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归虚照影
灵霄殿残匾在罡风中嗡嗡震颤，九环锡杖点出的裂痕里渗出玄黄气。斗笠人脚下堆积着天官们的残破朝笏，每块笏板都映出扭曲星象。他弯腰拾起半面照妖镜，镜中赫然映着金蝉子闭目涅槃的容颜，可当他摘下斗笠时，露出的却是张布满莲纹的稚嫩面孔。
“师父，您当年说众生皆苦...“少年指尖拂过镜面，拭去五百年前孙悟空留在上面的爪痕，“可曾想过苦海本就是您亲手所划？“
镜中突然射出金光，照出千里外花果山的景象。新生悟空正倒挂在桃树上打盹，六耳忽动，猛地甩出颗桃核：“哪来的小贼敢窥探你孙爷爷！“桃核穿透虚空，竟将照妖镜击出蛛网裂痕。斗笠少年踉跄后退，九环魔佛突然睁眼，诵经声震塌半阙天穹。
东海归墟此刻翻涌如沸。刑天斧与金箍棒凝成的琥珀碑发出尖锐鸣啸，碑文打油诗逐字崩解，每个破碎的字块都化作三目龙鲤。这些灵鱼疯狂啃食归墟入口的结界，鳞片脱落处生出肉芽，转眼膨大成覆满吸盘的触手。
杨昭踏着哮天犬残魂赶到时，正看见李洛的混天绫缠住条百丈触手。少女双足深陷琉璃化的海床，风火轮残片在身后拖出焦痕：“司法天神传人就会看热闹吗？“
“我在看它们进食的方式。“杨昭独目流转幽光，三尖两刃刀凌空划出八卦阵，“这些孽畜不是在破坏结界，是在给归墟...喂食！“
话音刚落，归墟漩涡突然倒转。无数神兵残骸被呕出，其中竟夹杂着半具大罗金仙的尸身！那仙人胸口插着柄熟悉的九环锡杖，杖头还挂着片灵山贝叶经。李洛的混天绫突然失控，自发裹住仙尸，绫面浮现出哪吒血战东海时的残影。
“三太子的业火...“杨昭刀锋骤转，劈开扑面而来的触手雨，“这些秽物在复现上古神战！“
新生悟空的声音从云端砸下：“复现个屁！这是有人在拿归墟当镜子照！“白猴倒提金箍棒俯冲，棍身阴阳鱼绞碎漫天触手。他火眼金睛穿透漩涡，瞧见归墟深处坐着个编笠老翁，正用龙骨梭织补天网！
“呔！“金箍棒暴涨千丈，捅向老翁背心。那老者不闪不避，任由神兵穿透胸膛，手中织梭却不停：“大圣别来无恙？当年补天的五色石线，可还结实？“
悟空浑身猴毛倒竖——这分明是女娲娘娘的声线！但定睛细看，老者脖颈处分明有圈缝合线，后脑还嵌着半块封神榜残片。
“装神弄鬼！“白猴旋身甩出七十二道棍影，却见老者身躯散作万千肉莲。每朵莲花都盛着滴神血，血中浮现不同时代的补天场景：共工怒触不周山、大禹九铸定海针、哪吒剔骨镇东海...最后朵莲花里，赫然是孙悟空将心脏嵌入天柱的画面！
杨昭的刀柄七眼突然泣血，司法天神残识在虚空书写血篆：「归墟镜，照前尘，三千因果线缠身」。李洛的混天绫应声展开，裹住三人化作赤莲结界。几乎同时，整个归墟轰然坍缩，吐出团包裹着上古战场的混沌气。
斗笠少年踩着魔佛头颅登上灵霄殿残骸。他手中锡杖已接续九条因果线，每条都系着位陨落神佛的命格。照妖镜碎片悬浮成阵，映出花果山某处隐秘洞窟——那里沉睡着孙悟空成佛前褪下的石胎。
“好师兄，“他轻抚镜中石胎，“当年你代师历劫，如今该换我了。“九环魔佛突然齐声嘶吼，震塌的殿柱间升起座血肉莲台。少年盘坐莲心，将锡杖刺入胸膛，杖头贝叶经染血后浮现出诡异经文：「借假修真，以劫渡劫」。
归墟坍缩形成的混沌球内，新生悟空正目睹巫妖决战。共工怒撞不周山的瞬间，他突然看见那巨神腋下闪过道金箍虚影——分明是来自五千年后的自己！
“因果乱套了！“白猴一棍扫灭扑来的混沌兽，阴阳鱼咬住条因果线猛扯。线头那端传来斗笠少年的闷哼，整个上古战场突然扭曲，化作灵山讲经台。如来正将金箍扣向猴王头顶，可那跪着的分明是哪吒！
李洛的混天绫突然暴走，绫面浮现出陈塘关惨状：百姓们浑身缠满因果线，正互相撕咬血肉。少女七窍溢血，风火轮燃起焚世烈焰：“破！“赤莲结界应声炸裂，三昧真火席卷混沌，竟在归墟深处烧出条时光甬道。
杨昭的独目几乎瞪裂。他看见甬道尽头站着个三眼少年，正将琉璃珠嵌入司法天神像空缺的眼窝——那分明是五千年前的自己！三尖两刃刀突然脱手飞出，劈碎因果线组成的茧房，刀柄七眼齐睁，照出归墟真相：
所谓坍缩，竟是有人在用大神通将归墟炼成照影珠，欲将三界因果尽收掌中！
“找到你了！“新生悟空忽然化出三头六臂法相，金箍棒搅动时光乱流。棍影穿透五百罗汉虚影，正中编笠老翁眉心。那老者身躯碎成星屑，却发出女娲的叹息：“痴儿，补天者终成新劫...“
斗笠少年的血顺着因果线倒灌而归。灵霄殿血肉莲台开出三千朵黑莲，每朵都裹着枚神格碎片。他摘下自己左眼嵌入莲心，右眼竟变成杨昭的琉璃色：“司法天规第八千六百条...斩！“
虚空裂开道口子，杨戬的残魂执刀劈下。刀光却穿过少年身躯，斩碎了灵霄殿残匾。匾额碎屑里飞出只金蝉，振翅声与紧箍咒共鸣，震得整个花果山桃谢树枯。
新生悟空突然头痛欲裂。他看见自己的石胎被九环锡杖挑起，因果线正将齐天大圣的命格缝入斗笠少年体内。金箍棒阴阳鱼失控疯长，竟开始啃食归墟结界。
“猴头！“李洛的呼喊穿透时光乱流，“用乾坤圈！“她将混天绫缠成巨弓，风火轮残片化作箭矢。杨昭的三尖两刃刀自动分解，刀柄七眼嵌入箭簇，凝成支弑神箭。
白猴福至心灵，金箍棒挑起因缘线织成的网，阴阳鱼咬住两端猛然收口。归墟深处传来镜面破碎的清响，斗笠少年惨叫中，三人看见骇人真相——那九环魔佛的面容，竟是金蝉子入魔后的模样！
弑神箭离弦刹那，整个三界的时间都停滞了。箭簇穿透九世因果，却在触及金蝉子真灵时骤然悬停。佛号声响彻三十三重天，斗笠少年突然口诵紧箍咒，新生悟空应声跪地，额间浮现出失传已久的禁箍！
“好徒儿...“魔化金蝉的声音与唐僧重叠，“这最后一难，为师亲自为你设。“
混天绫在时停中寸寸断裂，李洛眼睁睁看着风火轮熄灭。杨昭的独目流出血泪，司法天神残魂正在他识海中刻下禁术。唯有新生悟空在禁箍压迫下狂笑，笑声震得归墟镜面浮现裂痕。
“老套路！“白猴突然伸手插入自己天灵，扯出半颗跳动的石心，“当年如来用这招，俺老孙能破...“他将石心捏爆，迸射的混沌气中竟藏着半卷未燃尽的紧箍咒！
斗笠少年突然七窍喷火，九环魔佛接连自爆。金蝉子虚影在火光中叹息，抬手抚过悟空头顶：“原来你早不是顽石...“禁箍应声而碎，弑神箭终于穿透真灵，将灵霄殿残墟彻底抹去。
归墟重归平静时，杨昭发现三尖两刃刀上多了道裂痕。李洛的混天绫褪成素白，却隐约透出山河纹路。新生悟空蹲在归墟入口啃桃子，脚下踩着块刻有“金蝉“二字的匾额残片。
“那厮还会回来。“白猴吐出桃核，核纹天然形成太极图，“归墟既成照影珠，天地便如棋盘...“
他突然住口，火眼金睛望向东海。但见十万龙鲤跃水化桥，桥头立着个蓑衣老叟，手中钓竿悬着半枚琉璃珠。杨昭独目骤缩——那珠内沉浮的，赫然是杨戬剜目时的画面！
李洛的混天绫突然自发缠住老叟，却在触及蓑衣时燃起业火。新生悟空的阴阳鱼脱离金箍棒，在空中咬出个“劫“字。三界风雨大作，三十三重天外传来编笠人的歌谣：
“补天石，归墟镜，照见前尘非旧影。金箍断，紧箍现，且看来日谁入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