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收复襄阳
绍兴四年(1134)六月下旬,随金使一道出使金国的龙图阁学士、枢密都承旨章谊和给事中孙近平安返回,赵构立即在众宰执陪同下召见了二人。
章谊、孙近二人在云中(今山西省大同市)见到了金国的实权人物都元帅粘罕和右监军兀室,粘罕与二人聊了几句,话不投机,粘罕很是恼怒,便下令将二人立即遣还,章谊道:“我二人万里衔命,兼迎两宫,怎能不递国书而还?”
粘罕被将了一军,虽然他身为都元帅,掌管军政大权,但擅自不收国书,却难免遭人物议,传到皇上耳朵里去,怕不好看,便令金吾上将萧庆收了国书。
当初金使李永寿出使临安,提出三项要求:一是归还齐国俘虏;二是遣还所有南下的西北居民;三是划江而治,将长江以北全部划归刘豫。章谊二人来使,自然又将这三桩事讨价还价了一番,前两桩事,粘罕口气倒不硬,唯独第三桩事,粘罕寸步不让,并在回书中明确要求淮南不得屯驻军马。
赵构听完二人奏对,心中颇有几分踏实,至少金国终于改变了当初不屑一顾的态度,开始认真谈判了,还回了国书;而且金国条件虽然苛刻,但事实上却承认了他的江南朝廷。
“陛下,依臣看,没有过去几年川陕连胜,断不会有今日粘罕之遣使节、回国书。臣以为遣使通和可照作不误,但厉兵秣马、修国治军不可一日而稍停。”朱胜非道。
赵构自是深以为然,道:“岳飞已经收复郢州、随州和襄阳三郡,朕料粘罕知晓了必然愤怒,如今正值盛夏,须提早筹备秋防,倘若金军今秋再敢南下,朕当亲率大军迎敌,岂能再像之前那般泛海避敌!”
赵鼎道:“陛下圣明!吴玠前日奏报,趁金军败退,我军乘胜追击,一举收复了凤州、秦州和陇州,川陕局势,愈加有利于我。臣以为,今后数年,川陕可保安宁。”
赵构发出一声欣慰舒坦的长叹,道:“得一人而定川陕,其吴晋卿乎!”
朱胜非微笑道:“前日川陕来人,臣与之细聊,得闻吴玠二三事,一是吴玠极爱看史书、兵书,但凡看到警句,有利治军打仗的,定会录下来贴于居室,久而久之,四面墙都贴满了;二是吴玠不喜铺张,不讲威仪,当上川陕宣抚副使后,简易如故,经常步出衙门,在外与军士随意交谈,幕僚担心不安全,吴玠道:‘国家任我为宣抚,我便有安民之责,之所以简服外出,就是担心军民之间有冤无处申者,被门吏所挡,见不到我的面。’”
赵构最盼望的就是将臣用命,忠心为国,听了这话,欣慰无比,道:“朕只恨山水阻隔,不得面见吴卿!他上回所请之事如何了?”
朱胜非之前弹劾过张浚,但对于刘子羽,他心中并无反感,答道:“三省审核了刘子羽在川陕数年的公函书信,刘子羽堪称有大功于川陕,吴玠也是由他所荐。”
“既然如此,就当从吴玠所请,将刘子羽官复原职,不要冷了忠臣之心。”赵构道。
朱胜非道:“吏部已拟好敕书,复其原官,提举江州太平观。”
赵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还有一事,”朱胜非接着道,“我听来人说,吴玠患了咳血之症,有一日在府衙与众人议事,突然间便咳了半碗血出来……”
赵构与其他宰执都吃了一惊,赵构呆了半晌,道:“定是长年征战累的,命太医局选派好医师、好药,即刻赶赴川陕,以表朝廷关爱之意。”
这个意外的消息让赵构情绪低落下来,赵鼎见赵构脸色不好,欲言又止。
赵构看在眼里,便打起精神道:“赵卿有事要奏?”
赵鼎道:“陛下,臣闻韩世忠与刘光世交恶不已,一旦国家有事,二将不互相拆台已是万幸,岂肯互相救援!靖康之祸,亦源于此。望朝廷下诏切责,令二人分是非,正典刑,以正纲纪。”
赵构道:“前向听说二人冰释前嫌,朕还大为宽心,不料二人却又斗气!上回韩世忠觐见,朕还特意告诫他:掌兵大将,身系国家安危,不可意气用事,汉朝时贾复与寇恂因私愤几欲交兵,光武帝一言劝解,二人立即重归于好,携手而去。如今你与刘光世不睦,议者只会说朝廷失驾驭之术,朕乃无德之君。韩世忠听了顿首请罪,还说他日见了刘光世,必定负荆请罪,如今看来,竟是哄朕高兴来了。”说罢叹气。
赵鼎安慰道:“陛下对臣子如此耳提面命,谆谆教导,岂能说是无德!二人积怨颇深,也非一时半刻能化解,臣以为,大将不和,无非是争功邀赏,互相攀比,朝廷只需秉公办理,一碗水端平,便也不会出大乱子。”
常同道:“刘光世和韩世忠还好说,二人同为宿将,功勋相当,互不能制,臣最担心的是这些功臣宿将妒贤嫉能,排抑新进,使得军中能战者不得出头。岳飞年轻,短短数年间,以军功从校尉直升大将,坐镇一方,其他大将颇为妒忌,臣以为陛下应降诏各将,告诫他们莫忘辑睦之意,莫记纤介之怨,急公家,弃私仇,否则勋名爵位,朝廷未必始终保全。”
“常卿所论极当!”赵构从龙椅上站起来,“将士死战,谁不想图个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一旦上进之路被堵塞,谁还愿意为国效力?前向张俊道,帐下将领赵密、李宝等人颇有战功,不亚岳飞,韩世忠也对朕说过类似的话,颇有不平之意。可即刻拟诏,切责诸大将,令其舍怨忘愤,忠心为国。”
徐俯对岳飞尚存疑虑,道:“岳飞虽然收复了郢州、随州和襄阳,但还未与伪齐军决战,敌军实力无损,倘若日后我军略有松懈,敌军又来侵袭,重新占了去,岂不是白忙一场?去年李横等人占了河南、京西十来处州县,然而一场败仗下来,所得州县竟又全部落于敌手。臣担心襄阳重地不能持久经营,再度沦陷,也就谈不上连接川陕,接通东南了。”
徐俯此话,确也中肯,赵构想了想,道:“朕当亲笔写诏书给岳飞,叫他须有全尽之策,提防伪齐包藏祸心,卷土重来,致使我军前功尽弃。”转头又问章谊:“卿才从金国回来,觉得金人会不会出兵助战?”
章谊道:“臣到云中,粘罕、兀室等人在都堂内接见臣等,旁边有数将刚从川陕回来,臣见他们个个面色疲惫,神态慵懒,不像再有心力南下的样子,但金人蛮横狡诈,又贪得无厌,与刘豫沆瀣一气,未必就不会出兵。”
赵鼎道:“此时正值暑夏,金军又是新败,大举南下势所不能,但定会从刘豫所请,借给他一些兵马。不过,臣料定岳飞对此必有防备。”
君臣一时间陷入沉默,各怀心事琢磨着眼前这纷繁复杂的局面,都堂内突然安静下来,内侍们不明就里,有些不知所措,都蹑手蹑脚,大气不敢出。
赵构的亲笔诏书还未到襄阳,岳飞大军已经开拔,往北朝邓州方向进发。
宋军的动静,李成也摸得一清二楚,得知宋军逼近,李成便在邓州以南选好战场,气势汹汹地摆开阵势,准备来个以逸待劳。
岳家军走了两日,离邓州约四十里时,只见远方尘土遮天,看这阵势,恐怕有十万之众,一股浓烈的马骚味直扑过来。王贵在前军,不禁心里跳了一下,凭他多年征战经验,金军马队少说有上万人,步骑加起来比岳家军多出三倍,自己之前力主决战,只怕未必是个好主意。
他看了一眼岳飞,岳飞正全神贯注地凝望前方,再看牛皋等诸将,也是神情凝重。
大军又往前走了几里,已经隐隐约约看到金齐联军的大阵,阵形之严整,颇出人意料,见有兵马过来,十万人一齐呐喊,声震天宇。
一列三百人的骑兵从左翼冲出来,耀武扬威地从两军阵前掠过,马都是上等的好马,骑手也是一等一的技艺。
两军相近,间隔三里地各自扎住阵脚。王贵见敌军声势极大,拍马到岳飞跟前道:“岳大哥,今日就让王贵率众弟兄冲在前头,倘若不能回来,大哥帮我照顾妻儿。”
岳飞看了他一眼,道:“你胡说什么,归阵准备厮杀。”
两边战鼓擂起,岳飞招手将王贵、牛皋、张宪招到跟前,指着对面,对张宪道:“你先不要出击,待敌军乱后,再率本部进攻中路。”
三人都愣了一下,这还没开战呢,就想着怎么摘果子了?只听岳飞冷笑一声,道:“李成这厮,本以为他屡败于我,回去后会好好反省,有所长进,不料却疏暗如故!你们看看他的布阵,明明步兵利在险阻,骑兵利在旷野,他却将左翼骑兵列在襄江边上,右翼步兵列于平地,如此列阵,就算有十万精兵又能怎样?”
三人恍然大悟,岳飞接着道:“不必列阵对峙了!王贵听令!你率本部长枪队直突左翼骑兵,将他们往江边赶;牛皋听令!你率本部骑兵包抄敌人右翼步兵;张宪听令!你率中军擂鼓原地待命,不见我帅旗动,不得前进!”
三人听令,直奔本部人马而去。
李成在中军,眼见岳飞人马远不及自己,心中胆气更壮,对身旁亲将道:“岳飞凭这三万人马就想收复襄阳六郡,未免太不自量!”
旁边一亲将突然道:“大帅,南军马队出动了!”
李成定睛细看,对方约三千骑兵从阵中冲出,却不攻击自己骑兵,而是直奔右翼步兵而去。
李成正要舞动帅旗,命骑兵出动截击对方,却一眼看见对方阵中一支上万人的长枪方队直逼左翼,倘若自己此时调骑兵出来截击对方马队,等于将骑兵侧翼交给了这支长枪方队。
他一时愣在原地,只见对方长枪方队步伐整齐划一,号令严明,有章有法,一看就训练有素,而对方骑兵已经绕过自己步兵大阵,意图明显,就是要包抄身后。
“大帅,快发号令吧!”旁边亲将见势头不好,急道。
事已至此,李成只得下令帅旗前指,步骑一齐向前迎战,这时他才意识到把骑兵列在河边是一记大昏招。面对密集的长枪阵,骑兵不敢正面强攻,但想包抄攻其侧翼,却被河水挡道,对方长枪阵步步紧逼,吼声震天,留给李成骑兵的空间越来越逼仄,后面人马被前面挤得无路可退,纷纷蹚入河中,叫骂不已,有的干脆掉头逃跑。
李成眼看寄予厚望的骑兵一点没派上用场,有心调派中军去助战,却见对面岳家军主力虎视眈眈,心知一旦自己调兵,阵形松动,立马便会遭到猛攻。
刹那间,一股熟悉的绝望之感涌上李成胸口,他晃了晃身体,强行镇定下来,却听到大阵后方喊声震天,旁边亲将们早乱了方寸,道:“不好了,大帅!南军马队包抄至我军身后了!”
李成还想负隅顽抗,挥动令旗,命骑兵硬冲宋军长枪方阵,然而冲了两轮,前面骑兵都做了枪下鬼,后面的看着长枪如林,不要说人,就是马匹也踯躅不前,跑又跑不开,挤在一处,人马乱成了一锅粥。
李成无计可施之际,右翼步兵阵形愈发散乱,将官们自顾不暇,弹压不住,猛然间像是从后方传来一阵巨浪,被挤压在一起的士卒呼啦啦摔倒一大片,惊叫声此起彼伏。
岳飞见时机已到,立即帅旗前指,战鼓齐响,张宪、徐庆、王万等人各率所部直压过去。李成还不甘心,亲将带着哭腔求道:“大帅,今日之战,已无力回天了,赶紧撤吧!”
宋军越逼越近,“活捉李成,赏银万两”的喊叫声清晰可闻,李成终于接受了兵败事实,长叹一声,掉转马头,在亲兵簇拥下仓皇而逃。
李成精心布置的大阵就此崩溃,岳飞率军乘胜追击,李成的人马向四面八方逃窜,岳飞兵少,便直往北追赶,一直赶到邓州城下。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将士们战了一日,又赶了远路,虽然疲惫不堪,但士气极旺,王贵和牛皋仍在追击敌军,尚未前来会合。
岳飞看着城墙上敌军乱成一团,惋惜道:“此时若能趁敌军立足未稳,又在慌乱之际,立即攻城,定能一举拿下邓州,可惜攻城器械未至,留待明日再攻城也罢。”
岳家军各部就在城上敌军眼皮底下,四处逐杀残敌,收纳降卒,一直到天黑才收兵。
当晚,岳飞料定李成损失惨重,不敢再战,便命士卒就在离城数里处扎营,又下令埋锅造饭,让苦战一日的将士饱餐了一顿。
一夜下来,城内守军果然未派出一兵一卒来袭扰,两边相安无事。
天亮后,牛皋和王贵才先后率部前来会合,两边都押了几千名俘虏,王贵更是俘获了几百匹战马。晌午时分,王万也率部带着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赶了过来。
众将都力主乘胜攻城,岳飞道:“邓州城破只是旦夕之间,只是襄阳六郡如今只有三郡到手,如何一举拿下剩余三郡,方是用兵之道。”
张宪会意,道:“李成昨日大败,但并未被我军全歼,倘若能诱他再战一场,彻底击溃他,则余下三郡便如探囊取物。”
王贵笑道:“李成屡败于我岳家军,次次都是刚一开场便全军溃败,只怕他再也不敢与我军对阵了。”
牛皋昨日见岳飞弹指之间,便大破数倍于己的金国与伪齐联军,对岳飞佩服得五体投地,便道:“李成费尽全力想打一场大会战,一举奠定胜局,不想顷刻之间就兵败如山倒,部队损失惨重,粮草辎重也落于我军之手,末将料他已无力再战,此时我军全部集于邓州城下,未免有些杀鸡用牛刀,不如兵分三路,一路攻邓州,一路攻唐州,另一路掉头南下,直取信阳军。”
众将听了,都拍手称妙,岳飞只是含笑不语,见众将个个摩拳擦掌请战,便问:“你们猜猜李成是在邓州城,还是已经逃往他处?”
众将都略微一怔,细想之下,才省悟岳飞此问颇有深意,倘若李成坚守邓州城,说明他实力尚存,还想寻机决战,此时贸然兵分三路,未免过于轻敌;倘若他让城别走,说明他已肝胆尽丧,这才合适全力追击,扩大战果。
“老规矩,先礼后兵。”岳飞起身道,“本帅今日要亲到邓州城下劝降,李成若在城中,必然会出来见我。”
于是众将簇拥着岳飞,摆开阵势,威风凛凛地来到城下,向城内喊话,让李成出来投降。
城墙上乱了一阵,出来一个长脸髭须、高瘦身材的将领,牛皋叫道:“你是何人?李成为何不敢出来?”
那人答道:“我乃大齐邓州巡抚副使高仲,李宣抚已经前往唐州搬大金国救兵去了,有事问我便可。”
岳飞听了,便留张宪在城下与他说话,自己掉转马头率众将回营地,王贵道:“大哥,那咱们就兵分三路?”
岳飞道:“念你上回献计有功,邓州、唐州和信阳军,你挑一处吧。”
王贵喜道:“多谢大哥!我长枪军昨日大战敌人马队,两条腿赶四条腿,好不辛苦,不如我就率军专攻邓州好了,邓州一拿下,我立即率军驰援唐州。”
岳飞道:“这个依你何难。记住了,拿下邓州,不得骚扰百姓,不得滥杀降卒,否则绝不轻饶!”
王贵收了嬉皮笑脸,肃然听命,转眼又满脸堆笑道:“那就让小官人随我打邓州吧?”
岳飞笑道:“这个也依得。”
王贵大喜,冲牛皋连连拱手道:“得罪得罪!”忙不迭地将岳云从牛皋那头拉到自己身边来,牛皋哭笑不得,道:“我伯侄俩才珠联璧合,要立大功,你却来横插一杠,是何道理?”
王贵道:“我叔侄就不能立功了?明儿我俩立个大大的功劳给大伙儿看看!”
岳飞见状,便叫过杨再兴,道:“你去牛统制帐下效力。”
牛皋是直肠子,见有杨再兴助战,喜出望外,二人并辔回营,一路聊得火热。
岳飞将王贵叫到身旁,悄声道:“你要学学人家伯远的心胸气度,不要一味逞强斗狠。”
王贵点头道:“牛大哥真是爽直人,今次让了我,下次我定也让他一回。”
岳飞回到中军大帐,汤怀、张显二人正在帐内忙碌,二人不善带兵,但心思缜密,又是岳飞早年结拜的兄弟,因此掌管军队后勤等细务,倒也合乎二人的温厚性格,把军中大小事务捋得井井有条。
二人正与岳飞谈论军中事务,荆北安抚使司统制崔邦弼在帐外求见,进帐后道:“岳帅,末将无能,无论勇武与练兵都不及岳家军其他将领,但也不甘心就此碌碌无为,末将想领本部人马去攻打信阳军,还望岳帅恩准!”
岳飞见他有这份志气,很是欣赏,道:“你已经是我岳家军一员,还分什么彼此?信阳军在南面,离此有三日路程,之前伪齐的随州溃军都已聚于信阳军,且此地已被伪齐占据经营了两三年,城防坚固,这些你心中可有数?”
崔邦弼道:“末将原也不敢贸然请命,但军中有上百人乃是信阳人,于当地人情地理十分熟悉,末将前几日审了几十个俘虏,这些人都恨伪齐,有投诚之意,末将就让军中上百信阳人换上敌军衣甲,让这几十名俘虏混在其间,假装成溃军混入城内,然后再来个里应外合……”
崔邦弼刚讲完,岳飞便仰天大笑,道:“十步以内,必有芳草,古人诚不我欺!”
崔邦弼不知何意,愣在原地不吱声,岳飞便正色道:“你能有此谋划,便有为将之才!我这当主帅的,哪有阻拦下属去立战功的道理!”
崔邦弼听明白了,大喜过望,道:“末将这一两月在岳帅身边,只觉得比过去一二十年学的都多,此去信阳军,请立下军令状,不拿下此城,愿提人头来见!”
岳飞笑道:“本帅信你此战马到成功,何须立军令状?”
崔邦弼原本是鼓了十二分勇气来请战,并不指望岳飞首肯,不料竟受此信任,当即跪在地上,发狠道:“末将定不辜负岳帅重托!”岳飞上前扶他起来,好好勉励了一番,亲自送至帐外,目送崔邦弼远去。
这头王贵已经紧锣密鼓地准备攻城了,岳飞也不多问,只告诉他攻下邓州后,片刻不要停留,立即率军往唐州进发。
一切安排妥当,岳飞便率张宪、牛皋等部开往唐州,张宪道:“区区一个唐州,何须惊动岳帅的大驾,张宪或者牛大哥去都行,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岳飞摇头道:“如今看来,要将伪齐军队驱逐出襄阳六郡地界,应当不难,难的是如何保证其不敢再犯,否则今日将他们赶出,明日他们又再来,如此反反复复,永无宁日,即便占了襄阳重地又有何用?”
牛皋深以为然,道:“去年我们义军一路杀到东京城下,然而一场败仗下来,便一退千里,所占州县全部失守,连之前的地盘都没保住,究其原因,还是根基未扎稳。”
岳飞问他:“伯远,依你看,如何才能扎稳根基?”
牛皋不假思索道:“就像前几日大破李成一样,狠狠地揍他几次,他们就不敢再来了,否则难免记吃不记打,一缓过气,又来进犯。”
众将都笑着点头,岳飞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其三。”
牛皋看着岳飞若有所思,岳飞侃侃而谈:“其二,善待士民,秋毫无犯,同时也要善待降卒,切勿滥杀,愿留下者编入军中效力,不愿留下者,发给盘缠任其返还。如此百姓感恩戴德,真心归附,敌军亦心存感激,不愿死战。其三,行营田之法,为固守之计。襄阳、随州、郢州颇多膏腴之地,之所以荒芜,乃因连年战事,百姓流离失所,民力不支。倘若将田地分与将士耕种,一季下来,军储既成,则无粮饷之忧,进攻退守,全在于我。如此荆门、荆南兵势相援,江淮、荆湖皆可奠安,襄阳六郡方是王土王民。”
这一番闳言高论下来,其他诸将倒也罢了,长年惯于南征北战、打打杀杀的牛皋听得瞠目结舌,看着岳飞直发愣。
岳飞话锋一转道:“此是后话,当下之计,确如伯远所言,要狠狠地再揍他几次,让他听到岳家军三字便心惊胆战!”
张宪道:“李成前几日大败,只怕他见我大军杀到,早早地便溜走了。”
徐庆道:“依我看,李成确已胆寒,不敢再战,但又不甘心拱手让出三郡,一是刘豫那头交代不过去,二是李成这厮赌性极重,只要觅着一丝机会,总想押上赌注,赢一回大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岳飞赞许地看着徐庆道:“你算是把李成看透了!我料李成在唐州还想一搏,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我军要做的便是让他打不赢,还走不了。”
牛皋已经会过意来,笑道:“岳帅莫非想再给李成来个两路夹击?”
岳飞却不说破,反问道:“伯远且给大伙说说,如何两路夹击?”
牛皋顿时来了精神,道:“我军人马原本就比伪齐少,如今又兵分三路,前往唐州的兵力不到两万,李成一见,以为有机可乘,定会列阵迎战,我军不必猛打猛冲,只需与之周旋,让他以为我军怯战,等邓州城一下,王贵率军前来会合,我军立即发起猛攻,两路夹击,定然又会杀他个措手不及。”
众将听了大乐,徐庆都有点儿替李成抱屈,道:“李成这厮,前世造了什么孽,三番五次落入我岳家军手中!”
大军行了一日,探马来报,前方有伪齐与金军大队人马,人数有四五万。
岳飞道:“李成于兵法阵仗知之甚少,但他韧劲倒足,前几日才大败于我,换作其他人早就魂飞魄散,一蹶不振了,他却能在数日内又纠集数万兵马鼓勇来战,可知此人自有他的长处。”
张宪却瞧不上李成,道:“岳帅高抬他了,若无金人在背后撑腰,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再来。”
岳飞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此处地势平坦,利于马队驰骋,不可不防,我军宜选一处坡地,居高摆开阵势,然后诱敌来战。”
牛皋久在京西作战,对唐州地理颇为熟稔,道:“前方有一条河名叫唐河,河虽然不甚宽,水却很深,李成前次才吃了把骑兵列在河岸的亏,此次必不至于再犯蠢。唐河对面,有一座长蛇山,山如其名,如一条长蛇,也不高,正好沿山坡列阵,防止对方骑兵冲击。”
岳飞大喜,立即连派数拨探马去察看李成兵马驻地,到晚间,探马陆续返回,都说李成仍旧沿河列阵,只是这次将步兵列在河岸,骑兵列在平地。
岳飞听了哈哈大笑:“这厮有勇无谋,只知依葫芦画瓢,实是朽木不可雕也。传我帅令,全军摸黑前进,赶往长蛇山扎营。”
于是岳飞率全军借着星光连夜赶路,终于在半夜到达长蛇山,山脚并无伪齐一兵一卒,岳家军静悄悄地翻过山,就在半山坡扎下营寨。
次日,李成一觉醒来,听说宋军抵达,赶紧出帐观望,只见远处长蛇山绿树掩映下,宋军营寨在山坡上若隐若现。
“岳飞这是何意?”李成看了半天,琢磨不透岳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问身旁部将。
部将们都吃足了岳飞的苦头,狐疑不定,半晌才有人道:“大约是没料到我军新败之后,还有如此大的声势,因此不敢靠近?”
李成便叫人去请前来增援的金将刘合孛堇来大帐商议,刘合孛堇原是渤海人,本事不大,心气却高,听了李成的顾虑,道:“我已派人打探清楚了,南军来犯人马两万都不到,马军才不过三千余人,我军有五万余人,马军七八千,何惧之有?”
李成前几日惨败前也正是这般口气,见刘合孛堇挺胸凸肚,信心十足,心里反而敲鼓,暗想此人寂寂无闻,没听说有过什么了不得的战功,纵然人多,只怕不是岳家军对手。
刘合孛堇大剌剌地坐在大帐中央,夸夸其谈了大半日,李成只是附和,并不多说,等送走了他,李成将帐下几名心腹将领叫到身边,没好气地道:“金国敷衍了事,并未真心增援,派出这样一员偏将,济得了甚事?来日倘若交战不利,你我须有所防备,否则死于乱军之中,功名富贵成了泡影不说,还惹天下人耻笑!”
众将都连连点头,其中一人道:“前几日邓州城下大战,我军损失惨重,好些跟了大帅多年的弟兄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做了俘虏的、不知去向的,倘若此战再有损耗,我军实力大减,恐怕在皇上眼中,大帅这边的分量就不如从前了。”
李成腮帮上的肉跳了一下,沉着脸道:“来日之战,只要见着势头不对,立即撤退!”
正商议间,亲兵急急忙忙地入帐来报:“南军又打过来了!”紧接着远处传来呐喊声。
李成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披挂上马,率众将至中军观望,只见对面宋军大约有二千名骑兵过来挑战,后面步兵大阵随着鼓点缓缓向前。
刘合孛堇见对方人少,立即率领手下七千余骑兵出来迎战,一时间万马奔腾,气势如虹,宋军人少,只与金军稍加接触便拨马往回走,金军大队人马趁势向前压,想一举冲垮宋军大阵。
宋军骑兵沿大阵两翼撤退,步兵长枪前举,紧接着一阵密集的箭雨飞向追赶而来的金军骑兵,刘合孛堇见宋军进退有序,无机可乘,便命骑兵退了回来,双方第一次攻防就这样平淡无奇地结束了。
李成在中军看得真切,对左右道:“岳飞之前进攻,哪一次不是迅如疾风,只进不退?今日却草草收场,本帅看他是不是也有点黔驴技穷了?”
旁边一亲将跟随李成多年,见他又犯老毛病,跃跃欲试,便劝道:“岳飞用兵狡诈,大帅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李成不答话,挺着身子眯着眼一直看着前方,嘴唇倨傲地抿着,与方才气急败坏的模样判若两人。
下午时分,又有一队宋军偷偷渡河,打算迂回到伪齐军身后,被刘合孛堇的游骑及时发现,便仓皇逃跑了。
晚上,宋军过来劫营,被伪齐军候个正着,宋军不敢深入,放了一阵箭,不等伪齐军反击,趁乱悄悄撤退了。
接连两日,宋军使尽各种办法,想要突破伪齐军防线,却始终劳而无功,岳飞又派人射了一封书信到李成营中,劝李成投降,定有封赏云云。李成看了书信,哈哈大笑,道:“岳飞在宋廷的爵位比我在大齐还低,却来劝降于我,许诺封赏,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成胆气终于壮了起来,决定主动出击,列阵攻打驻扎在长蛇山的宋军。宋军人少,左支右绌,颇为狼狈,李成一连攻打了两日,见宋军始终龟缩在营寨内,愈发以为宋军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他所不知道的是,王贵于前日拿下邓州后,立即封锁城池,不让走漏半点消息,然后带领人马走小道穿插到唐州的西北面,正好位于伪齐大军的侧后方。
王贵派出信使将动向告知了岳飞,两边约定了进攻日期。
这边李成还蒙在鼓里,打算今日大举进攻,攻破宋军防线,毕其功于一役。派去邓州的探马尚未返还,但他决定不等了,只要击溃眼前这支宋军主力,邓州之围当迎刃而解。
宋军似乎发现了伪齐与金国联军的决战企图,也倾巢而出,双方在长蛇山前摆出阵势。李成这回学乖了,将步兵列在唐河岸边,将刘合孛堇的骑兵列在右翼平地,自己坐镇中军指挥。
双方一大早开始列阵,中间互相试探,一直到了半晌,才缓缓擂起战鼓,准备厮杀。
一匹快马穿过大阵,一路畅行直抵李成的中军帅旗所在,正是派往邓州打听消息的探马,他带给李成一个惊人的消息:邓州已于两日前陷落。
这消息来得太不是时候,大战已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此时再做调整无异于自乱阵脚,然而邓州失守的消息,让原本看好的形势突然间变得无比诡谲。
“攻城宋军如今在何处?”李成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禀大帅,小的围着邓州城转了一大圈,不见宋军踪影,回来路上,也没见到宋军一兵一卒。”探子答道,显然也有些困惑。
可怕而熟悉的绝望感从李成肚子里有股气直往上冒,李成拼命咽了几口唾沫,强自保持镇定,手却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冷汗顺着脊背直往下淌,像个木头人一般怔在原地。
“大帅,南军逼上来了!”旁边亲将提醒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
“怕什么!”李成突然暴怒道:“今日一步都不许退,有敢言退者格杀勿论!”
众亲将只得暗暗叫苦,李成帅旗前指,令人猛擂战鼓,从中军望去,自己这边人马远多于对面宋军,还有刘合孛堇的铁骑助阵,心想自己未必如此时运不济,一回也赢不了岳飞。
然而对面的宋军一改前几日的松松散散,一个个如猛虎下山,号子喊得震天响,将官们的口令威严雄壮,此起彼伏,军阵严整得像一堵墙,密不透风,让人望而生畏。
刘合孛堇仗着人多,想包围宋军骑兵,原本以为宋军骑兵会像前几日那样,见势不妙便掉头就跑,不料这三千骑兵竟然直取中路,领头一名大将虬髯满面,大吼道:“牛皋在此,你们有比马五还厉害的,跟我单挑!”
刘合孛堇心里一咯噔,原来这就是当年生擒名将马五的牛皋,见他手持一杆大枪,当者披靡,自忖不是对手,便对旁边一名勇将韩夫道:“你去会南军主将,若能将他挑下马来,升三级,赏银五千两!”
韩夫在军中有“万人敌”之誉,见有如此重赏,便鼓勇出阵,直奔牛皋而去,牛皋见有人敢来对战,一把掀掉头盔,挺起长枪,直奔韩夫,两人像流星般直接撞向对方,交错而过时,只听一声爆响,韩夫被牛皋当胸一枪洞穿,力道之大,枪杆为之断裂,只见他顺手一抓,将韩夫刺空的长枪攥在手里,大吼道:“谁敢再来?”
如此神威凛凛,谁不心惊,刘合孛堇对左右喝道:“何人出战?”连叫数声,无人敢应,只见牛皋侧翼又冒出一员大将,将杆碗口粗的长枪舞得如同风车一般,其悍勇竟不输于牛皋,口中大喊:“杨再兴在此,哪条番狗敢来送死?”
刘合孛堇之前认死了宋军长于强弓劲弩,短于骑射马术,乍见这二人如同天神下凡,不禁大感意外,一种一脚踏空的恐惧感从心底涌了上来。
正自惶恐不安,突然大阵后方传来隐隐约约的战鼓声和呐喊声,刘合孛堇一阵哆嗦,一名传令兵从后方急急忙忙赶来,道:“不好了,侧后方有南军大队人马攻上来了!”
战局发展完全出乎意料,刘合孛堇脑袋有些发蒙,还在犹豫要不要拼死一战,突见大阵中烟尘四起,混杂着轰隆隆的声响,只听手下骑兵都喊:“中军后撤了!”
刘合孛堇气得大骂:“李成这个狗贼!招呼不打一声就撤退,简直岂有此理!”
旁边亲将火上浇油道:“他这分明是想让我们断后送死,他好逃命哩!”
刘合孛堇咬牙恨道:“我就不信你两条腿跑得过四条腿!传我将令,全军后撤!”
转眼之间,刚才看着还像模像样的金齐联军大阵,跟堤坝崩塌似的,速度之快,连在中军督战的岳飞都颇感意外,立即传令全军变阵,轻装追击。
王贵率军来与主力会合,痛痛快快地追杀了四五十里才罢,沿途全是丢弃的盔甲器械和粮草辎重,伪齐大军的营帐完好无损,岳飞便令全军直接入驻,虎伺近在咫尺的唐州。
张宪、王贵、牛皋等人当晚又来请战,争着要去收复唐州,岳飞道:“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们不必争了。”
次日一早,岳飞命全军清理战场,王贵又来问:“岳帅,唐州何时派兵收复?”
岳飞道:“我已派李道前去收复了。”
王贵脱口道:“李道敲敲边鼓还可以,让他独自领军去攻城略地,就怕他没这能耐。”
岳飞瞪了他一眼道:“不要满脑子就是厮杀立功,带兵打仗哪有那么省心!你自己想想,李道纵然打仗不如你,但人家兢兢业业,从不误事,从不争功,没这老实人从旁帮衬,你能立得了那些战功!唐州已是熟透的桃子,就让人家也摘一回何妨?”
王贵明白过来,请罪道:“王贵愚钝,不如大哥想得深远。”
岳飞问起邓州战况,王贵道:“我军邓州附近大破伪齐和金国十万大军,守将高仲早就吓破了胆,不过这厮却中了刘豫的邪,竟做了舍身成仁的打算,拼死抵抗,好在守军不愿替他卖命,我令降卒中但凡城内有亲朋好友的,站在城下劝降,能叫一人出头应答者,赏银十两,不出一个时辰,竟赏出去两千两银子。于是我跟小官人一商量,趁热打铁,立即攻城,小官人抡着铁锤首先登上云梯,跃上城头,一连捶翻好几名顽抗的贼兵,我军趁势一拥而上,占了城楼,大开城门,就此拿下邓州。”
岳飞面带微笑听着,满意地点点头。
王贵又道:“随州、邓州两战,都是小官人先登,军中如今都叫他‘赢官人’。”
岳飞淡淡一笑道:“真有此事?他还需砥砺磨炼,切不可捧得太高。”
帐外张宪求见,岳飞让他进来,王贵见张宪看着自己,便抢先道:“别争了,岳帅已安排妥当,让李道收复唐州去了。”
张宪微微一怔,但也并没多问,只对岳飞道:“各部仍在清理战场,俘虏了四千余人,歼敌倒不是很多,因敌军跑得快,好在缴获极多,大可充实军需。”
岳飞对张宪道:“你率本部人马继续清扫战场,收纳降卒,顺便策应李道,其他各部先随我回襄阳。”
安排已毕,岳飞率众将回襄阳,一路上将士们欢声笑语,军歌不断,都说这仗打得痛快,牛皋、董先之前也长年带兵打仗,自以为颇有心得,然而两个月下来,见岳飞用兵如神,方知这带兵打仗,一则靠天时地利,二则靠智勇兼备,三则靠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天赋异禀,有了这天分,方能在变幻莫测的战场中抓住转瞬即逝的战机,一举得胜。
大军到达襄阳城后的次日,便接连收到来自唐州和信阳军的急报,两州在同一日被攻克,至此,原本朝廷担心会延续到秋防的襄阳六郡收复战,七月下旬便干净利落地收场了,前后耗时仅两个来月。岳飞将几千签军俘虏聚在一起,训话道:“尔等原本国家赤子,家中都有父母妻儿,不得已被逆贼拉来充军,本帅岂能忍心杀戮?今日给你们每人发放盘缠干粮,自行回乡,他日我大军北上收复中原,尔等要记着这份恩义!”
俘虏们哪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都不敢上前去取盘缠干粮,众将都道:“岳帅言出如山,尔等不必有顾虑。”
有几个胆大的拿了盘缠干粮,径自去了,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其他人见状,一拥而上,各自取了一份,喜出望外,欢呼而去。
战事全部结束后三日,一支五千人马的队伍从东南方向开来,原来是刘光世派来的援军。领头的是其部将郦琼,郦琼在刘光世军中与王德并称“二虎”,一直互不相让,明争暗斗,之前见王德颇立战功,心中十分不服,这次逮着立功的机会,兴冲冲地赶来,却发现已无仗可打,不禁大失所望。
岳飞与郦琼都是相州汤阴人,也早已互闻其名,二人一见如故,岳飞为其接风洗尘,郦琼信任岳飞,也不掩饰,借着酒劲,将王德等人狠狠地贬损了一番,对刘光世也颇多怨言。
岳飞发迹前,也曾数次起落,甚至差点丢了性命,深知行伍之中,倾轧甚重,便宽心耐烦地劝慰他,并在随后的报功奏折中,特意请求朝廷给郦琼等人赏赐。
众将当中,唯一推赏不公的反倒是接连先登随州、邓州的岳云,岳飞只报了他先登随州之功,却将其邓州之功压下未报,如此一来,三军钦服,无人敢抱怨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