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氯化钾与晚安
梁沁将车驶出健身房的停车场,开上北陵道。在第一个红灯前停下时,她启动了手机。根据经验,她知道地下车库里的信号极差。这次她收到了胡先生的消息,点开后愈发兴奋——又是一个新名字!
“好!”梁沁喊了一声,露出坚定的表情,像运动员完美完成动作般挥拳庆祝,但很快克制住情绪。
军事训练让她迅速恢复冷静。前一天晚上刚收到一个名字,现在又来一个,暗示她即将接手新任务。
这些名字看似随机出现,却总成组出现。至于原因,她毫无头绪。
她伸手将手机固定在仪表板支架上,绿灯亮起时动作略显慌乱。右侧一辆出租车突然加速,企图挤进她的车道以避开前方另一辆停着的出租车。
梁沁猛踩油门,悍马V8引擎轰鸣着冲向前方,抢占了空位,迫使那辆出租车急刹。
梁沁超车时冲司机竖了中指。
在竹山公园南路上又经历几次与出租车的摩擦后,梁沁转向东区,沿丽茂大道北行前往A市总医院。
十点一刻,她将车停进医院庞大的停车场。夜班的好处之一就是一楼入口旁总有充足的车位。她将手机塞进大衣左口袋,走过人行天桥进入医院。
如计划般,时间尚早。她直奔五楼外科病房,那里总是人满为患。藏好外套后,她坐在电脑终端前输入“萧半莲”。
晚班护士长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完全没注意她。
得知萧半莲就在同层的529病房,梁沁松了口气——任务轻松多了。以往她得趁休息或午餐时间去其他楼层,但那样容易引人注目。
她乘电梯下楼进入急诊室。
和往常一样,傍晚最后一小时是最混乱的:候诊区挤满哭闹的孩子和各类病患。这正是梁沁需要的掩护。她溜进存放静脉输液用品的储藏室,无人阻拦。
尽管确信无人干扰,她仍习惯性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将一盒浓缩氯化钾安瓿瓶塞进白大褂口袋。正如胡先生所说,急诊室没人会察觉少了东西。
任务第一步完成,梁沁返回楼上等待护士交班。出于好奇,她调出萧半莲的病例,想看看是否有特别之处——尽管她并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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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今晚我要你回家!”八岁的怀高明抱怨道。
萧半莲抚摸儿子的头,与丈夫怀子默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怀高明比同龄人成熟,但此刻他紧攥母亲的手,显然因母亲住院而焦虑。怀子默解释,怀高明哀求许久,他才妥协带儿子违反医院“12岁以上方可探视”的规定。
起初,萧半莲很高兴见到儿子,但现在担心怀子默处理不好离场会惹麻烦。怀子默已尝试离开半小时,明显焦躁。萧半莲艰难抽出手,搂住怀高明的腰将他拉到床边。
“高明。”她柔声道,“记得昨天说的吗?妈妈必须做手术。”
“为什么?”
萧半莲看向翻白眼的怀子默。两人知道儿子将手术视为威胁,难以说服。萧半莲周末已详细解释,但显然怀高明没听进去。
“因为要治好膝盖。”
“为什么?”
“记得去年夏天我打网球受伤吗?韧带断了,医生要修复。今晚我得住院,明晚就回家,好吗?”
怀高明揪着床单,避开母亲的目光。
“该睡觉了,现在跟爸爸回家。明早醒来时,我就回家了。”
“我要你今晚回家!”
“我知道。”萧半莲俯身拥抱儿子,却因移动手术腿痛得呻吟。她的膝盖固定在电动屈伸机上。
怀子默上前按住儿子肩膀催促离开。怀高明听到母亲的呻吟,顺从松手。
“没事吧?”怀子默问妻子。
“嗯,别动腿就行。”萧半莲调整姿势,闭眼深呼吸,疼痛渐缓。
“这设备真夸张。”怀子默指着机器,“幸亏去年秋天买了医疗保险,否则得倾家荡产。”
“你难道觉得我不该做手术?”
“当然不是!只是感慨旧保险根本报销不了这些。现在全包了,挺好。”
疼痛吓住了怀高明,他终于同意离开。几分钟后,怀子默带儿子离去,萧半莲独自留在病房。走廊从喧闹归于寂静,只剩远处心电监护仪的“滴”声。
萧半莲环顾病房:简易家具、怀子默留下的花、淡绿色墙壁和莫奈复刻画。想到这房间见证过无数生死挣扎,她不寒而栗,随即强迫自己停止联想。她讨厌医院——除了分娩,这是她首次以患者身份住院。产科充满喜悦,这里却令人窒息。
她抬头凝视静脉输液管,催眠般的滴液声让她片刻失神。输液泵附带的吗啡让她能自行镇痛,但至今只用过两次。
床尾的电视播放本地新闻,她关掉声音,任由麻醉和止痛药的混沌感笼罩自己。屈伸机规律运作,她却觉得腿不属于自己。
一小时后,她在半梦半醒间恍惚听到新闻换成《脱口晚间秀》。随后,她被护工摇醒,大腿肌肉因突然抽动剧痛。
“术后排尿了吗?”黑发胖护工问。
萧半莲不记得,如实回答。
“没尿就会记得。现在必须尿。”护工放下不锈钢便盆离开。
“不想动。”萧半莲嘟囔,光是想象挪动就让她皱眉。
“这是医嘱。”护工看表,态度强硬。
萧半莲因药物昏沉而烦躁:“放这儿,待会儿用。”
“现在尿,否则叫护士。”
“告诉‘上头’我待会儿尿。”
护工离开,五分钟后带回一名高瘦护士。
护士叉腰逼近:“拒绝排尿?”
“不是拒绝,只是晚点。”
“现在尿,否则我们帮你。”
萧半莲知道这意味着被强行按压,只得妥协。
护工摆好便盆,护士检查输液管后离开。
排尿比预想顺利,但挪开便盆时腿部剧痛让她僵住。五分钟后,背痛迫使她咬牙推开便盆。护士和护工即刻返回处理,并递上安眠药。
“不需要,已经晕了。”萧半莲拒绝。
“医生开的。”护士面无表情。
萧半莲吞下药,嘀咕:“你就不能友善点?”
“人各有所值。”护士捏扁纸杯离开。
萧半莲又注射一剂止痛药,紧张逐渐消散。
重要的是手术已结束,半年后她就能重回网球场。
她坠入无梦的昏睡,直到左臂撕裂般剧痛惊醒她。房间昏暗,电视关闭。她摸索呼叫按钮,却被阴影中的白影抓住手腕。她张口想喊,却发不出声。房间开始旋转,黑暗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