欢欣雀跃！
陛下一直忍受着痛苦与哀伤，怀着愤怒与仇恨。自从皇宫被胡人侵扰，战乱四起，边疆之地敌军如云般屯聚。陛下泣血整顿军队，尝胆激励众人。然而，像吴、楚联合七国一同反叛，管叔、蔡叔散布流言，三监发动叛乱一样，国家内部也出现动荡。西凉的义兵，因强秦阻隔而无法与朝廷相通；并州的遗民，跨越飞狐关却惨遭覆灭。当道的豺狼，不止一人；未被枭首的鲸鲵，肆虐长达五年。如今陛下英武重振，怨仇与耻辱一并昭雪，追思过往的艰难岁月，真是难以言表！
我们依照旧例，修缮社稷宗庙，派使者持符节分别祭告先帝陵寝。先帝去世后，灵柩尚未安葬，太子早逝，梓宫所在也不确定，我们都随即依礼备办，即使在凶乱灾荒之时也不失礼数。四海同悲，全军痛哭，陛下仁爱孝顺，内心必定悲痛万分。此前，百官和地方长官都期盼陛下登基。认为天赐祥瑞之功，归于有道之人，举行即位大典，实应属于圣明的陛下；然而陛下诏书谦逊，态度高远莫测。登上皇位的时机已到，就像《乾》卦中的九四爻；众人呼喊着请求陛下即位，可宫门却尚未打开。人们再次传颂着对陛下的拥戴，翘首以盼。就像越人执着地寻找，甚至到丹穴山中求贤君；周民乐于推举，越过岐山去侍奉明主。汉王不即位，就无法使功臣显贵；光武帝若仅止于萧王，怎能继承宗庙祭祀。黄帝巡游襄城，还询问治理百姓的方法；尧帝前往姑射山，仍要安排好国家政务。这些看似偶然的帝位归属，实则是帝王顺应天命，不得已而为之。我们拜读陛下诏书，探寻旨意，陛下心怀高远，却未顺应众人的衷心期盼。
陛下有着日角龙颜的帝王之相，自幼便展现出聪慧；出现彤云素气的祥瑞，从顺应天命之初就已显现。陛下博览群书，学问广博得难以形容；深入言论，光彩照人如同华章。忠诚是您美好的品德，孝道更是感动上天。加上您英明威武、谋略过人，有着雄图大略，指挥起来，如同丹浦之战无需交战，目光顾盼之间，阪泉之敌自行荡平。大地的纲维断绝后重新联结，天柱倾倒后再次树立。在孟门开凿河津，让百川重新畅通；用五色石修补苍天，使万物得以重生。即便陛下想穿着便服游于广成，登上弇山离开东土，群臣又怎能向上倾诉，百姓又该归向何处寻求仁爱。况且郊祀祭天的礼仪久未举行，斋宫与清庙中，匏竹乐器未曾奏响，我们日夜盼望陛下的车驾，渴望看到天子的法驾。怎能长久拖延众人的提议，违背常理和制度！
旧都的郊祀之地已经收复，函谷关与洛阳也已平定。高奴、栎阳的宫馆虽遭毁坏，但浊河、清渭间的祥瑞之气依然存在。高大的宫门耸立，甘泉宫四面开阔，用土圭测量日影，有仙人承露盘。这里是天下的中心，国家的关键所在。博士带着图书逐渐回归，太常也已制定好礼仪。陛下怎能不驾着清车奔赴名都，备好玉饰的銮驾巡游正殿！从前东周迁都后，镐京便不再为都；长安一旦战乱，郏、洛就成为长久的都城。夏禹凭借万国诸侯的朝拜，周文王以六州之地匡扶天下。他们以百里之地为基业，凭借三尺宝剑打天下。陛下以残破的楚地，抗拒众多敌人；用一支军队，消灭三处叛乱。如今大局已定，应御驾东归。在冀州解开拉车的五牛，在谯郡喂养驾车的六马。回顾古代，有谁能像陛下这样成就大业？陛下应顺应天命，无需再推辞谦让。我们认为道理在此，所以再次上奏。
相国答复说：“看了奏表，已清楚其中内容。各位公卿士大夫，以及亿万百姓，都认为皇天眷顾，国运归属于我。就像光武帝刘秀担任执金吾时，便有称帝的志向；曹操担任征西将军时，也有称霸的想法。如今淮海的大贼侯景虽已授首，但襄阳的残余势力，还未完全归顺。等到天下太平，再商议即位之事。”辛卯日，宣猛将军朱买臣秘密杀害豫章嗣王萧栋，以及他的两个弟弟萧桥、萧樛，这是世祖的意思。
四月乙巳日，益州刺史、新授假黄钺、太尉武陵王萧纪在蜀地僭越称帝，改年号为天正元年。世祖派遣兼司空萧泰、祠部尚书乐子云拜谒先帝陵寝，修复社稷宗庙。丁巳日，世祖下令说：“军队的礼仪不用于国家日常，国家的礼仪不用于军队。虽然像子产献捷时穿着戎服行事，周亚夫不行跪拜之礼，这是因为他们职责在于统兵。如今凶恶的贼寇已被歼灭，叛逆之徒溃败逃散，九州已被平定，四海安宁。汉朝的礼仪制度，将展示盛大的典礼，卫国多有君子，人们正期待着。现在便可解除戒严，按时宣布命令。”这个月，任命东阳太守张彪为安东将军。
五月庚午日，司空南平王萧恪以及宗室王侯、大都督王僧辩等人，再次上表劝进，请世祖称帝，世祖仍然坚决推辞不接受。庚辰日，任命征南将军、湘州刺史、司空南平嗣王萧恪为镇东将军、扬州刺史，其余官职照旧。甲申日，任命尚书令、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王僧辩为司徒、镇卫将军。乙酉日，在江陵街市斩杀贼军左仆射王伟、尚书吕季略、少卿周石珍、舍人严亶。当天，世祖下令说：“君子赦免过错，记载在周朝的经典中；圣人解开罗网，听闻于商汤的政令。自从外敌猖獗，恶势力如长蛇吞食般为害，天下危急，百姓生灵涂炭，我整夜难眠，立志雪耻。罪魁祸首迟迟未被诛杀，主要是侯景；王伟是他的亲信，周石珍背恩负义，如今将他们都烹杀在鼎镬中，陈尸在街市朝堂示众。但近来战乱侵扰，已有多年，世家旧贵被迫偷生，勇猛之士和功勋豪杰也只能随波逐流以求免祸，所有作恶之徒，想来不止一族。现在特以王者恩泽宽赦，依据刑书减免罪责，自太清六年五月二十日黎明之前的罪人，都给予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个月，魏国派遣太师潘乐、辛术等人进犯秦郡，王僧辩派遣杜崱率军抵御。任命陈霸先为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徐州刺史。这个月，魏国派遣使者祝贺平定侯景。
八月，萧纪率领巴、蜀的大批军队乘船东下，世祖派遣护军陆法和驻扎在巴峡抵御。兼通直散骑常侍、出使魏国的使者徐陵在邺城呈上奏表说：
臣听说唐尧受封有圣德，继承了帝喾的家族；拓跋珪贤能，最终继承了高皇的国祚。无为而治可从舜帝穿着草鞋体现，天下大治能从黄帝垂衣拱手看出，然而拨乱反正的功绩，却未曾听闻前代能与当今相比。就像晋朝中兴，源头出自东莞；汉朝国运昌盛，分支来自南顿。怎能在轩辕黄帝面前隐匿显赫姓氏，在颛顼帝面前否定贤才？无不是因时逢多难，才都继承了祖宗的基业。
陛下您，出自东方，圣德等同于勋、华，谦让之明如同周公旦、召公奭。手握图箓，执掌大权，即将统治天下，玉质的肌肤、珠饰的额头，先彰显出帝王之相。这是神祇的旨意，不只是太室出现的祥瑞；天命所归，又何止尧门的吉兆。至于大孝是圣人的本心，中庸是君子的品德，本就为百姓树立了榜样，为众多士人留下风范。每日处理纷繁政务，文韬武略兼备，包罗各种技艺。可比天地人三才，礼待四方贤才，历经各种艰难考验，各项事业都兴盛发展，这些功绩难以尽述。
自从叛乱兴起，皇统逐渐衰微，恶势力横行中原，灾祸不断。陛下顺应天命而兴起，望着皇宫悲痛号哭，瞻望先帝陵寝哀伤落泪。家仇即将得报，上天赐予黄鸟之旗；国害应当诛除，神灵奉上玄狐之箓。滕公保护幼主，气势威严；张绣与曹操交战，风采神勇。陛下的忠诚如日月般光辉，孝义能感动冰霜。行动如雷霆，勇猛如貔虎，前锋将士舍命效命，元凶得以歼灭。侯景已在西州被杀，又在东市被燃脐示众。蚩尤被分葬三处，怎能说是严厉的惩罚？王莽被千刀万剐，也算不上是严明的刑罚？让青羌、赤狄等外族，一同成为豺狼的食物，那些胡服夷语的人，都被堆成京观。国家又恢复繁荣，宗庙也将承受更多福泽。
从混沌初开的时代，骊连氏、栗陆氏等君主开始，八卦起源于龙图，文字源于鸟迹。云师、火帝的时代，并非没有战争；尧帝誓师、商汤征伐，都运用了武力。星辰运行到东井，攻破崤山、潼关；雷震南阳，初次平定王莽的军队。从未有像陛下这样，挽救已坠落的三灵，拯救纷飞乱世的四海，光明正大地奉行上天的惩罚，像当今这般盛大的功绩。于是卿云如车盖，清晨映照姚乡；甘露似珍珠，早晨洒落在宫殿。灵芝因感德，都从铜池中生出；蓂荚按时生长，无需铜壶滴漏计时。再者，东边扩展到玄菟，西边越过白狼，高柳之地生风，扶桑之处阳光灿烂，各族无不编入属国，到鸿胪寺来归顺，远方的外族前来朝贡，远近同享福泽。皇室宗亲，枝叶繁茂；天地太平，陛下功业如此伟大。
长久以来就应广求贤才，咨询官员，斟酌典章制度，经营都城。宗室封王开启霸业，无需像阳武侯那样劳顿；皇帝出行安宁无忧，何必像在长安邸宅那般担忧。正应扬起銮旗祭祀天帝，瞻仰凤座承接天命，天命在身，还能谦让给谁！上个月二十日，兼散骑常侍柳晖等人到邺城，得知陛下心怀谦逊，虽有作为却不居功自傲，有人说泾阳尚未收复，函谷关未加固，要回驾金陵才接受天命眷顾。臣认为大庭氏、少昊氏没有固定的居所；汉高祖、商高宗也都没有永久的都城。在泰山登封，还要设置明堂；到章陵巡狩，时常行使司隶的职权。何必一定要西望虎踞之地才建王宫，南望牛头山才称天阙。
又听说，大禹受赐玄圭，却没有陈列苍玉，这是因为时机未到，并非像楚国不进贡苞茅那样。云和之瑟，已长久不在甘泉宫奏响；孤竹之管，在祭祀天地时也未听闻。难道不令人担忧吗！恳请陛下顺应百姓的心意，拯救万邦的命运。怎能迟疑不决，坚持谦让，去效仿石户的农夫；辞谢君临天下，空自招来箕山的隐者！看不到高尚品德的无私，只看到圣人似乎的不仁。天下百姓翘首以盼，苍生还有什么期望！从前苏秦、张仪，背离家乡、违背世俗，尚且招揽三方来侍奉赵国，请六国尊奉秦国。何况臣等奉命出使，亲自接受朝廷命令，身负使命来到河阳通聘，带着雍容的风度在漳水结盟，依据形势的变化或受礼遇或遭冷遇，遥望故乡，与国家命运休戚与共。只是臣等生不逢时，命运与时机相悖。身为一介使者，却如同被流放到三危之地。在内殿侍奉的机会断绝，像耿弇那样的恩遇不再；在边城呈上奏章，私下里如同刘琨般痛哭。臣满怀恳切，谨呈上此表奏明陛下。
九月甲戌日，司空、镇东将军、扬州刺史南平王萧恪去世。冬十月乙未日，前梁州刺史萧循从魏国来到江陵，世祖任命萧循为平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戊申日，在宫殿内逮捕湘州刺史王琳，王琳的副将殷晏被关进监狱后死去。辛酉日，任命皇子萧方略为湘州刺史。庚戌日，王琳的长史陆纳和他的将领潘乌累等人起兵反叛，袭击并攻陷湘州。这个月，各地的征讨都督、王公大臣和公卿士大夫们再次劝世祖登基称帝，世祖仍然谦让没有答应。奏表呈递了三次，世祖才同意。
承圣元年冬十一月丙子日，世祖在江陵登上皇帝之位。下诏说：“设立君主，是为了统治百姓。帝尧的心意，难道是看重帝王之位吗？实在是不得已才君临天下。我的皇祖太祖文皇帝在岐山、梁地积累德行，教化推行到江、汉流域，道德如同初升的太阳，受到众人敬仰。我的皇考高祖武皇帝圣明如同日月，功绩遍及天下，顺应天命、顺从民心，睿智而成为圣人。太宗简文皇帝地位如同周成王、周康王，可与汉文帝、汉景帝相比。羯族贼寇肆意侵犯，时局艰难危急。我大力拯救乱世，恢复宗庙社稷。各位公卿士大夫、朝廷百官，都认为皇天眷顾，国运降临，天命不可长久拖延，皇位不可长久空缺。就像从前的朝代，遵循典章制度，敬畏上天的威严，国运昌盛，因此将帝位集中于我一人。过去虞、夏、商、周，没有美好的年号，汉、魏、晋、宋，长久沿袭这种做法。我虽说平定了祸乱，但并非开创基业，希望对上能继承宗庙祭祀，对下能施惠于亿万百姓。可将太清六年改为承圣元年。拖欠的田租和旧债，都予以宽免；孝子义孙，都赐予爵位；长期服劳役的刑徒和被囚禁的士人，特别加以赦免；被禁锢和剥夺功劳的人，一概赦免。”当天世祖没有登上正殿，只有公卿陪列两旁。丁丑日，任命平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萧循为骠骑将军、湘州刺史，其余官职照旧。己卯日，立王太子萧方矩为皇太子，改名为萧元良。立皇子萧方智为晋安郡王，萧方略为始安郡王。追尊亲生母亲阮修容为文宣太后。这个月，陆纳派遣将领潘乌累等人在渌口击败衡州刺史丁道贵，丁道贵逃到零陵。十二月壬子日，陆纳分兵袭击巴陵，湘州刺史萧循击败了他们。这个月，营州刺史李洪雅从零陵率领部众出兵空云滩，准备东下讨伐陆纳，陆纳派遣将领吴藏等人袭击并击败李洪雅，李洪雅退守空云城。
二年春正月乙丑日，皇帝下诏命令王僧辩率领众军士讨伐陆纳。戊寅日，任命吏部尚书王褒为尚书右仆射，刘瑴为吏部尚书。西魏派遣大将尉迟迥袭击益州。
三月庚午日，皇帝下诏说：“粮食是百姓生存的根本，农业是治国的基础，这一理念传承千年，留传给历代帝王，无不重视顺应农时，亲自耕种籍田。所以，把农事当作珍宝，《周颂》用乐章来赞美；庄稼歉收，《鲁史》将其记载于史册。秦朝设有奖励农耕的法规，汉朝开创屯田的益处。近年来局势艰难，灾祸接连不断，战争不止，我们无暇顾及农业。扩大农田的政令，在各郡国没有推行；管理农事的官职，在官府中被轻视。如今首恶已被歼灭，天下即将统一，应大力庇护百姓，拯救这乱世。哪怕有一处田宅荒废，都会让我整日忧心；哪怕有一个农夫不事生产，荒芜之地也会增多。要实现国家富足、刑罚清明、家庭富裕、百姓满足。对努力耕种的百姓，应免除他们的赋税徭役。朝廷官员要向外宣布并严格执行，以符合我的心意。”
辛未日，李洪雅率空云城投降贼军，贼军将他押回。起初，丁道贵逃到零陵投靠李洪雅，李洪雅让他收拢残余部众，一同投降。李洪雅投降贼军后，贼军便杀害了丁道贵。丙子日，贼军将领吴藏等人率兵占据车轮。庚寅日，有两条龙出现在湘州西江。
夏四月丙申日，王僧辩的军队抵达车轮。五月甲子日，众军攻打贼军，大破贼军。乙丑日，王僧辩的军队到达长沙。甲戌日，尉迟迥进逼巴西，潼州刺史杨虔运献城投降，接纳尉迟迥入城。己丑日，萧纪的军队到达西陵。
六月乙卯日，湘州被平定。当月，尉迟迥围攻益州。
秋七月辛未日，巴人苻升、徐子初斩杀贼军城主公孙晁，献城投降。萧纪的部众大败，他在战乱中死去。乙未日，王僧辩班师回江陵，皇帝下诏命令各军各自返回驻地镇守。
八月戊戌日，尉迟迥攻陷益州。庚子日，皇帝下诏说：“当初商汤定都亳，不废弃先王的都城；周武王接受天命，不改变对旧邦的歌颂。近来战争已经平息，关卡没有警报。离开鲁国时的感叹，让我半夜感慨；经过沛县时的落泪，实在让我夜不能寐。只因潇、湘地区发生叛乱，庸、蜀之地拥兵自重，我派遣将领，颁布军令，期望能按期平定。如今天下太平，四郊没有堡垒，应该遵循帝王的旧制，返回故乡。江、湘地区输送物资，船只相连，巴峡的舟舰，士兵精锐众多，先到建邺，再前往京师，然后六军迅速出征，军旗飘扬，拜谒先帝陵寝，修复宗庙社稷。主管官员要详细按照旧典，按时宣布并执行。”
九月庚午日，司徒王僧辩返回驻地镇守。丙子日，任命护军将军陆法和为郢州刺史。乙酉日，任命晋安王萧方智为江州刺史。当月，魏国派遣郭元建在合肥训练水军，又派遣大将邢杲远、步六汗萨、东方老率领部众与他会合。
冬十一月辛酉日，王僧辩驻军姑孰，就留在那里镇守。派遣豫州刺史侯瑱占据东关堡垒，征召吴兴太守裴之横率领部众前去增援。戊戌日，任命尚书右仆射王褒为尚书左仆射，湘东太守张绾为尚书右仆射。十二月，宿预的百姓东方光占据城池归降，魏国在长江以西的州郡都起兵响应。
三年春正月甲午日，给南豫州刺史侯瑱加官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陈霸先率领部众攻打广陵城。秦州刺史严超达从秦郡出发围攻泾州，侯瑱、张彪出兵石梁，为其声援。辛丑日，陈霸先派遣晋陵太守杜僧明率领部众援助东方光。
三月甲辰日，任命司徒王僧辩为太尉、车骑大将军。丁未日，魏国派遣将领王球率领七百士兵攻打宿预，杜僧明迎击，大败敌军。戊申日，任命护军将军、郢州刺史陆法和为司徒。
夏四月癸酉日，任命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陈霸先为司空。
六月壬午日，魏国再次派遣将领步六汗萨率领部众救援泾州。癸未日，有黑气如龙，出现在宫殿内。
秋七月甲辰日，任命都官尚书宗懔为吏部尚书。
九月辛卯日，世祖在龙光殿讲述《老子》的义理，尚书左仆射王褒担任讲解经典的人。乙巳日，魏国派遣柱国万纽于谨率领大军前来侵犯。
冬十月丙寅日，魏军到达襄阳，萧察率领部众与他们会合。丁卯日，停止讲学，朝廷内外戒严，皇帝乘车巡视都城的营寨。当天，大风拔起树木。丙子日，征召王僧辩等军队。
十一月，任命领军胡僧祐都督城东城北诸军事，右仆射张绾为副手；左仆射王褒都督城西城南诸军事，直殿省元景亮为副手。王公卿士各自负责守卫。丙戌日，世祖巡视所有营寨，皇太子巡视城楼，让居民协助运输水和石头，各个要害之地，都增加兵力防守。丁亥日，魏军到达营寨之下。丙申日，征召广州刺史王琳前来救援。丁酉日，刮大风，城内起火。任命胡僧祐为开府仪同三司，巂州刺史裴畿为领军将军。庚子日，信州刺史徐世谱、晋安王司马任约的军队驻扎在马头岸。戊申日，胡僧祐、朱买臣等率兵出战，朱买臣战败。己酉日，将左仆射王褒降为护军将军。辛亥日，魏军大举进攻，世祖出枇杷门，亲自到阵前督战。胡僧祐中流箭而死。各路军队大败。反叛的人砍开西门关卡迎接魏军，江陵城被西魏攻陷。世祖被擒，先被带到萧察处，又被迁回城内。
十二月丙辰日，徐世谱、任约退兵驻守巴陵。辛未日，西魏杀害世祖，世祖于是驾崩，当时年仅四十七岁。太子元良、始安王方略都被杀害。西魏挑选百姓男女数万人，分为奴婢，驱赶至长安；弱小的都被杀死。第二年四月，追尊世祖为孝元皇帝，庙号为世祖。
世祖聪明颖悟，英俊爽朗，天生才华出众。五岁时，高祖问他：“你在读什么书？”他回答说：“能背诵《曲礼》。”高祖说：“你试着背一下。”他就背诵了上篇，左右的人无不惊叹。世祖刚出生时眼睛患病，高祖亲自为他医治，结果瞎了一只眼睛，高祖越发怜爱他。长大后好学，博览群书，下笔成章，出口成论，才思敏捷，口才出众，冠绝一时。高祖曾问他：“孙策当年在江东，那时年纪多大？”他回答说：“十七岁。”高祖说：“正是你的年纪。”贺革担任王府谘议，高祖下令贺革讲解《三礼》。世祖生性不喜好声色，很有名望，与裴子野、刘显、萧子云、张缵以及当时的才俊为平民之交，他的著述辞章，大多流传于世。在寻阳时，他梦见有人说：“天下将大乱，大王必定能维系局势。”他背上又生有黑痣，老巫婆看到后说：“这是大贵的征兆，贵不可言。”当初，贺革西行赴任，心里很不高兴，前去辞别御史中丞江革，把情况告诉了他。江革说：“我曾梦见主上遍见各位皇子，到湘东王时，亲手脱下帽子授予他。这个人日后必定会登上皇位，你还是去吧！”贺革听从了他的建议。到了太清年间的国难，世祖果然能够收复失地，所以远近之人都乐于推举他，他于是承受了天命。世祖著有《孝德传》三十卷，《忠臣传》三十卷，《丹阳尹传》十卷，《注汉书》一百一十五卷，《周易讲疏》十卷，《内典博要》一百卷，《连山》三十卷，《洞林》三卷，《玉韬》十卷，《补阙子》十卷，《老子讲疏》四卷，《全德志》《怀旧志》《荆南志》《江州记》《贡职图》《古今同姓名录》各一卷，《筮经》十二卷，《式赞》三卷，文集五十卷。
史臣说：梁朝末年的灾祸，强大的贼寇占据城池，世祖当时身为一方长官，拥有整个楚地的资源，本应亲自率领诸侯，枕戈待旦，冲锋在前。然而他虚张外援，行事与勤王不同，在军事行动上，未曾全力以赴。后来才歼灭大奸大恶之人，使宗庙社稷安宁，登上皇位，开启中兴，这也是世祖凭借雄才英略，继承了这帝王运势。但他生性猜忌，不分亲疏远近，驾驭下属没有方法，身处险境却无所畏惧，所以虽有宫廷近臣的辅佐之功，却无洞察内部隐患的明智。以世祖的神明睿智、才华出众，留心于为政之道，如果不被邪说迷惑，迁都金陵，而左邻强大的敌寇，又将如何应对？因此上天没有停止降祸，使他的生命终结，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