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逃》：霍默[1]

密林里的狗吠声听起来格外可怕。

咆哮声和吠叫声撞击着树木，宛若从四面八方响起。斯托克斯把所有的狗都放了出来。他已经得知我们试图逃跑，这全赖我。

不过艾达没这么说。艾达吓得瞪大了眼睛，骨瘦如柴的胳膊紧搂着树干。她正呼哧带喘地生着闷气。

“霍默！”她吼道，那语气分明在说：你是我哥哥啊——现在怎么办哪？

我既没有气力也没有心情去回应她。我的脑子仍在挂念着我们刚刚逃出来的地方。妈妈和安娜在哪里？她们不在，我们怎么能接着跑呢？妈妈是因为我才转头回去的，现在她们俩都没来。

“霍默，它们来了！”艾达说。

狗的脚爪踩折了一根根枯枝，这才让我回过神来。

“快跑！”我说。但为时已晚。月光下，我看见了两只支棱着的狗耳朵。好笑的是，我竟然认识这条狗。即使在这黑暗中，我也能认得出它的脸盘，又大又圆，如同妈妈在大房子的厨房里用的一口铁锅。每回斯托克斯去地里监工，他就让我喂这个大脑袋。我就得把这事也加在我早上的活计里，也就是在我挤完牛奶和捡完鸡蛋之后，但又必须在给马喂水和刷毛之前。狗吃的东西跟他们给我们的食物几乎一模一样——幸运的狗啊！然而它们总是站在那里，刻薄而愤怒地狂吠着——忘恩负义的狗啊！此时此地，正是这只大脸狗向我冲了过来，仿佛它压根儿就不曾从我的手里吃过饭食。我们形同陌路。我是奴隶，它是被派来抓我这个奴隶的狗。

它死死地咬住了我的脚脖子。艾达尖叫起来。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我太害怕了，除了它那湿漉漉的滚烫舌头，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抬起另一只脚，踹它的脑袋。它松开了嘴巴，呜咽着，然后退开了，或许是要等它的朋友们到了，再一起来攻击我吧。

我一把抓住艾达，我们又跑了起来。

附近有水——妈妈跟我们说起过。“要是你们见不到我回来，就去河边。”妈妈说。

当时我没怎么留心妈妈的话。我们要去北方，妈妈和安娜会跟我们一起去。

妈妈说有一条河，但她没有告诉我们，这条河不像我们在萨瑟兰一带熟悉的那条昏昏欲睡的河。在看见河水之前，我们就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尽管现在是夜晚，可这条河依旧醒着。我们站在岸上，身后是吠叫的群狗，眼前是咆哮的河水。

“听起来就像一头饥饿的怪兽！”艾达把一切都比作怪兽或天使。不过她说得没错。河水汩汩流淌，仿佛饥肠辘辘的肚腹在咕咕地等待着食物；它曲曲折折地流向雾气蒙蒙的沼泽，水舌一路舔来舔去。谁知道水流冲向沼泽时会发生什么呢。但现在哪有时间考虑这个。要是那些狗再追上我们，就不会像刚刚那么客气了。

“艾达，你还记得你那个飞起来的梦吧？”我问。尽管狗在撵着我们的脚后跟，艾达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些许高兴的神情，因为我想起了她的梦。她点了点头。

“现在你有机会飞起来了，就像你在梦里做的那样。我们要从这边的河岸上飞过去。”

艾达琢磨着。“飞到水里？”她问。

我点了点头。狗的脚爪拍打着松软的地面，声音越来越近了。

“可是霍默，我不会游泳呀。”她说这话的时候伤心极了。

“没关系，你会游的。”我说。

“可是霍默，你也不会游呀。”她说。

我已来不及多想，一把抓紧了艾达的手，朝河边奔去，随即纵身跃起。

注释

[1]英文为Homer，借home（家）之意，隐含寻找家的人之意。——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