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9章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杨惠富想要逃离的想法还是没能实现。
拓跋濬自那天后,每日都让杨惠富为他把脉。
杨惠富不敢不从。
皇帝的转变,朝中诸多臣子也都看在了眼里。
不知是酒与色的紧密联系,还是为了麻痹自己,拓跋濬一改往日不好饮酒的习惯。
昼时,处理朝政,夜晚,则与美人饮酒作乐。
太安三年,十一月十五日。
皇后冯氏劝谏:“昔桀纣以娱亡国,今宫闱之乐,其可踵乎?“
皇帝怫然,“妇人安知外事!“
皇后再次劝谏,皇帝捂着耳朵离去。
自此疏远皇后。
太子太傅陆丽进谏,帝不许。
殿中尚书独孤尼进谏,帝怒斥道:“侯尼须饮酒更甚于朕,有何颜面来劝谏朕!”
朝臣战栗,当日再无人谏言。
十一月十七日,中书令高允于私下进谏:“成汤远声色而王,桀纣近靡音而亡。陛下其效何者?“
帝赧而强辩曰:“卿不见文王亦好内乎?“
允对曰:“文王虽好内,旦夕勤政,岂可同语?“
拓跋濬羞愤欲走,高允扯住他的衣袖,含泪继续进谏言,但是言辞依旧激烈。
拓跋濬振袖甩开他的手,怒叱道:“高允你放肆!对朕如此狂悖,你是想要当比干吗!“
随后命令左右将高允架出,欲下诏夺其官服。
先是皇后冯氏,又是中书令高允,
冯珙听闻此事后,也是大惊。
如今的拓跋濬竟至于此?
冯珙对高允这位忠直老臣很有好感,况且据史书记载,他在冯太后执政期间也同样勤恳做事,可见高允并非是愚忠于某一人,而是忠于心中道义与天下的。
冯珙并未犹豫,立即进宫请求面见皇帝。
拓跋濬在高允走后,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十分后悔地对左右说,高允虽然狂悖,但是他说的话难道没有一点道理吗?
但是碍于颜面,拓跋濬没有立刻下令宽恕高允的失礼。
听到冯珙请求觐见后,拓跋濬犹豫了一下,便准许了。
他前几日方才与皇后疏远,此时面对冯珙时多少有些不自在。
但是拓跋濬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面色淡然的询问冯珙前来所为何事。
冯珙并未说话,而是先叩首行礼,然后才道:“请陛下先宽恕臣的罪行,臣是为中书令之事而来。”
拓跋濬怒道:“莫非你要为高允求情吗?”
“正是。”冯珙再叩首,开口道。
拓跋濬瞪着冯珙:“难道你不知道他昨日冲撞于朕吗?”
“臣知矣。陛下,昔齐桓释射钩之怨,卒成九合之功。
今中书令虽狂直,然心系社稷,犹管仲之忠也。陛下圣德如天,难道还容不下一个戆臣吗?“
拓跋濬面色稍缓,对左右说道,“竖子固陋,然其言或可采。“
于是下诏宽恕了高允的罪行,官职如故。
经此一事,拓跋濬对前些日子疏远皇后的行为也感觉到了后悔。主动去往皇后那里。
然后与皇后和好如初。
至于是否真的和好如初,这并不重要。
只是更加坚定了冯有要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决心。
自冯珙后,拓跋濬饮酒作乐稍敛,但并未断绝。
太安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拓跋濬醉醺醺地将美姬搂在怀中,突然想起了皇后的话,然后令人拿了一面镜子过来。
这一照镜子拓跋濬大惊,镜中这面色晦暗,双目无神的男人是谁?
拓跋濬一把推开怀中美姬,忿忿地用剑砍翻了那面镜子。
“唉!朕时常劝独孤尼少饮些酒,以免误事,可是来到这代郡后,朕如今竟也沉迷于酒色,乃至于此!”
杨惠富每日前来,都要劝谏拓跋濬忌酒,但是拓跋濬并没有按他的话来做。
拓跋濬恨恨地将盛放酒水地器皿也砍翻在地,“朝中好饮此者,不在少,朕饮酒不过旬月,竟伤至此,今日起,禁酒!”
美姬、宦官皆不敢言。
……
第二日,拓跋濬在朝议上便下诏,颁布禁酒令。
当然,禁酒令并非是说完全不给饮酒。
造酒、卖酒、饮酒,一律斩首,但是遇到婚事、丧事时,可暂时开禁,有一定期限。
禁酒令一出,无数好酒臣子纷纷上书,觉得此乃苛政。
拓跋濬皆置若罔闻,继续推行,并言再敢谤议朝政者,斩。
就这般,禁酒令推行了下去。
不饮酒后,拓跋濬也基本断绝了和那些美姬的淫乐,每日坚持练习射术。
拓跋濬接下来的日子里,并没有继续东巡,而是暂且留在了代郡之中,处理前些日子遗留下来的问题。
兴许是代郡确实是拓跋家的龙兴之地,有一股龙气,拓跋濬的身体也跟着恢复了不少。
杨惠富今日诊断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各地也纷纷报来消息,零零散散的叛乱都已经被镇压了下。
全部都是好消息,没有坏消息。
一切似乎都要回归到正轨之上,大魏朝堂重新运转起来。
……
太安三年,十二月二日。
冯珙被拓跋濬召于前。
自谏言后,拓跋濬再也没有召见过他,冯珙也不知拓跋濬今日忽然召他入宫的目的。
他心中其实并不平静。
上月,拓跋濬酗酒,气色明显差了许多,冯珙不知拓跋濬身体到底如何,究竟能不能按照原来的历史活到二十六岁。
冯珙觉得应当早做打算了。
通过这么久的抵足而眠,杨成吾早已被冯珙“睡服”。
杨成吾以身家性命起誓,以冯珙为主,绝不相负。
冯珙信其人品,将大事所托。
杨成吾被压抑了多年的心,早已经急不可耐,听闻了冯珙有意掌权,推动大魏改革后,更是兴奋的不能自己,摩拳擦掌地表示,要为主公效死。
杨成吾作为冯珙幕僚,而非朝廷官员,虽然在中军之中露过面,但是并不引人注意。
杨成吾悄然离去,去为冯珙搜罗轻侠、勇士。
今日拓跋濬突然召见,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冯珙所忌惮的,非是拓跋濬,乃是乙浑。
乙浑为皇帝暗子多年,不知道掌握着多少条暗线,若是他有心追查,即便冯珙小心谨慎,也不免露出些许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