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红纸遮眼,铃音破障
铃声的出现,像是将眼前的一切全部都撕成碎片。
失去的力量重新充盈身体,由完全寂静恢复正常后,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宋仁耳朵生疼。
他转身四顾,整条街道一片正常,那刺眼的光明火焰消失不见,脚下水洼映出清晰的影子,只有散落在地上的一排排染着鲜血的破碎符纸。
宋仁这才恍然。
方才的一切,竟都是幻觉吗?
宋仁将地上的碎符纸捡起,然后拼凑成原样。
原本被撕碎散落的符纸,竟迅速恢复成原样,上面依旧染着用猩红鲜血绘制的奇异符文,而在那猩红符文之上,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张面孔。
那张人脸是……宋仁。
宋仁低头看向脚下水洼,倒映出的他脸上,印着淡淡的血痕。
制造了这一片幻境的,应该就是地上的染血符纸了。
“红纸遮眼?”
宋仁心中微微懊恼。
自己竟然差点在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上着了道。
亡人镇能人众多,各中手段千奇百怪,其中最为玄乎诡异的,便要数那些耍把戏的把戏门戏法师了。
就如眼下这血符纸,被这符纸遮了眼,人的记忆会被篡改,深陷幻觉之中而不自知,逐渐丧失浑身气力,最终硬生生窒息而死。
人死后符纸便化为灰烬,不留一点痕迹,根本查不出死因,杀人于无形。
此中手段,以往只在师傅的口中听说过,没成想此番竟亲自领教了一番。
只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宋仁脑海中开始复盘整件事情的始末。
应该是从那脚步声出现的时候开始的。
他体内的香火在红灯坊几乎消耗殆尽,眼下仅剩不到五十点,为了节省使用,一路上他只是谨慎提防,但并没有开启通阴之术。
潜藏在暗处那人,先故意制造了脚步声,将他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脚步声之中,从而忽略了潜藏在黑暗中的其他威胁,最终致使他在毫无防备下被遮了眼。
若非那铃铛声忽然响起,他恐怕真的会着了道。
对了,那铃声怎么回事?
正疑惑间,胸口猛地传来一阵烧灼感。
他干嘛从怀中掏出了临走时,红灯坊主留下的青布包裹。
红灯坊主提过,包裹里的东西必要时能保他一命,没成想这么快就应验了。
他解开包裹,里面是一个造型诡异的铜铃,底端系着浸透鲜血的红绳,隐隐泛着红光。
【合欢铃(情欲系法器)】
【原岭南老阴山一带婚嫁仪轨当中的仪器“过阴铃”,与青楼“压花煞”镇场法相结合的特殊法器,摇动可破媚术幻象,当使用者遇到危险的时候,可释放合欢铃中所储存的三世痴情鬼护主(未认主情况下,每次使用需吸取使用者精血阳寿)。】
【此法器为通灵器物,可利用香火祛除原主烙印,完成特殊仪轨后可认主】
【认主仪轨:浸月事布(将铜铃浸泡在处子之女的月事布中三昼夜),喂痴情血(取殉情男子的心头血滴入铃芯),过冥婚火(持铃穿过纸扎的夭折女子冥葬队伍,让死者怨气触碰铃铛)。】
【禁忌:认主后每逢初一需用胭脂涂抹铃身,否则反招风流债;不可在佛寺道观内摇铃,否则会惊动护法神】
探查完合欢铃的详细情况后,宋仁顿时恍然。
方才他差点死在红纸遮眼幻镜中,恰好触发了合欢铃破除媚术幻像的功能,这才使他得以挣脱。
他心头不禁后怕。
看来红灯坊主也是个讲究人,说给他三天时间,就不会让他提前死了。
宋仁抓住合欢铃手柄,死死盯着四周。
对方一招不成,定然不会就此退去,恐怕接下来还有杀招。
关于对方的身份,宋仁心中也有了一定的猜测,手中的染血默默攥紧了几分。
符纸上面的符文,与张掌柜尸体上留着的镇灵符符文,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类似的符文,他在游魂巷的纸人铺子中见过。
“纸人陈!”
宋仁瞳孔骤缩,想起游魂巷那间终年飘着浆糊味的扎纸铺。
那瘸腿老头总爱蹲在门槛上糊纸人,蜡黄的脸上贴着块渗血的膏药,看人时眼白多过瞳仁。
纸人陈的纸人铺,与宋仁所在的安魂铺,干着的都是关于的冥器生意,只不过安魂铺赚的多是收尸和棺材的钱,而折纸铺,主做纸钱和纸人的生意。
如若没记错,张掌柜的油灯铺就在纸人铺隔壁,两家掌管忽悠来往,而师傅上个月才与纸人陈抢过冥器生意。
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一条线将散落的线索串联起来了。
“原本还想着慢慢查,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老鼠尾巴自己就露出来了。”
宋仁冷哼一声,背后棺木陡然震颤,闪电般解下铁链,锈迹斑斑的锁环撞在青砖上迸出火星,冲着前方黑魆魆一片喊道。
“如此堂而皇之出手,看来陈掌柜是不准备让小子活着回到铺子里了,既是如此,有什么招子全都直接亮出来吧。”
话虽如此,宋仁握着铃铛的手还是不由用力了几分。
似是在回应他的挑衅,前方忽地卷起狂风。
一张张混着血迹的惨白符纸夹杂于风中,裹着肃杀气息扑面袭来。
已经看破了对方红纸遮眼的把戏,他又怎么可能再次中招。
他调动体内仅剩不多的香火,化为一把阴钱,朝着那些符纸挥洒过去。
阴钱与符纸相撞,嘭地燃烧起来,化作星星点点飞灰四散。
真他娘的浪费啊!
宋仁心中怒骂。
但此刻已顾不得心疼了,因为下一刻,两侧院墙忽地传来破风声,数十道惨白人影贴着墙面滑落。
竟都是尺余高的纸扎童子,腮红艳得渗血,墨点画就的眼珠泛着猩红,手中捏着的纸刀闪着寒光。
“咯咯咯……”
纸童们关节发出脆响,脖颈扭转一百八十度,漆黑墨点画成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宋仁。
最前排的纸童突然裂开嘴巴,露出满口竹篾削成的尖牙。
“生人借道——”童声尖利如锥,“死人留魂——”
面对那古怪渗人的纸童,宋仁可不敢有丝毫保留。
只瞧见他暴退三步,手中铃铛更加剧烈震荡,呛啷作响。
铃铛末端红绳活过来般,扭曲刺入他手腕,吞咽般鼓动,宋仁明显察觉到这东西在吸自己的血!
但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废点命就废点命吧,要不然死这里个屁的了。
“三世缘未尽,痴鬼护主身!”
他朗声喊出合欢铃召唤三世痴情鬼的咒语。
铃舌撞上内壁刻着的“痴”字,霎时阴风大作,寒彻骨髓。
三道半透明身影自铃中飘出,皆是披着红妆的女子,盖头下淌着血泪。
“公子……”
痴情鬼们哀泣着扑向纸童,红绸缠上竹骨,纸皮遇阴气顿时发潮变软。
“就是现在,风紧扯呼!”
宋仁趁着三只痴情鬼与那纸童斗作一团,赶忙撞开缺口。
正准备背上棺材脚底抹油开溜,却听头顶瓦片哗啦作响。
他抬头循声望去,就这影影绰绰的月光,瞧见房檐上蹲着个等人高的纸人。
三叠式黑纱官帽垂落纸流苏,惨白面孔用掺了香灰的颜料绘制五官,朱笔悬腰随时可勾生死簿,金漆官靴仿佛踏着黄泉路带来的纸灰。
竟是一尊纸扎判官,腰间悬挂的判官笔蘸的不知是朱砂还是人血。
与一般的纸人不同,这纸扎判官纸扎皮囊下,有着木条打造的骨架,宛若真人一般。
“槐木为骨,生魂点睛……这老东西玩真的!”
宋仁隐隐有些心惊。
不等他多想,纸扎判官自房檐上一跃而下,挡住了他唯一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