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凌晨三点零七分,许晨的指尖第三次抚过电子钟的金属外壳。LCD屏幕的蓝光在视网膜上灼烧出残影,像极了妻子临终前监测仪上
的正弦波。他掀开蚕丝被,脚底板接触地板时骤然收缩——这是第七百三十次确认地暖是否关闭。厨房传来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鸣。
许晨摸到消毒柜旁的康宁玻璃罐,指尖在密封条上反复摩挲,直到塑料边缘割出红痕。罐子里装着女儿生前最爱的陈皮糖,糖纸褶皱里还残留着焦糖香气。
“叮——
微波炉突然运转,转盘摩擦底盘的声响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本周第三次幻听,上周是女儿的哭声,上上周是妻子的高跟鞋叩
击玄关的脆响。许晨扯下领带,丝绸布料勒住咽喉时反而获得短暂平静。当他在飘窗角落蜷缩成胎儿姿势时,月光正把解剖图谱的阴影投在墙上。那些红蓝交错的血管纹路突然扭曲成火场的浓烟,三岁女儿的小手从黑雾中伸出掌心还粘着没吃完的彩虹糖。
“您需要的不是安眠药。”
沙哑的女声惊得他撞翻了青花瓷笔洗。穿灰连帽卫衣的女子倚在书柜旁宽松的帽衫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猫爪胎记。
她脚蹬限量版运动鞋,腕间智能手表的荧光屏映出竖瞳状的光斑。
“第七百三十天。“于忧的指尖无意识卷着发尾,许晨注意到她的指甲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人类总爱用数字丈量痛苦。”许晨盯着她卫衣下摆不经意露出的银色绒
毛,他以为是自己太累产生的幻觉。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见到你的妻子,徐欣”
听到妻子的名字,许晨睫毛颤了颤,但又嗤笑道:“那又怎样,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也永远没有机会再去弥补和她的遗憾”
见此,于忧无奈道:“我在那等你”随即扔下一张名片,转身准备离开
“这是我见过最烂的营销手段。”许成的手指抚过烫金字,突然被某种力量吸住。他后颈的寒毛直竖,作为行为心理学家,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皮肤电导值正在飙升。于忧的白卫衣在霓虹灯下泛着珍珠光泽,衣摆处露出的战国青铜铃铛脚链正发出微弱的嗡鸣。
名片突然在掌心发烫,许晨惊呼一声,看着哑光表面逐渐浮现出血色纹路——那是曼珠沙华的图腾,花瓣纹路竟与妻子葬礼上的纸花完全吻合。“全息投影?荧光油墨?”他试图用专业知识解释,却发现指尖触碰到的是真实的凸纹。
于忧的瞳孔在月光下变成竖线,她晃了晃鎏金铃铛,名片边缘突然渗出朱砂色液体,在茶几上勾勒出蜿蜒河道。
许晨的白大褂口袋里,机械怀表突然发出异响。当他下意识去摸时,摸到的却是半枚烧熔的戒指——和名片上的图腾形成诡异呼应。“这是...心理暗示?“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却闻到了妻子惯用的檀香味。
于忧突然贴近他的耳边,梅花胎记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您妻子托我转告,当年火灾时...”她的声音突然被火警铃声打断,许成惊恐地看到名片上的地址正在燃烧,火苗中浮现出女儿的蜡笔画纸船。
“等等!”许晨抓住于忧的卫衣袖口,却触到冰冷的青铜铃铛。在接触的瞬间,整面雕花桃木镜突然泛起涟漪,倒映出2000年1月15日凌晨的场景——他的妻子正将戒指藏进他的白大褂内衬,而窗外的消防云梯在月光中化作青铜锁链。
名片在此时完全燃烧,灰烬中露出半截烧熔的戒指。许成颤抖着将它与自己口袋里的那枚拼接,发现正好组成完整的圆环。当最后一粒火星熄灭时,苏州河的河道突然在茶几上显形,某处仓库的位置正渗出鲜血般的红光。
“明日戌时。“于忧的身影开始虚化,“带着戒指来找我,否则...“她的声音消散在樱花冰晶中,“您将永远困在这个瞬间。”
次日许晨如约来到,虽不愿相信,但对了妻儿的思念之情却连绵不尽,他不愿放弃这一丝一毫的希望……
许晨的机械怀表在幸福街的霓虹灯下发出清脆的滴答声。这条普通的商业街挤满了五金店、美发厅和24小时便利店,解忧店的招牌——褪色的“猫妖解忧“木匾——藏在街角的阴影里,与隔壁“芳芳美甲“的LED灯箱形成荒诞对比。
“第七次验证超自然现象。”许晨喃喃自语,手指抚过名片上“幸福街13号“的地址。哑光白卡纸在便利店冷白光下泛着青灰,当他触到“阴阳两界“的小字时,木匾突然渗出檀香味,与妻子葬礼上的香灰气息完全一致。
于忧倚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后,oversize卫衣下露出半截毛绒绒的尾巴。她晃了晃鎏金铃铛,美甲店的霓虹灯管突然扭曲成青铜锁链,缠绕住许成的脚踝。“进去前先看看这个。“她扔出朱红丝绦,另一端系着他女儿的蜡笔画纸船——此刻正在便利店冰柜玻璃上燃烧。
许晨踉跄着扶住“芳芳美甲“的橱窗,却发现玻璃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火灾当晚的妻子。她正跪在地上,将戒指藏进他的白大褂内衬,而窗外的月光里漂浮着无数未寄出的信笺。当许成触碰玻璃时,倒影突然化作液态镜面,将他吸进解忧殿。
店内陈设是九十年代老式心理咨询室的模样:褪色的皮质沙发、堆满弗洛伊德著作的书架、挂着蛛网的老式挂钟。但当于忧关上店门,这些景象突然融化重组,露出雕梁画栋的明清殿宇。许成看见殿内悬着无数铃铛,每个都刻着不同年代的火警编号。
许晨仰头看见她倒挂在飞檐上,青铜铃铛脚链与鎏金檐铃碰撞出安魂曲的旋律。她扔出鎏金铃铛,地面突然浮现出记忆碎片:妻子在火灾中用身体护住女儿,将戒指塞进他的白大褂,而窗外的月光里漂浮着无数“已读“标记的短信。
“那些短信...“许晨猛然惊醒,“根本不是求救,是...“
“是道别。“于优接住坠落的铃铛,“她知道你永远不会看,但希望你能感受到最后那句'我爱你'。“她的铃铛突然响起火警铃声,记忆碎片化作漫天纸蝶,露出供桌上的汝窑骨灰坛。
当许成颤抖着打开坛盖时,飘落的不是骨灰,而是女儿最后的蜡笔画——一艘载着戒指的纸船,正驶向幸福街尽头的曼珠沙华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