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药骨鸣

暴雨冲刷着药王谷的千级石阶，王军平每踏出一步，石阶缝隙就渗出淡金色液体。这些黏液像有生命般缠绕他的靴底，发出婴儿吮吸般的声响。苏璃的银铃在身后三丈处响着恒定节奏，却压不住他胸腔里越来越响的龙吟。

“谷主已在丹霞殿等候。“引路药童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王军平注意到药童后颈隐约有鳞片状凸起，随着说话声规律翕张。

殿门开启的瞬间，腥甜气息扑面而来。九尊青铜药鼎悬浮半空，鼎身锁链缠绕着数百具苍白躯体。王军平瞳孔骤缩——那些被锁链穿透琵琶骨的人，眉间全都残留着龙鳞纹褪去的疤痕。

“欢迎来到血肉丹道场。“紫袍老者从药鼎阴影中走出，掌心托着的琉璃盏中，暗红液体正在凝成龙形，“老朽等了十八年，终于等到完全觉醒的焚天龙血。“

王军平指尖刺入掌心。老者腰间玉佩刻着药王谷徽记，但系玉佩的绳结却是王家独有的“双龙扣“。灭门那夜，他在父亲书房见过同样的绳结技法。

“谷主莫非姓王？“金焰在袖中悄然凝聚。

老者笑而不答，抬手轻拍药鼎。鼎盖开启的刹那，王军平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鼎中翻涌的哪是什么药材，分明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脊椎骨！每节骨殖上都生着龙鳞状凸起，最顶端那具骸骨的指骨上，还套着母亲常戴的翡翠戒指。

“畜生！“金焰化作长枪直刺老者咽喉。药童突然张开嘴，口腔中探出的骨刺将火焰尽数吸收。王军平这才看清，所谓药童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傀儡，表皮下的骨骼布满龙血浸润的血纹。

苏璃箭矢破空而至，却在触及老者前三寸化为齑粉。老者拂袖间，王军平怀中的逆鳞突然剧震，竟自行离体悬于半空：“你以为龙血魂佩为何能代代相传？“他指尖轻点，逆鳞中浮现出三百年前画面——王家先祖亲手将同胞兄弟的脊椎抽离，投入沸腾的药鼎。

“这才是焚天龙血真正的觉醒仪式。“老者周身腾起黑雾，露出布满龙鳞的脸庞，“用至亲骨血为引，以族人魂魄为柴......“

殿顶突然炸裂。白衣女子驭鹤而下，银针如雨笼罩全场。王军平在针雨中闻到雪山金莲的清香，这味道与楚红漪发间的松针气息竟完美融合。

“白芷来迟了。“女子广袖翻飞间，插在药鼎锁链上的银针突然爆开，将禁锢的躯体尽数解放。王军平接住坠落的身影时，发现这人后背刻着父亲的字迹——“甲子年祭品“。

老者发出非人咆哮，皮肤寸寸龟裂。无数龙血藤从体内爆出，藤蔓上睁开的血色瞳孔映出王军平扭曲的面容：“你以为白芷真是来救你的？看看她袖中的噬龙蛊！“

白芷突然旋身将王军平扑倒。她袖中确实爬出金色蛊虫，但这些蛊虫却在啃食袭来的龙血藤。女子指尖银针刺入少年心口逆鳞：“忍住！“

剧痛让王军平眼前发黑。逆鳞中封存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五岁生辰那夜，父亲抱着他穿过祠堂密道。青铜门后的冰棺里，躺着与他容貌相同的少年尸体。父亲割开他手腕滴血入棺：“平儿，你要记住，王家每代真正的继承人......“

记忆突然中断。王军平呕出黑血，血珠落地竟长出龙爪状的菌类。白芷拔出的银针已成漆黑，针尾挂着的血珠里，赫然游动着微缩的尉字徽记。

“尉基续在你血脉里种了蛊种。“白芷碾碎血珠，蛊虫残骸发出刺耳尖啸，“从你觉醒那刻就在蚕食龙魂。“

药鼎突然全部炸裂。老者异化成龙首人身的怪物，爪中握着由脊椎骨拼接的长鞭：“游戏该结束了！“骨鞭扫过之处，空间留下焦黑裂痕。

王军平扯断颈间绳索，将母亲遗留的翡翠戒指捏碎。绿芒中浮现的竟不是母亲影像，而是尉基续年轻时的面容：“军平，当你看到这段留影时，说明我当年植入的逆鳞蛊已......“

“闭嘴！“金焰吞没戒指残骸。王军平背后骨翼破体而出，这次不再是虚影，而是真正生长着锋利骨刺的实体。他徒手抓住劈来的骨鞭，任由倒刺扎入掌心：“你们都喜欢把人当棋子？“

净世苍炎顺着骨鞭蔓延。老者惊恐地发现，火焰中浮现出数百张人脸，正是那些被他炼化的王家子嗣。哀嚎声填满大殿，王军平在火焰中看到真相——所谓药王谷主，不过是尉基续用父亲右臂龙爪培育的分身！

“原来我才是祭品......“骨翼完全展开，王军平撕下自己心口逆鳞。鲜血喷溅在翡翠戒指的残片上，竟唤醒了尘封的地脉大阵。整座药王谷开始崩塌，无数被囚禁的龙魂破土而出。

白芷抓住他手腕跃上仙鹤：“现在你信我了？“她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疤痕组成封印阵图，“我是上代药蛊的容器，而你......“

仙鹤突然哀鸣坠落。尉基续的龙爪从云层探出，掌心九瞳同时流出血泪：“好侄儿，你果然没让叔叔失望。“龙爪握住的竟不是他们，而是地脉中升起的青铜巨门。门缝溢出的黑雾里，王军平看到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惨死。

白芷突然吻上他染血的唇。少女舌尖渡来的药丸化作热流，王军平额间龙纹瞬间蔓延全身。在完全龙化的最后一刻，他听见白芷在耳边呢喃：“记住，能杀死尉基续的，只有你自愿......“

黑暗吞噬意识前，王军平隐约看到苏璃的箭矢穿透白芷胸膛。而少女坠落的身影后方，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正在废墟中拾起他的逆鳞。